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城中灯火通明,却人影寥寥。鬼乐园灯花璀璨,且笙歌缭绕。
这一天,鬼门关大开,孤寂的小鬼终将踏上回家的道路。鬼门关口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也正是这天,城中虽灯火通明,但却飘起了伶仃小雨,人们似乎都达成了某种协议,在这一天,晚归的人儿早归,外出的人儿留家,总觉得在担心着什么,但又似乎都在盼望着什么,盼望着,只是盼望着,可否见上自己思念的人儿一面。
(一)
“喂!一个一个来,先领票后排队。记住天亮前要回来,鬼门一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黑无常拿着个小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像极了游乐园入口的卖票大叔,啰嗦又尽责。老白呢,一脸生无可恋,骑着牛头马面穿梭在队前队后,咻的一下就抓住一个插队的小鬼,一扔扔到八百里之外,毅然一个毫无感情的保安大叔......但别说,黑白两兄弟虽说让人闻风丧胆,却是鬼乐园的人气种子选手,长相出众,帅的一批。一声令下,小鬼们乖乖听令,一切都井然有序进行着......
每逢这天,安然也定会掌灯伴着厌璃一同进城略逛一二,穿过了灯火通明的大街,言语谈笑间便来到了城南。
“害,真的是一寸土地一片光景。与刚才镇上相比,这儿倒是略有几分孤寂啊!”
“你我都是鬼,难道你还怕鬼不成?”厌璃轻笑道。
“城南的荒芜我是知道的,但也不至于连盏灯都没有吧!”一阵凉风吹来,安然抖了抖肩膀,紧了紧衣襟,抬了抬手上的琉璃灯,赶紧跟上厌璃往前走。
“此地位于两城交界处,你看:前是天痕山,地势险要。后是鬼泣谷。倭寇蛮横,地主称霸......早在百年民国时期此处就经常爆发战乱,漫山遍野早就寸草不生,又更何况是黎民百姓?后来城南这里也就被称为白骨镇,目及之处尸骸零落,白骨深深。怨灵聚集更是不可退散啊!”厌璃接过安然手中的琉璃灯,牵过安然自言自语感叹道。
厌璃的手虽说常年冰冷,但也给安然吃了一记定心丸。
“所以每年上元节你都要来此地走一遭,就是为了驱散怨灵?”安然看着厌璃,满脸认真地说道:“以前孤身一人来此地,你不怕吗?”
怕?是啊,当时得多怕啊!初登王位时不知所措,各界都不服这个黄毛小丫头,只能拼了命在千百年间不断升级打怪,如今不仅把冥界四大害收在座下,更是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届鬼王。
可这其中的种种困难,厌璃自然闭口不谈,只是敲了敲安然的脑袋:“来这不仅是为了驱散怨灵,这里也有许多烈士长眠于此,放弃轮回的机会,只为守一方平安。看一看他们也好。”
“赶紧走吧,说不定还能回去喝上一杯!”厌璃一想到安然新酿的桂花酒酿,心里牙痒痒的。
“我尊贵的少主啊,明明身份不凡,貌若天仙,咋像个酒鬼似的嗜酒如命呢!”安然张了张嘴,但最后为了保命还是选择把话烂在肚子里......
鬼王所及之处,怨灵确实消散了不少,转身向后望去,后面还跟着一群摇头晃脑的小鬼,便是被收服的怨灵。放眼整片荒野,漫山遍野的鬼火在黑暗中闪着绿幽幽的光亮,三三两两,忽前忽后,时高时低,毅然是举办着一场盛大的鬼域舞会。
“前面有个茅屋,进去看看吧。”话语刚落,厌璃便向茅屋走去。
厌璃推开房门,眼神凌厉地环顾四周:“这里有鬼魂,但是气息很弱,是个小孩儿,找出来!”
安然长袖一挥,四面八方的鬼火刹那间汇集,原本昏暗的小茅屋瞬间充满了光亮。推开那摇摇欲坠的木门,但见屋内仅存寥寥无几的残破家具,早已东倒西歪。墙角处蛛网密布,脚下灰尘堆积,残破不堪,四周的阴冷潮湿更是衬托了此处的诡异......在茅屋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脸无血色的小男生。黑黑瘦瘦,蜷缩在角落里。
“死亡时间应该是不久前,但魂魄的气息很弱,不应该啊......”安然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厌璃说着。
只见厌璃轻轻抱起面前的小男孩,看着男孩身上渐渐流逝的魂魄,挥手一摆,用鬼王的魔力暂时稳定住了魂魄的消散:“必须马上带他离开这里,此处怨气太重,若再耽搁下去,救他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未待他人反映过来,厌璃早已经默念魔咒,带着男孩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二)
“瞧瞧,当年你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又脏又丑,如今也是个帅小伙子,你这青崖阁果真是个好地儿啊!”安然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旁的桂花酿,小酢一口就往旁边的青藤椅上一躺,丝毫不客气:“不单单是这环境,就连这儿的酒,甚至是这张椅子都是一等一的好啊!”
“幸好,能救回来!”厌璃不动声色白了身旁的女孩儿一眼,转眸看着不远处和同伴一起听故事的男孩道。
“可是阿璃,为了救他,当年你可是消耗了不少的灵力,这本不是你的作风啊!”安然咻的一下坐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少主,试图一探究竟。
只见厌璃抽走眼前女孩怀里的酒,轻酌一口,而后默念魔咒轻唤灵蝶,远方的灵蝶散发着淡淡的银光,三五成群迎着疏影下斑驳的光影扇动着轻盈的翅膀由远及近缓缓飞来,想来“蝴蝶陷于夏日,月光留于星海。”也莫过如此......
只见灵蝶汇聚成影,一幅幅画面追溯到民国时期,从远到近一帧一帧显现。
“你所看到的,便是这么多年来,他的每一次重生......”
“可还记得先前带你去过的城南的白骨镇?白骨镇在很久以前又叫兰陵县,当时的兰陵亭台楼阁,池馆水榭,花色似锦,翠柳含烟,如九天仙境般,可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好地方,让人流连忘返......民国时期,他是兰陵县里人人敬佩的教书先生,但为了文学革命,为了守护各种文献,更为了唤醒那些沉睡的人们,不幸殉国;后来战争时期,他又是冲锋陷阵的大将军,保家卫国,在一次次战争英勇杀敌,最后也和其他战士一样壮烈牺牲......”厌璃轻叹一声,抿了抿桂花酿,或许也只有酒精能平复此刻复杂的心情了。
“不仅如此,早些年间世道混乱,白骨镇上人人穷困潦倒,却独有一家卖包子的店铺异常兴旺,只可惜,挂羊头卖狗肉,做的并不是什么正当生意,包子虽是好吃,却下了迷魂粉,无色无味却易上瘾,所食之人像鬼迷了心窍般,行尸走肉,大概也就像是凡间常说的“傀儡”,而他也就是在那时候,不过也只是个刚重生不就的五岁小孩,哪知道什么人情世故,单凭骨子里那一股护国爱民的心,天天蹲在店门口不停地抢包子吃,起初那些无知的路人或许还会自以为是地可怜他,把包子分给他,可后来渐渐地,也成了“过街老鼠”般令人厌恶的抢包子吃的小乞丐......可殊不知啊,人人都在嘲讽他,可真正可怜的却是那群无知的人啊!
“也正是因为如此,化成鬼魂后因为体内积攒了太多太多的毒素,早已不能踏进轮回,明明是个英雄,最后只落得个飘零在外的下场......再后来,随着魂魄的日益消散也就是你说看见的模样了......”
“原来原来,如此如此。”安然轻拭眼角的泪珠,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男孩,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瘦弱如柴的男孩,竟然三生三世轮回都只为守护一片土地安宁,只可惜如今的白骨镇,却未能如他所愿......
话语未落,只见不远处的男孩迎面跑来。
“阿璃,你能带我去白骨镇吗?”一声稚嫩中透露着坚定的声音缓缓传来。
“小鬼,你可知道如今的白骨镇是什么地方吗?”安然弯下腰,摸摸男孩额前的碎发,说道,“那里可是一片荒郊野岭寸草不生。”
“可是安然姐姐,阿璃姐姐,我本该属于在那里。”
“可是......”安然还想说点什么劝阻,却被一旁的鬼王阻止。
“你确定吗?那里怨气太重,稍有不慎,这次你真的会魂飞魄散!就连我也无能为力了。”
“是的,麻烦你了!”男孩深深地鞠躬致谢,四周的空气逐渐安静,仿佛一切一切都已尽在不言中。
(三)
“阿璃姐姐,阿璃姐姐,我的名字是什么呀?”白骨城门外,厌璃和小男孩面对城门一大一小手牵手并排而站,小男孩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鬼王,期待地问。
“他们说,你会给大家起名字,你也给我起个名字吧!”
“小鬼,叫你周全好不好?”只见厌璃身着一身黑裙在男孩跟前缓缓蹲下,散落在肩旁的青丝用血红的彼岸花簪轻轻挽起,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孩,柔声说道。
“周全?周全!”小男孩一边嘴里念叨着名字,一边露出白齿乐呵得笑道。
是啊,你护一国周全,我唤你一声周全......
“这个骨铃你放好,风吹动骨铃响,便是你所爱之人对你的祝福!往后的路,就只能是你自己走了,保重!”厌璃把银色的骨铃递给周全,起身离开目送男孩渐行渐远......
“乱世中,别忘了护自己周全!”
“放心吧,毕竟我还想活着看看这盛世......”
举目望去,但见东方显出一丝曙光,天色渐渐明亮起来,霞光愈发灿烂,透过天际翻滚的云朵,倾泄而下,参差的云层被映照得斑斓多彩,厌璃看着远方的男孩沐浴在霞光下,微笑着向她挥手告别,生性冷漠的她眼角竟然划过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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