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兄是只羊

灵羊

去年我到高原的寺院里小住，遇到一只有灵性的羊。

第一面——这位师兄的长相怪严肃的，站在寺院的门口处，我们几个都不敢进过去。怕它用角顶我们。以为是附近居民的。我们想给它点吃的，它大概就会对我们友好一些，谁知道，无论水果还是饼干，它都不为所动。

双方僵持了几分钟，有个大胆的师兄走过去，发现它并没有跟随，而是温柔地朝他点点头。

我们猜，它是在等什么人吧？进到寺院里，寺里的师兄说，师父外出了，每次师父外出，它都守在山门外。直到师父回来。恭敬着呢。说起来，它也是咱们的同门师兄呢。每天听经闻法。

寺院里所有的动物植物皆有灵性。之前在各地的寺院里，见识过听经的狗、拜佛的猫，绕塔的鸟儿，这次遇上羊师兄。

在寺院里住下，每天去经堂上课，都会看羊师兄也会按时前来。没有课的时候，它就在寺里走来走去。像在经行。有一些外面的流浪狗进到寺里来，它还会护持寺院，把它们赶走。

寺里的常住说，它喜欢那些精进修行的人，如果有人懈怠，它就会去顶他，以示提醒。

我们开始不信，这也太玄了。

有天晚上，寺里都熄灯了，我和另两个师兄结伴上洗手间。我们一路说说笑笑互相壮胆，路上居然遇到羊师兄。一个师兄从口袋里拿出花生米，拨了壳，一颗一颗喂给羊师兄吃，每一颗，羊师兄都接着了吃着了。仿佛知道她的心似的。另一个师兄看了称奇，也掏出花生米来，一颗一颗扔过去，羊师兄没理她，只吃那个诚心喂她的师兄的。这个师兄不服气说，我还不信，它还真的这么挑剔……

说时迟那时快，我们谁也没有防备，羊师兄就朝她顶过来。我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都吓得惊叫。那个师兄更是慌乱中，跑掉了一只鞋。那只鞋刚好在羊师兄的地盘范围内。秋天的高原，已经有一些凉了。那个师兄单脚跳着，又害怕又着急。

这时，刚好有师父经过。我们赶紧投诉说，羊师兄刚才顶过来，害师兄把鞋丢了。

师父说，大半夜的，你们还在疯闹，一点修行人的威仪都没有。准是你们招惹它了。

我们这才生出惭愧心。万物皆有灵。我们对羊师兄并未生出平等心来，只当它是个玩意儿。其实它是知道谁对它是真心的，谁对它是假意的。

也不知道师父对羊师兄说了什么，它离开了，师兄的鞋子也穿好了。我们以后在寺院里说话走路都极其小心，不敢大声，也不敢再存玩笑的心。

羊师兄对于有些人是会另眼看待的。他会冲他们撒娇要饼干吃，如果不给就不让他们进寺院门或者经堂。给了，它也会亲昵地用送角轻轻地顶顶，像是在示好。这些人是真正有修行的人，或是常来寺院的善友。

它就像属于这个寺院里的，是这个寺院的一部分。师父说，是的。特别是当它在经堂的时候，它仿佛对那个地方非常熟悉。它在里面很恭敬很安静，随众听经闻法。这么些年了，从未见它冲撞过什么人。师父说，也许它前世就是寺里的修行人吧。

这个话，我是信的。

轮回

寺里有一个出家的女众师父，她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这里出家的。来到这里，就和这里本地出家的一个藏族小师父相处得特别好。她对小师父特别照顾，缝补浆洗，做的都是一个母亲的活。小师父对她也特别依恋。彼此之间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几年过去，小师父长大了，成了寺里主要讲经说法的法师。女众师父也一天天老去。有一天，她突然想看一看，她和这个法师到底前世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她就找大法师定中观察、打卦，原来她们好多世都是母子。所以这一世，即使不是母子了，但还是有这种习气。

她这才说起她的梦，在梦里，的确也是这样子的呢。他是她的儿子。她想，这一世，做不了母子，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愿力，居然还能遇到？

她给她前世的儿子发短信，讲述了这一切。

没想到，大法师给她打电话，在电话里喝责她：难道你还想要轮回吗？

他让她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前世的事情，都是梦幻泡影。过去心不可得。

他也不再和她常来常往，对她的关心没有任何的回应。就像一个陌生人。就像他们从来没有亲近过。现在心不可得。

每当她想起他的看似无情，都还是会哭。但是她理解，他是为了她好，为了，不再以情相牵，不再轮回。

轮回，是真的有。

爱欲，是轮回之因。只要有爱，就会有执著，就会再入娑婆。

出家修行的人，都是为了断除轮回，出离轮回，见道成佛的。而情关难过。

如果在轮回之中，认出了我们前世的亲人，我们会怎么样呢？我们能够恢复平静的心吗？

放下

师父说，这并不是一个离奇的故事。也并不是只在他们之间才有。

我们这些人身上，也都在真实地上演着。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谁知道，那些个今生我们偶遇的人中，没有我们前世的亲人伴侣朋友仇敌恩人……

不过由于胎障，我们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不等于没有发生过。是前世的业力和愿力，让我们今生又相逢。

生生死死，轮轮回回。不过，都是戏。我们，都是老戏骨了。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就像一个留级生，一直在留级一样。

不知道那只羊有着怎样的轮回故事。

它知道，只是它不能言。

寺里的师父知道，只是不会告诉我们。

六道轮回里，除了人身难得，无论堕入其它哪一道，都不是特别稀奇的事情。无始劫以来，我们也做过空中的飞鸟、河里的游鱼……一切我们愿意的，不愿意的。不由我们的心，而是随我们的业。

知道轮回的真相越多，越不想说什么，只想迅速从这个大梦里醒来。

在高原的寺院里修行，见到的，听到的，会让人的心空出许多来。一在城市里呆久了，便会重新又沾染些世俗之气。甚至忙得想不起轮回这码事了。

365天极限挑战日更写作训练营  第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