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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林算是我的死党之一。
从文革时期攻打市公安局那一晚儿开始,他就一直战斗在我的左右,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记得那一晚儿战斗进行的很惨烈,虽然公安干警有上锋命令压着,不敢有大的动作。但是大批的年轻警察仍然把公安大楼把持的风雨不透,造反派多次冲击未果,引来了大批的革命群众围观。公安大楼一楼的门窗都被紧紧的焊死了,造反派只好搭起梯子向大门二楼雨棚的平台发起了攻击。公安机关显然事先接到了情报,他们在平台上筑起了钢铁的屏障。砸上去的砖头瓦块都反弹了回来,伤了许多造反派和围观的“革命群众”。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群众里不乏刑满释放人员。
他们在黑暗中不断地呐喊:
“冲上去,打死他们!”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冲啊!”
“……一不怕 ……二不怕死!”
革命群众呼声振天响,可以说是群情激昂。
天已经黑了、公安局门前的广埸上黑压压的都是人。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开来了几挂工程车,随着轰隆轰隆的声音几道强光打到了二楼平台上。上边的警察都被晃的睁不开眼睛,造反派趁机冲上了平台。警察被一个一个的扔了下来……公安局沦陷了。
人们纷纷冲进了公安局大楼,里边一片混乱……红卫兵小将只知道造反,造反是咋回事并不清楚。但是许多刑满释放人员可是有备而来,当天亮时分清理仓库时才发现,枪支弹药早已经被人洗劫一空了。
唉,那可真是一个造反有理的时代!
没有多久运动就发展到了文攻武卫的阶段。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只要伟大领袖一句话,大家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头颅洒热血。毕竟毛主席说了:世界就是我们的!我们年轻人不行动对不起他老人家的期望。
“造反有理”势不可挡!
可惜的是革命形势发展的忒快,远远超过了我们年轻人的掌控能力。很快年轻人就退出了文化大革命的前台,被打发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了……大家伙儿仍然是斗志昂扬。
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
年轻人都相信艰苦的农村和偏远的边疆需要他们,在那里他们是会大有作为的,青年们每个人都幻想着干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但是这种热情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只是几个月的工夫,群情激昂的知识青年大军就军心涣散了。
年轻人强烈要求回城的愿望远远超越了他们下来时的热情……他们似乎都产生了一种被出卖的挫败感。
有权有势的人开始利用他们的权利为自己的子女寻找出路,惯于投机的家伙们也开始纷纷送礼行贿,努力争取那微乎其微的返城名额。那些没权没势又没钱并且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人也开始自寻出路。男孩子们开始生打硬要,他们相信能折腾的孩子才会有奶吃。很多女孩子开始利用自己的天然资源去诱惑拉拢腐蚀农村领导干部,以换取尽早回城的招工名额。社会形态变得扑朔迷离,政治形势也变得越来越不透明!
庆林和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背景,我们只能自救。经过一番调查研究,我们打算先回城搜罗几个“提溜”(专门掏钱包的小偷)积攒点活动经费。只有这样才能打通回城的道路……我们甚至做出了详尽的计划。
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后怕,一个人坠落颓废是塔玛滴太容易了!关键是并不觉得是犯罪,当然就更谈不上羞耻。
…… ……
唉,如今我真相信好人会有好报了!
在我们计划回城干“大事”的时候,大队长把回城的名额直接送到了我俩的手上。哈哈哈哈,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把我俩都砸晕了。不过晕是有点儿晕,不能耽误了正事儿。接过了大队通信员递过来的招工体检表,我俩忙三火四的跑到公社卫生院,突击做了返城知青的身体检查后,就坐等抽调回城了。在办理回城手续其间屯子里的生产队长竟然说:
“你们没有经过村委会的选举,贫下中农对你们回城有意见,我这个手戳不好给你们盖……!”
这家伙利用手中的权力没少揩油,女知青的便宜也没少占。看来是有点上瘾了……
他的话音未落地儿,庆林当时就把电工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队长一看没戏,苦笑着拿出了手戳:
“别急呀,又不是我个人有意见……给你们盖上还不中吗。”
生产队长极其不情愿的给我们盖上了手戳,这下子招工回城的手续就算是齐全了。
在等待回城的日子里我俩儿过得是相当轻闲惬意,每天我们把集体户琐碎的家务活儿全都包杆儿了,一天三顿饭做的是热气腾腾。生产队的土豆当然是没少偷,开春还没种地呢,集体户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嚼咕了。不偷生产队的吃啥呀?一直到现在我竟然没有一点点罪恶的感觉。说心里话,这对我一生的工作作风和思考方式都有着重大的影响。
这就是当年集体户时的现实生活……!
一直到我和庆林回到了城里,也没有见到那位对我们有恩的大队长,也没打听到他的任何消息。通讯员对我俩讲:
“大队长说了,你俩是好样的!”
多少年以后我回到双牛公社去办事,听老乡说:当年的大队长因为私自放走了你们,遭到了弹劾。因此一直受公社和下面生产队的双重挤压,无奈之下远走他乡了。
我很感慨,当年我和庆林只是无意中帮他平息了一场风波。就让他不但记住了我们,并且帮了我们人生最大的一个忙儿。我自己当时就决定去寻找他的下落,能帮多少帮多少,我总不能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施恩图报非君子,知恩不报是小人。
我坚持这个古老的信念……!
回到省城我把大队长的情况告诉了庆林,庆林刚刚从美术学院毕业,并且留校做了老师,我们俩个人都有时间。庆林和我各自找了个借口一起去了山区,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大队长。队长很惊讶,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们会去山区找到他。在山里我们聚了三天,队长说他一切尚好,现在仍然是大队长。并且在屯子里还开了一个小铺(代销店),每年进山釆来的山货就相当于城里工人的工资多了,日子过得很滋润。他一听庆林说现在是艺术学院的美术老师,差点儿就乐得蹦起来。他意味深长的说:
“我对现在的生活是很满足,只是孩子让我最操心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庆林接着说:
“这孩子他喜欢画画。”
庆林一听也乐了。
“你就别再瞎操心了,把他交给我吧。”
从山里回来时我们背回了两大麻袋的山货,并且还带回了一个山里的娃子。庆林就直接将他安排在学校的美术进修班里学习了。
............
大队长说了:
“我们不差钱儿!”
哈哈哈哈哈哈
庆林说:
“我们也不是为了钱……!”
三个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山区正午的日头还真晒人儿。
我们全身都是热乎乎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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