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家书抵万金

作者: 魏治祥 | 来源:发表于2022-09-20 02:34 被阅读0次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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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理书橱时,从顶端的柜子里翻出来一堆书信。这些散发着淡淡霉味儿的信,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当兵时写给家人的,回家后我妈又转交于我。忽然想起,竟有30多年不曾写信了。看着手里泛黄的纸页和变得模糊的字迹,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山沟沟里的军营,回到了那个“家书抵万金”的年代。

    1971年1月,我和我哥双双应征入伍。当时最开心的是我爸,送我那天,一惯板着个脸的他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笑,且笑得合不拢嘴,哥俩同时当兵,双军属,双份的光荣哦!我爸自顾乐呵,不停拍我的后脑勺,完全忽略了在一旁笑得愁眉苦脸的我妈。我哥先我一天出发,去了广州部队,后来才知道驻地在五指山下。我是沈阳部队,后来方知也不在沈阳而是在大兴安岭。

    人还在火车上,第一次出远门的兴奋劲一过,便发现满腔豪情中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忽然意识到,我爸我妈送我上车时,那“全家光荣”的脸上,分明流露着不舍和担心。心里一紧,想:糟了!哥也走了,我也走了,万一家里有事,找哪个?

    抵达目的地的当晚便给家里写了信。挑好的说:一路上到了好多大城市(其实是路过);在北京玩了半小时(火车在丰台站停留);部队营房(简易的那种)很漂亮,条件非常好;在火车上长胖了......再就是表各种决心。

    先收到同学的回信。我妈的回信,一个月以后才姗姗来迟。

    我爸我妈居然跟我一样,也“胖”了,说是一切都好,无须挂念云云。当然少不得讲几句大道理,嘱几句要尊重领导、团结同志。信很短,得看很多遍才过瘾。后来从同学的第二封信中得知,我前脚一走,我妈就病了,瘦了。她满打满算才两个儿子,这就走了一双;成了双军属,这双倍光荣却有些难以承受。病中的她茶饭不思,且动辄朝我爸发脾气。

    新兵连伙食不好,训练很累,我跟我妈一样,都瘦了。

    当然,我给我妈的第二封信说的是“孩儿最近又胖了许多”。管她信不信,胖了再说。

    正常情况下,与父母通信往返时间约10天左右,跟我哥通信来回就得半个多月了。稍微晚两天收到回信便要疑神疑鬼,生怕爸妈出啥事。

    我们新兵还好,那些在家乡订了婚的老兵盼起信来才叫望眼欲穿。“常思念那个梦中的她”,远隔千里,缓解相思之苦的是家信。而那时唯一的联络方式只能是写信。

    在连队,最受欢迎的人是通讯员。通讯员无论到了哪个班,全班战士都会一哄而上,欢呼雀跃并且鸡飞狗跳。收到家信的人自然眉飞色舞,忙不迭拆开来看。一抬头,发现被围得严严实实,热切的目光能把信烤化。那时候,最快乐的事就是共同分享家信。那时候,不允许有隐私,尤其不允许私藏照片。

    有一回,我的信封上注明了“内有照片,请勿折”。这下麻烦了,都以为里边藏着“小芳”,大伙儿一齐扑上来,把人按翻,把信抢走。接着又一个人被按翻,“小芳”再次易手。几经争夺,尘埃落定时,方知那“小芳”是我的父母。信和照片至今还在,慈祥的二老在笑,那是当年被整整一个班的战士蹂躏过的皱巴巴的微笑。后来我才知道,寄出“内有照片”的信之前,我爸大病了一场,怕我想家影响进步,选了张没生病的照片寄给我,而且一如既往地“胖了”。

    儿行千里娘担忧,游子在外多乡愁。我这边,苦了累了受气了与人吵架了,父母那边,病了瘦了想我了,都不说,一律报喜不报忧,一律胖了又胖。如果一直胖下去,天知道会胖成啥样。

    父亲是1994年去世的。就在那一年,程控电话悄悄进入寻常家庭,接着又有了BP机和类似手机的小灵通,然后是大哥大和数字手机,再后来更是男女老少都在玩的智能手机。只有过来人才知道,这些不起眼的变化,不知道稀释了多少担忧,又冲淡了多少乡愁!

    我女儿在成都上大学,离开家了,三天两头就是一个电话。毕业后真正出了远门去上海工作,那时候又有了随时可以聊天的QQ。有回女儿做红烧肉,电话上问她妈先放啥后放啥,搞得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女儿并不在千里之外,一直在我们身边,就在家里的厨房做菜。从语音再到视频,“来往”就更方便了。有时问妻子想不想女儿,她居然反问:“有啥好想的?有事没事就视频,烦!”

    转念一想,当年书信来往的艰难又未尝不是好事,倘若互相视频,双方的“胖”,不就穿帮了吗?

    不过这二年的人生活好了,统统以瘦为美。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你去夸他胖了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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