423故事节 | 镜花散

作者: 愚鹟不老 | 来源:发表于2018-05-12 17:16 被阅读304次
简书

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心无罣礙  无罣礙故  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  究竟涅槃  三世诸佛……

—1—

阿悦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距离产生美”。那时阿悦年轻着,处于青痘年龄。青痘年龄就是对爱情有着痴迷倾向的年龄,而且这个年龄的女孩脸颊上腮帮上总会花开花落地绽放着青春痘。

阿悦的青春痘是属于密集型的,虽然母亲经常跟阿悦说:长几颗痘子没什么,那是青春的标志,你妈现在想长还没有这个福份呢!可阿悦并没有因为母亲的话而对自己脸上的痘释然,阿悦每天总要反反复复地照镜子,为了能随时观察痘痘的生长态势,阿悦随身的小提包内总有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有时是圆形的,有时是方形的,也有心形的、椭圆形的、花瓣形的……。但无论是什么镜,无论镜子多么的精致和新颖,阿悦的观测结果还是一样:朝气蓬勃的痘痘以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在脸上潮起潮落。为此,阿悦把对痘痘的不满迁怒在镜子上,每月她总要不经意地失手砸烂几个小镜子,然而在短短的半天内,阿悦的提包内就会换上另一款新镜子。

阿悦如此在意自己的脸,并不是完全认为自己有碍观瞻,阿悦百分百是为了阿蒙。其实阿蒙并不认识阿悦,但阿悦对阿蒙的了解是事无巨细的,比如知道阿蒙喜欢穿运动装,喜欢耐克品牌的运动鞋;喜欢泡吧,常去西城那间凯涛酒吧;喜欢到崩石山攀岩;还喜欢养兰花——这是阿悦透过望远镜了解的。

半年前,在金庭花园B栋12楼的阳台陆续摆上各种颜色的兰花,这些兰花吸引了阿悦的注意,究竟怎样的人对兰花有着如此的痴爱呢?阿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备了副不错的望远镜。阿悦所居的位置是A栋13楼,正好与B栋对望,阿悦凭着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常隐在厚实的窗帘后,欣赏对面12楼的男子阿蒙在阳台上打理兰花,阿蒙的兰花品种很多,阿悦也搞不懂名称,但见粉的、紫的、橙的、红的、甚至是翠绿的……有时连阿悦会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这么俊朗时尚的男人居然侍弄出这么好的兰花。阿蒙在阿悦的望远镜中是完美无瑕的:他看书时是沉静儒雅的,品咖啡时是悠然洒脱的,所有的一切在阿悦眼里简直绅士得无懈可击。还有,阿蒙天生就是一副衣架身材,无论是西服、休闲服、运动服、甚至睡袍,阿悦都觉得阿蒙英俊得无可挑剔。

阿蒙离阿悦近在咫尺,却又那样遥遥不可及。阿悦常想,难道这就是距离产生美?怎么能让阿蒙切切实实地认识自己,甚至爱上自己呢?认阿悦设想了无数个与阿蒙相遇的假设,比如电梯间,比如街角,比如次鲁莽的相撞……但阿悦迟迟未敢付之行动,因为阿悦还要设想,当阿蒙近距离看清楚她的脸时,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2—

这天下班后,阿悦又把望远镜聚焦在B栋12楼,但这次阿悦并没有看到她想见着的人,透过阿蒙的阳台玻璃,阿蒙的书房里那盏吊灯透着橘黄色的淡淡的光,厅里的灯没有亮着,淡紫的布艺沙发朦朦胧胧地静卧在厅中。阿悦隐在阳台的窗帘后站了两小时,对面的房间依然寂静地昏暗着。阿悦焦燥地放下望远镜,半敞开窗帘,挪了张躺椅在阳台上,裹上绒被躺了下来,仰望着玻璃窗外深邃的夜色,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天微亮的时候,阿悦伸了个懒腰,望向12楼,阿蒙正靠在阳台的标杆上,簇在兰花丛中。阿悦赶紧垂下窗帘,拿起了望远镜。

阿蒙神色黯然,痴望着簇簇兰花,偶尔还提手抹泪,这是阿悦第一次看见阿蒙这样忧戚,阿悦觉得自己的心有被揉碎的噬痛,泪水在阿悦的眼眶内汹涌着,手中的望远镜颤抖着,阿悦恨不能将阿蒙拥入怀中,但她与他离得如此近却又如此远。初冬的晨光开始射进阿蒙的阳台,阿蒙进了房间,一会背着黑色的旅行包,小心地捧起一盆兰花。阿悦一个激凌,放下望远镜,披了件蓝风衣风也似的奔出家门,身后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喊声:“阿悦,大清早你上那去?吃完早餐再出去……”“妈,我不吃了,我外面吃……”阿悦急急地冲进电梯,下了楼,匆匆出了金庭花园,拦了辆的士候在小区外的路旁。

过了一会儿,阿蒙那辆白色的丰田小车缓缓地驶出小区,阿悦让司机紧紧跟在后面。这次,阿蒙的没有按以往的路线去工作单位或崩石山,车驶离了市区,在郊区的公路上驶了十五分钟,驶进了一条蜿蜓幽窄的公路,路两边是幽寂的山林,林木凄凄,野草苍茫,偶尔才看见一两部汽车驶过。后来,车子驶进一条坑洼不平的石渣路,车子颠簸着扬起一阵尘雾,沿路是一些或高或矮的松树,两排松树后是连绵的山,修竹疏疏,茫灌丛丛,沿路罕见行人,莫名的寒意渗透着阿悦的脊背。阿悦摇上车窗。

丰田车终于停住了,阿蒙下了车,背上旅行包,抱着兰花往前走。阿悦付了车资,嘱咐司机等她坐回程,然后远远地尾随阿蒙往前走了一会,隐见路尽头是一个石牌坊,上面还刻着字。走进了,阿悦看清了牌坊上的字“永乐墓园”,金色的碑字在肃松漏影的冬阳下反射着残褪阴沉的光泽,使周遭显得格外冷寂可怖。

阿蒙进了墓区,拾级而上穿行在一排排森白的石碑间,寂寂的墓园里只有寒风抖索苍松发出空幽幽的声音,阿悦深深地吸了吸气,平复了恐惧,轻轻地跟了上去。

阿蒙在一个碑前停了下来,阿悦跟着他在后排的一个碑前站住了。阿蒙放下兰花,打开旅行袋,取出一把深蓝色的儿童伞撑开,用胶绳固定在石碑边一个预制的小石柱上,又把兰花置于伞下,阿蒙的动作温柔得像安抚熟睡的婴儿。“爱妻金蕙兰之墓,夫释蒙悼”的碑字一闪一顿地蹦进阿悦的眼中,阿悦踮起脚,探身打量碑身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那个面容俊秀的年轻女子,正泛着浅浅的酒窝冲着阿悦轻笑,一阵凉渗渗的山风摇曳着兰花,隐约间,寒风空灵灵地滑过阿悦发际,阿悦耳际仿佛喃呢着轻嗔曼妙的女声,阿悦惶惶地张望潇清的碑林,却仅有几只灰黑的雀儿在松荫里唧啾罢了。“这一定是我太紧张引致的幻觉”阿悦安慰着自己,定了定神,再看看碑上的照片,那女子正抿着淡淡的笑纹,眸里晃晃地闪着一泓鲜活的水影,水影一会凝成珍珠串一滴一滴地从女子的眼眶内涌出来。阿悦感到一股刺骨的冰水由脑门滑延至脚底,全身的毛孔正冰冷冰冷地扩张着,阿悦抖着僵硬的腿沿着石级踉跄地往山下逃去。将至山脚时一脚踏空了,连滚了几道石阶,爬坐起来,左裤腿勾破了,左膝上乌了一片,皮孔里正缓缓地渗出血来,手掌也擦伤了,脸火辣辣地痛,阿悦往肩上一摸,才醒觉挎包没有带出来——没有镜子。再摸摸脸,手上沾了血,心里痛悔来了这鬼地方,现在脸也损了,以后更丑了!

阿悦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沿着幽深的松影往石碑坊外走,膝上的痛也正由于刚才的恐惧的缓减而正慢慢地蔓延开来,每迈一步都是那么费劲,终于出了石碑坊了,那辆白色的丰田车静静地停在前方。“只要过了轿车,就可以看到的士了,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阿悦心里舒了一口气。待阿悦好不容易绕过了丰田车,而蜿蜓的林荫尽头却已没有的士的踪影了,空荡荡的石渣路两边只有齐膝高的枯芒在寒风中起伏。阿悦靠在树杆上,一棵棵墨绿的松影正排山倒海般倾覆在阿悦的瞳孔内,恐惧猛然笼住了阿悦:“我怎么走出这条土路呢?”阿悦弓起了左腿,右腿跳跃着,一棵树,二棵树……阿悦脱掉风衣束在腰间,大力地喘着气,背后的丰田车渐远了,阿悦的腿也渐软了,前面却望不到出公路的岔道,呼啸的山风滋滋地撩拔起阿悦心底的惶恐,头上的云影炫目地一片叠一片的汹涌过来,阿悦没了知觉……。

—3—

阿悦的左腿被固了石膏,下巴磕伤了,缝了四针。在医院里,阿蒙为阿悦办了住院手续,扶阿悦在病床上躺好,阿悦一直不敢抬头看阿蒙。

阿蒙就这样认识了阿悦,阿悦痛恨这种糟糕的相识方式。

阿蒙问阿悦家里的电话,阿悦掩脸憋了半晌才冒了句话:“你有没有镜子?”阿蒙笑笑说:“你见过有哪个大男人身上带着个镜子的呀?”阿悦又说:“那你帮我买个镜子吧,行吗?”阿蒙扬着眉说:“现在先通知你的家人过来才是紧要事,等你家人来了,再要镜子也不迟嘛。”阿悦还是说:“我想要镜子。”阿蒙说:“要不,你家住哪?我去把你的家人载过来吧。”阿悦说:“你给我面镜子吧。”

悦母坚持认为是阿蒙撞伤了阿悦,虽然阿蒙解释说,他不过是在墓园的路上救了她的女儿,至于她是怎么弄伤的,他是不知道的。悦母并不买阿蒙的账,扬言说,如果你不治好我女儿,我报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阿蒙说,你不信可以问问你的女儿,我没有撞她。悦母不吃这一套,放下狠话:“哼,总之,你不能不理我女儿,她现在看见你就用被子蒙头了,分明就是你撞伤她又吓坏她了。”

此后,阿蒙每天都要来一趟医院,在阿悦的病床前坐一会儿,阿蒙觉得摊上这事倒霉透了,做了好人还惹了一身骚,悦母可是个辣角儿,每次阿悦一见他都将脸扭开了,阿蒙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客客气气地对待阿悦母女。

阿悦下巴的缝线拆了,还好,没有伤在阳面上,不仰起头还是看不到下巴内侧那道浅浅的细痕。阿悦用镜子仔细察看了一遍,痘痘还是老样子,但脸上瞧不出疤痕,也就有了面对阿蒙的勇气。

阿蒙为阿悦削了个苹果,说:“明天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来呗。”阿悦说:“那也没有什么需要的,只是这个病房的药水味难闻了些,我叫我妈明天带瓶清新剂过来喷喷就好了。”阿蒙说:“清新剂的味也不好,我明早上班顺路带些鲜花来就好了。”阿悦说:“那真得谢你了,我给你不少麻烦喔。”阿蒙苦笑着说:“那就让我好人做到底吧,不过,你妈妈可别再提报案就行了。”阿悦笑了笑:“我知道这事连累你,等我出了院,我把你垫的住院费都还你,拜托你别跟我妈妈解释了,权当是我遇上你这个大救星,行不?”阿蒙把脸扬了扬说:“好吧,我自认倒霉吧。”阿悦淡淡一笑:“是我倒霉好不好?”“你上墓园干嘛了?”“拜我老爸了,这事你别跟我老妈说哈,我老妈爱来事哈。”“行,一言为定,我好人做到底哈,你咋那么爱照镜呢,漂亮的女子镜子照得多了,就越看自己不美了,就越不自信了。”“你是说我漂亮?你看我这脸也配上‘漂亮’这词,太逗我了吧。”阿蒙的眉也笑成一弯线,然后认真地说:“是呀,你其实也有漂亮的地方,五观挺耐看的嘛,不过,肤质还可改观些,怎么,你认为自己不漂亮?”阿悦乐得花枝乱颤,伸手在枕头下摸索着,触摸着前些天阿蒙买给她的那面小镜子,又将手抽出来,抹着头发,末了,幽幽地叹了口气:“美不美都是其次了,日后可能都是个拄拐的丑女了。”阿蒙柔声说:“不会的,你只是轻微骨折而已,休整一下就好了。”阿悦又叹息着说:“以后怕是爬不了山了。”阿蒙的眼睛一亮的,笑问:“你喜欢登山运动?”阿悦盯着阿蒙的眼睛,阿蒙的眼睛就像两泓深邃的潭水,阿悦装出一本正经又挺遗憾的样子说:“是呀,我喜欢爬山,常常去的哩,以后都瘸子了,也许去不了了。”阿蒙避开阿悦的目光,笑了笑说:“那不一定,你一定能去的。”

第二天,阿悦醒来,发现床头柜上摆了百合花,满室仿佛因着有了这一束淡淡的花香而满室淡雅。阿悦从枕下取出小镜子,“你是挺耐看的”,阿悦对着镜子甜滋滋地抿起嘴角,而脸上的痘子仿佛也开始偃旗息鼓的平复下来。

此后,阿蒙每天早晚两次往医院来一趟,带些百合、康乃馨,日子久了,阿悦不免纳闷:他家多的是兰花,为什么就从不送兰花过来?每次想到兰花,墓碑上的那个俏女郎便如影随形地在阿悦眼前轻抿笑靥,阿悦总想将女郎的影子抹掉,但每次看见桌上的花,阿悦就会记起阿蒙家的各式兰花,记起兰花,墓碑上那个女郎就会象幽灵一样出现在阿悦面前,梨涡浅笑……。

—4—

春季不期然地来了,阿蒙说在寒冷的天气里攀岩,听山风的呼啸,那种感觉能让你激动得荡气回肠,你愿不愿来感受山风灌耳的感觉?阿悦的腿还不是很利索,再说自己也不热衷于这种无聊的运动,心里虽不乐意在大冷天到郊外吹风,但能和阿蒙在一起,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心里就甜滋滋的,于是阿悦就豪情万丈地说:“好的,我攀不了,就当个啦啦队为你助威吧。”

阿蒙带着阿悦来到崩石山西北面,那是一座天然的攀岩好地方,刀削般的峭崖笔直在矗立在山坳处,崖顶颠巍巍的伸在云雾中。阿蒙扶阿悦在崖脚下避风的地方找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料峭的山风呼呼地响着,漫山正迷濛在淡雾一样的新绿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阿悦说:“现在这天气又冷又潮湿,山石滑,等天气晴好再来稳妥。”阿蒙打了个响指:“冒险是攀岩人追求的境界,这种天气才富有挑战性!你就看我显显身手啦。”阿悦说:“你就不怕摔下来粉身碎骨,变肉饼了?”阿蒙大笑:“上帝还未看上我,他老人家不会收我的,放心好了。”阿蒙做了热身运动,戴好头盔,大声对阿悦说:“风在崖顶等着我呢!”阿蒙敏捷地攀着岩隙,往崖顶一点点挪上去。阿悦仰着脖子,盯着阿蒙的身影就渐远渐小,凛冽的山风扬起阿悦的长发,阿悦握紧的拳头竟涔涔地冒出汗来:“我简直疯了,竟然爱上一只猿猴。”

—5—

夏季,阿悦借助绳索,终于攀上了崩石山的那面断崖,站在崖顶的时候,阿悦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山风徐来,带来了阵阵凉意,原来一览众山小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

阿悦开始喜欢攀岩运动。

阿悦开始出入阿蒙的家——金庭花园B栋12楼,那个居室对于阿悦来说既陌生又熟悉。阿悦以喜欢阿蒙的兰花为借口,又借口自己是阿蒙的邻居,更借口要感谢阿蒙的救命之恩,常到阿蒙的家里磨蹭,阿蒙也好像并不反感阿悦的叼扰,反而挺是喜欢阿悦的傻纯,一来二去,阿悦往来于阿蒙里就成了家常便饭了。

阿蒙偶尔要出差三五天,以前会头痛屋里的花卉无人打理,有的怕旱,有的怕涝。阿悦说,那么你以前出差谁给你打理?阿蒙说,岳母离这儿不远,给她打个招呼,她也会来浇浇水,岳母是个爱花之人,懂打理花草。现在阿悦是邻居,就住在对面楼,无疑成了阿蒙代班的好帮手了,以后浇花的事就不用劳烦岳母了。

阿悦曾开口问阿蒙要一盆兰花,阿蒙说,这些花是自己和亡妻以前养的,都养成宝贝儿一样了,阿蒙答应以后兰花节时再给阿悦另选一盆。

阿悦最喜欢那株叫绿意的兰花,花朵繁茂,通体晶莹翠绿,如同翡翠。阿蒙说,他的亡妻也是最喜欢这盆。

阿蒙书房悬着亡妻大幅的画像,书桌上也有亡妻的相片,那是一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女子。阿悦对阿蒙的亡妻充满好奇,却没法在阿蒙的口中打探到任何内情,阿蒙对亡妻的事情极是隐晦少言。那个叫金蕙兰的女子就迷一样吸引了阿悦,她为什么英年早逝?

—6—

阿蒙这次要去出差六天,把钥匙交给了阿悦,嘱咐阿悦,他出门已浇了花,花泥很润,让她隔两天浇一次就好了。

第二天傍晚,阿悦迫不及待地进了阿蒙的家。阿悦坐在阿蒙家的阳台上,兰花馨香,阿悦望了望对面自己的家,自己的家拉着厚厚的窗帘,想起当初自己像个偷窥狂一样观察阿蒙的一举一动,不禁窃笑。阿悦想,以后,自己花点心机和心思,阿蒙很快就会是自己枕边之人了。阿悦掏出镜子,观察自己的脸,发现脸上的痘痘竟然淡了不少。阿蒙曾经对她的照镜行为不以为然,说,想去痘,管住口,睡好觉。要她忌口,只吃蒸煮的食品,禁吃煎炸的,每晚十点准时睡觉,六点半起床晨跑。阿悦坚持了下来,发现脸上的痘不但消减了,气色也红润了不少,阿悦觉得自己好看了,但却远远没有阿蒙书房上悬挂的那个画像的女人美。

阿悦说是喜欢看兰花,其实也就是那些花五颜六色,开得好看吸引她而已,阿悦对花没有深厚的感情,阿悦只想在阿蒙的房子里呆着。

阿悦坐在书房里,对着女主人的画像仔细端详起来,墓碑上的相片是素色的,墙上的画像有着惊艳之美,穿着宝蓝色抹胸礼服,肤色如脂,目如丹凤,梨涡浅笑。阿悦盯着女人的眼,她的丹凤眼既大且眼尾长而微微上翘,眸如星闪,似有泪光浮动于眼眶内,泪似落末落,阿悦细看大骇,厅门传来门把扭动的声音,门慢慢掩开,阿悦尖叫:“谁?阿蒙吗?”门停住不动了,阿悦惊恐万状,浑身抖索,顺势抄起起书桌上的一个相框向着门砸去,“咣当”一声,相框破碎了,“你砸烂我了,你砸烂我了!”一把轻柔的女声似是而非,阿悦大叫:“谁? 你是谁?”阿悦追出门去,到电梯口,却见电梯门缓缓合上,阿悦只见到一个婀娜的长发背影,待阿悦返回阿蒙房子时,门已经关上了,阿悦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经关过门。

阿悦隔了两天再去阿蒙家里,开门进屋,屋内井然,前天砸坏在门边的相框和玻璃渣不见了,进入书房,却见书桌上那相框安然无损地放在原位,框内的那个叫金蕙兰的女子依然好好地在框内对她似笑非笑。

阿悦觉得诡异无比,急急退出屋子,花也不浇了。

第六天,阿悦在机场接阿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阿悦赫然见到前几天在阿蒙家追逐的背影,背影晃眼便消失在人群里。

阿悦跟在阿蒙后面,进了屋子,放下行李。阿蒙去阳台看兰花,“泥土挺润的,你刚浇水了?”“没有啊,我第二天浇过一回,这几天没浇。”“嗯,或许是岳母来过了吧。”“你岳母有多大年经了?”“嗯,应该快六十了吧。”“她没有那么老吧?她好年轻,好年轻。”“你说谁年轻?”“你岳母啊。”“怎么会,蕙兰如果在世,都三十二了,她母亲快六十了。”“多奇怪啊!”“有什么奇怪?”“没什么了。”

—7—

阿蒙要去参加市攀岩协会举办的一年一度的比赛,今年的赛点还是在本市的崩石山,阿悦决定充当阿蒙的助手。

在比赛的时候,出了点状况,阿蒙的高空保险带左腿的一个扣崩断了,当时已接近岩顶,距离终点只两步之遥,当扣子“咔嚓”一声脆开的时候,阿蒙的左脚晃了晃,幸亏攀岩钩抓得够稳固,十指攥得够紧实,阿蒙很快调整身体的平衡,终于攀上了岩顶。

由于这些意外,阿蒙只获得了第三名。而上一届,阿蒙拿的是冠军。阿蒙有点失落,说这些绳索他自己昨晚已然检查过了的,怎么保险带的安全扣就崩了呢?

赛后,阿蒙情绪低落。阿悦说:“不是还有下一届吗?”“我本想拿了这届冠军,不再参赛的了。”“你那么喜欢攀岩,怎么就决定不攀了。”“我答应蕙兰三十岁后不冒险了。”

晚上,阿蒙和阿悦去了凯涛酒吧,阿蒙喝了个大醉。阿悦眼见阿蒙郁郁寡欢,心里甚不是滋味,也浅呷了两杯啤酒,然后扶了阿蒙,摇摇晃晃地回到金庭花园,在花园门岗处出来一妇人,见了阿蒙就快步走来,搀住了阿蒙的另一条胳膊,瞅了一眼阿悦。阿悦已然快撑不住阿蒙的体重了,满是感激地对妇人笑了笑:“谢谢!”妇人五十好几的年岁,她对阿悦的友善有点不屑一顾,埋怨阿蒙不懂事,喝不了还喝那么多。阿悦疑惑,再细看妇人,眉眼很相熟,恍然大悟,她像阿蒙房间里那幅画像里的女子,她必然是金蕙兰的母亲,阿蒙的岳母了。

两个女人架着阿蒙进了屋子,服侍阿蒙睡下,岳母调了半杯蜂蜜让阿蒙饮下,然后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瞅着阿悦,眼神肆无忌惮,岳母的不友善明显而突兀,阿悦低下头,困窘不已。岳母说:“你可以走了。”“哦,打扰了。”阿悦慌张地退出了屋子。

三天后,阿悦在金庭花园内再次遇见了阿蒙的岳母,岳母在见到阿悦的一瞬间,原本略带微笑的脸立时黑了下来:“你来这干嘛!”“没干嘛啊。”“请你离阿蒙远点。”“你是他妈妈吗?”“我是他岳母。”“既然不是他妈妈,你有什么权利干涉他的社交?”“他是我女婿。”“他已经没有婚姻了。”“他的婚姻也得由我说了算。”“是吗?笑话!”

    阿悦与阿蒙岳母的交锋打了个平手。阿蒙,我志在必得的了!阿悦斗志昂扬。

—8—

阿蒙准备参加下届的攀岩比赛,但地点不在本市,而是贵州格凸。贵州格凸是阿蒙向往的地方,他休了长假,决定到贵州去踩点攀练。阿悦知道后,也跟随而去。

贵州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除了饮食。

阿悦脸上的暗淡了痘痘,因为贵州的酸辣饮食便又得了滋润,并且是死灰复燃,春风吹又生了。阿蒙偶尔还在言语间取笑一下,说,你今天的脸上开满彤云了,又或说,你今天的脸开满天星了。每次阿悦取镜顾盼时,阿蒙便猝不及防地夺下阿悦的镜子,在诸如此类的调侃中,在争夺镜子的嬉闹中,肌肤之亲愈见频密,阿蒙与阿悦的关系愈见亲密了。俩人会同饮一瓶水,会共吃一碗食,如此便生出许多亲昵来,暧昧便自然而然顺其自然了。

当他们共睡一张床的时候,谁也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怎么就在一起了,这好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那天,没有特别的不同。俩人一起攀爬,没有阿蒙助力,阿悦多数是攀不到山顶的。阿悦当时只是攀到半程,太阳很猛,阿悦有点渴,又有点饿了,而阿蒙已经在山顶歇了一会了,便与平时一样顺着绳索滑下山来,一会就落到山脚,阿悦见此,也无心再攀了,便慢慢地松开活扣,腾弹着脚掌,一点一点地滑了下来,然后便坐在地上喘气。阿蒙给阿悦递过水,说:“你又半途而废了。”“我业余的嘛,你作为专业人士可不能这样说话的啊。”

俩人下山,返到租住的民房,阿蒙便洗澡,在腰部围了浴巾便坐在阳台上看山景。阿悦接着也进了浴室,出来的时候,也在胸部卷了条浴巾,便坐在了阿蒙对面,俩人呷着奶茶,嚼着牛肉。阿蒙看着阿悦,阿悦也看着阿蒙,气氛便有那么一点点情调,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俩人都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热,有那么一点点的蠢蠢欲动,然后俩人的手就搭在一起,俩人的身体就靠在一起,互相就搂住了对方,阿蒙就吻了阿悦,阿悦双手勾住阿蒙的颈脖,身体就挂在阿蒙身上,阿蒙就如同袋鼠一般,抱着阿悦就进了房间,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做了该做的事。

此后,他们每天日未出的时候就去攀岩,有时在会带上水和食品,中午找个岩壁下的岩洞歇息,吃东西,休一个午觉。有时,阿蒙攀上崖顶,便歇在崖顶等阿悦上来,等不耐烦了,会垂条绳索下来,把阿悦拉上去,俩人躺在岩顶,山风徐徐,远处云雾缭绕,世界广阔得只剩下静谧和安然,俩人就靠在一起,或无声听风声,或啁啾和鸟声,悬崖顶上无人迹,他们或是会来一场天地为证的媾合。

格凸的攀岩赛,阿蒙也只得了第三名。

阿蒙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还是决定以后不再参赛了,决定安下心来做该做的事,至于什么是该做的事,阿蒙没有明确告诉阿悦。阿悦想知道阿蒙是不是会跟她结婚,却无法从阿蒙嘴里探得他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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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比赛回来后,阿悦搬了一些私人的生活用品进阿蒙的房子,阿悦说:“我是赖上你的了,你可不能抛弃我哈。”阿蒙说:“那你打算用什么手段赖我呢?手段可不能太低哈,那样我可不接受的哈。”

阿悦更换了阿蒙房间里的被单枕套,阿悦打算开始他们全新的的生活。

夜里,阿悦在睡梦中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弄醒,朦胧中,但见窗外夜空漆黑,星儿稀淡,窗帘被风刮得扬扬拂拂,便起身关窗拉好窗帘,又听见书房有隐约有窸窣之声,便蹑手蹑脚地摸进书房,打开灯,却见室内一片寂然,金蕙兰那幅巨大的画像在灯光的反衬下,色泽显得格外鲜亮,金蕙兰在画中似笑非笑,眼含秋波。阿悦站在画像前默默地看了许久许久,轻声说:“蕙兰姐,让我照顾阿蒙好吗?我代你照顾他好吗?我爱他,请你原谅他,也原谅我吧。”阿悦对着画像深深一躬,然后关灯退出,在关门的一霎那,阿悦听到有柔微女子似远又似近地传来的声音“不——好——”,阿悦打开灯,房间内空空如也。阿悦忐忑地回房睡觉,掀起被,钻进阿蒙怀里,蒙头而睡。

第二天晨起,阿蒙已然起床,便催促阿悦快起,要晨跑了。阿悦说:“昨夜没有睡好,困!”“昨夜天气不冷不热,正好安眠,是你择床了?”“我不择床,咱去贵州时也不择床,就是太吵了,没有睡好。”“不会啊,咱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很安静的呀,不吵呀。”“你昨夜没有听到声音吗?”“我睡得可沉了。”

阿悦嘀咕着穿衣起床,洗罢,俩人开门而出,却见阿蒙的岳母拎着一袋子东西立在门外。阿悦一惊,岳母见到阿悦脸色马上一沉,很快便又回复平静,对阿蒙说:“这些东西放冰箱吧。”阿蒙接过袋子,对岳母说:“妈,辛苦您了,您喝茶么?”“我不喝了,我走了哈。”“妈,这些东西我自己会买的,您不用这么操心嘛,好好歇着嘛。”“对妈见外了?”“不是,就是怕累着您了。”“有了新人,就不需要你妈了?”“不是,妈,你多心了,就是怕你累着了嘛。”“不是就好。”岳母瞟了阿悦一眼,转身而去。

两天后,阿悦在花园门口被阿蒙岳母拦住,岳母很严肃地对阿悦说:“你必须离开阿蒙!”阿悦也很严肃的样子说:“凭什么?他丧偶,我未婚,我们都有在一起的权利。”“你和他修不了正果。”“修不修得正果,由我和他说了算,不是由你说了算。”“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我就不知好歹了,这事您是不是该少操心少搀和?他依然叫你一声妈,大家和和气气,不是挺好的嘛。”“哼!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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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自从由格凸回来,阿蒙开始登门拜访悦母。悦母对阿蒙的经济状况还是满意的,阿蒙比阿悦要年长八岁,虽然有点显大了,但阿蒙的外表俊朗挺拔,年岁的差距也就可以勉强忽略。 对于阿蒙是二婚的,悦母就颇有微词了。

悦母问及阿蒙的前妻,阿蒙说,前妻病亡了。问及有无孩子,阿蒙说,没有,他们结婚就一年多,那时还没有准备生育,蕙兰就去世了。语罢,阿蒙的神情有点飘忽,气氛也有点压抑了。阿悦赶紧岔开话题。

悦母对阿蒙既谈不上喜欢,但也不反对阿悦与他来往。但悦母对阿蒙声明,他要跟自己的女儿处对象,必须是以结婚为目的,否则,就不要浪费时间耽误青春。

阿蒙与阿悦的恋爱不急不缓地进行着,既平淡,却又时常来点情调和刺激,阿蒙是个有生活情调的人,阿悦个性活泼,又爱挖点心思弄点新意,因此,他们的爱情总保有新鲜感。

这年的冬天,阿蒙跟阿悦说,明天他要给前妻上坟,那是她的忌日。阿悦说,我跟你去拜拜她。于是,阿蒙又备了一盆兰花,一把深色的小阳伞。跟上次一样,不同的是,车子里多了阿悦。再次来到永乐墓园,再次走近金蕙兰的墓,阿悦的心里多了几分不安,也多了几分甜蜜,这是阿蒙默认她以现任妻子的身份前来拜祭了。阿蒙在墓前摆上兰花,替换上新的小阳伞,阳伞只遮住花的西边,阿悦问:“为啥要给花撑伞呢?”阿蒙说:“花要阳光和水份,太阳偏西时,日毒,会晒死兰花的,遮一半留一半是方便有雨露滋润花儿。蕙兰生前爱兰,这样花就不会枯得太快,可以多陪伴她一些时日了。”站在墓前,阿悦不自觉地被碑上金蕙兰的照片吸引住了,那女郎的眼眸犹如一泓澈水,似灵似动,丹凤眼似眨似笑似挑逗地看着阿悦,阿悦心狂跳不已,冷汗涔涔,赶忙别过头去。

回家时,阿悦在车上一路倍感不适。到了金庭花园,阿悦疲惫不堪,阿蒙把阿悦背回了自己的家,阿蒙问阿悦要不要去医院了?阿悦说,就是有点累,可能是山风吹的,歇一下就没事了。于是,阿蒙煮了粥,让阿悦喝了,然后服侍阿悦睡下,说他要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要加班,晚上要回得稍晚一些,让阿悦饿了,把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有事打电话给他。阿悦说,好,你忙你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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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满天星斗,阿悦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却见床尾站着一个长发女子,大吃一惊,在微弱的灯光下,阿悦见到女子的侧脸掩映在长发中,似曾相识。对了,是金蕙兰!就是金蕙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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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423故事节 | 镜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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