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那我戒了吧

你不喜欢，那我戒了吧

哥伦布的手下有一个叫罗德里戈·德·杰瑞兹的水手，航船探险至古巴时，杰瑞兹发现当地土著会围着火堆吸食一种植物冒出的烟。出于好奇，杰瑞兹也加入了吸食烟雾的行列，并最终深陷其中，形成嗜好。

船队返回欧洲后，吸烟这种娱乐方式迅速在民间流传开来，杰瑞兹也被戏称为欧洲第一位烟民。

我对烟的记忆始于姥姥和姥爷，确切地说，姥爷去世可能是姥姥晚年沉醉于烟草的症结之一。

对于姥爷，我的印象比较模糊，只从妈妈和几个阿姨那里听来，说姥爷家以前是地主，所以姥爷生得一身少爷脾气。

我记得他写得一手好字，逢年过节别人家总会过来央他给写对联儿，后来我也学对对联，小学到初中，背了几千副对联，有时候他会叫我跟他对对子，我一紧张总会词穷。

姥爷十指不沾阳春水，虽然家里都是姥姥做饭，但饭桌上的至高权威永远握在姥爷手里。有一次大家聚到一起吃饭，我为了伸手拿一小块馒头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杯子，姥爷狠狠地责骂了我，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学，骨子里全是小孩子的顽劣属性，这件事致使我后来一直都很怕他。

我上初一那年姥爷走了，仔细回想我们相处不多的一些时光，发现唯一温暖的记忆定格在我三年级的一个午后。

那个周末我待在姥姥家，其它大人都出去了，家里只有我和姥爷。他头一次和蔼地招呼我到他身边，蹲下来教我辨别他养的十几种小鸟，我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不敢出一声大气，生怕哪里有失规矩又惹恼了他。

是心惊胆战的一个下午，但竟然有种幸福的感觉。

你不喜欢，那我戒了吧

吴念真先生曾在《台湾念真情》一书里说过一句话，大致意思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其实匆匆而逝，短的是时光，漫长的是记忆。”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那个温暖的午后，姥爷蹲在我旁边逗鸟的场景越发清晰，而他责骂我的表情已然在记忆里模糊。

回忆，把离开我们身边的人都镌刻成了最温馨的模样。

姥爷走了之后姥姥患上了抑郁症，曾经吞下一整瓶降压药想要结束自己无望的生活，从ICU醒来后，人就傻了一半，后来轮流住在几个孩子家接受照顾，每每住在我家，爸爸都会在晚饭后递给姥姥一支烟。

肌肉记忆有时候强大到让人叹为观止，姥姥吸烟的手法依旧娴熟，吞云吐雾间，便又回味了一遍过去的几十年光阴，如果日子真的也可以咀嚼出味道，不知道她能从中嚼出几分甜头来。

我和L君讲自己关于香烟的记忆时，北京的冬天已然成熟，清晨五六点钟高层的窗子上会结一层薄薄的雾气，那时候我六点三十分起床，口含牙刷半眯着眼睛，和另外两个室友轮流使用卫生间，等待的间隙总会走进卧室向窗外眺望，看远处遛早的老人慢悠悠地走在水泥路上。

“你会抽烟吗？”下班的路上我问L君。

北京的公交车早晚高峰时也能同地铁一般拥挤，我踮脚将自己安置在五六双杂乱踩踏的鞋子之间，长吁一口气，掏出手机来打开属于自己的精神空间。

公交车上每个人都低头看着手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空间，像玄幻小说中头脑中的那片虚空，是一个容得下天地万物，盛得开情绪波澜的无边之境。

“会，抽了有一年多了。”L君回答我。

你不喜欢，那我戒了吧

我想，也许他也有一些不愿诉之于人的小秘密，那些从不愿与人分享的往事，关于成长或遗憾的一些瞬间，在吸烟的过程中会变得具化，回忆过后再随着烟雾散尽。

这样的过程令人着迷，很多作家在描写女主角时，都会给她安排一个雨天靠窗的位置，以及一支精致的点燃后的女士香烟。

“抽烟时有什么感觉啊？”我很好奇，问L君。

“没什么感觉啊，我困了就抽一根儿，没你想的那么文艺。”L君回。

L君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可以很快速地把我从阴郁的感伤气氛里一秒拉回眼前实实在在的生活，“哦，可是抽烟对身体不好的。”

我爸妈因为抽烟这件事拌过很多次嘴，我爸爸是个很能给自己辩护的人，“戒烟不能一下子就戒掉，那样啊对身体不好，一天抽那么一点儿，心情好，身体也没什么事，放心吧，我三娘抽了一辈子烟，活了98呢！”

正是因为执拗于抽烟这项娱乐，每次我提议他去做体检时，他都会支支吾吾搪塞我很久，“那个，我身体挺好的，不用体检，你别再劝了，我什么体格我能不知道吗，走得动跑得动，吃什么吸收什么，我就是个铁打的人。”

“爸，这次必须去，我预约好了。”

“万一检查出什么小毛病，你妈得难过了。”

其实人都是如此，大多数时候自己过得怎么样都不会太在意，但就是受不了在乎的人有哪怕一点点不顺心，对那人的爱会加倍增长这种同理心，这因为此，我们一辈子都在操心，但大多为别人。

你不喜欢，那我戒了吧

“我就是觉得，抽烟不太健康。”我和L君提了一句，心里因为得知他是个烟民而略感失落。

当这阵失落从心底出发蔓延到指尖，我小声问了自己一句，“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担心他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不喜欢抽烟的人吗？”L君问我。

“烟味闻多了，我会头疼。”这点是真的，但更想说的是——健康才能活好久好久啊。

可是，L君活很久很久，感到慰藉的应该是他的另一半，而我又不是，但却在心底生出这许多凌乱的小情绪，至此，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了。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戒了吧。”L君又回复了我。

戒烟这件事，是不是很难执行，认识那么多身高体壮且吸烟的男孩子，从没有一个能把烟顺利戒掉的，L君这样说，想必也只是单纯地想应付一下我的“不健康”理论。

过了两天，L君发消息给我，“萌萌，我买的书到了。”

“你不是不喜欢看书吗？”

“嗯，但买了一本戒烟的书，网上有人说挺好使的，我想试试。”

“你真的要戒烟啊？”那一刻我刚把从锅里盛出的番茄虾端到桌上，香味扩散开来，要是吸烟吸的都是好吃又健康的东西，世界也会完美很多吧。

认识L君的第二个月，不仅觉得他人很简单，好像连生活都跟着变得简单了，因为戒烟这件事，L君只用了一个月就完成了。

看起来很难的事，L君好像随随便便就做成了。

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过程中的艰难他从未告诉我吧。

喜欢L君的那一句：“既然你不喜欢，那我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