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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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晚上十点，城市灯红酒绿，夜生活刚开了个头，一鸣就跟着艾山回到了艾山在市中心的房子里。

“早说我们在外面玩一会儿，你非要回来，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两个大男人回来做什么...” 艾山边开门边嚷嚷着。

“累一天了，想早点回来休息休息，天天逛夜场喝酒，有什么好喝的”

“嗨.....你说你，这么多年还是那个样儿，你一个单身未婚大龄男青年，晚上不出去玩玩，一个人待在家做什么........”

俩人说着，已经进了屋里，艾山转身给一鸣拿了拖鞋，就往厨房去，拿了两杯水出来，一个给了一鸣，一鸣端着水杯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

这是一个简单的两居室，进门玄关处有一段长长的走廊，然后一个白色的衣帽架，对面是客厅，客厅正对着一个阳台，与厨房连在一起，采光很好，夜晚的灯光从阳台照进来，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客厅一侧是两个卧室，并列排开，对面是洗手间，布局一般，胜在干净整洁。

艾山毕业之后，在当地一家银行工作，工作三年，攒够首付买下了这套两居，跟之前一起合租的室友程佳好上了，已经同居两年，准备过年结婚。

“你女朋友还没回来吗？”一鸣不经意的问道，

“没呢，她下班估计快十一点了，这两天加班比较忙” 艾山躺在侧边的沙发床上，两脚搭在扶手上，一摇一晃。

“那么晚会不会不安全，你不要去接她一下吗”一鸣又问着，

“不用，离这儿很近，她经常自己回的”

一鸣没再吱声，抬头细细的看着对面电视墙上的那副字画。

（二）

一鸣有些近视，但不是很严重，平时不怎么戴眼镜，他仔细瞧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一幅缩小版的清明上河图。

两个人中间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一鸣开始研究起墙上的画儿来，桥上的两个人儿，好像是一对夫妻吧，一个人担着担子，一个扇扇子。

“一鸣，你还是没谈女朋友吗？”

喝了点儿酒，艾山躺着躺着就有点困了，但是三年未见的大学同学来找他，他还是有点兴奋的，所以也不肯立马就去睡，想拉着一鸣聊一聊，这几年他们不在一起的生活，或者是，大家的近况。

“没呢，不过快了.....”

一鸣说话总是这么言简意赅，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艾山叹了口气，跟他聊天总显得有些无趣，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来回说着话。

“你这次来......，是来出差的吗？”

“不，我是来找我的初恋女友的.....”

艾山有些惊诧，坐起身来，“刚才你怎么不早说啊”，

他确实有些惊奇，一鸣大学四年从没谈过女朋友，也从不提谈恋爱这回事，无论怎么问都没结果，原来心里早就有人了啊！

艾山心里有一丝惊喜，也有一丝好奇，惊喜的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听一鸣谈起感情，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能让一鸣从一而终这么多年。

“她长得好看吗？”艾山提起兴趣，开始盘问，

“挺好看的”

“做什么工作的啊？”

“新媒体吧”

“啊！跟我女朋友同行哎”

艾山有些手舞足蹈了，这个话题让他本来有点昏睡的念头彻底从脑海里跑了出去。

“那你怎么才想起来去找她啊” 艾山的脸上一直带着兴奋的笑容，

“哦，她之前不是单身，男朋友总出轨，打算分手了，我才来带她走”

一鸣神情依旧淡淡的，端着杯子望着电视柜的一角，只开口说着。

“这样啊.....没想到榆木脑袋的一鸣原来是个痴情种啊.....” 艾山起身重新去倒了一杯水。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你睡客房”

“嗯”一鸣简单应了一声，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又看了看依旧紧闭的大门，抬脚走进了隔壁的客房。

（三）

“下班了吗？”

一鸣回到房间，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消息就去洗漱了。

十一点四十，一鸣打开手机，微信里还是他刚才的消息，没有任何的回复。

他关了手机屏幕，平躺在床上，心里有些焦躁，已是深夜，他睡的客房不临阳台，关上灯，只有一个窗户，在黑夜里，透出点点月光。月色清凉如水，马路上的喧嚣不似日间那般，只偶尔过往的汽车引擎，发出嗡嗡的响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疾驰而过。

十一点五十，一鸣翻了个身，从枕下摸出手机，打开，一如刚才般寂静，也是，他连手机的震动声都没有听到，但他还是不放心，怕自己忘记将手机调成静音了，以往不是没有先例，所以他又重新确认了一下，

“到家了记得回信”

一鸣又发了一条，看了看对话框依旧只有两条绿字的界面，把手机塞回枕下。

客厅外的门咔嗒一声，继而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钥匙碰撞在柜台上的响声，卫生间的开门声，还有哗哗的水声，许久，一鸣听见隔壁的门轻轻的被人拧开，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已过十二点半，就在一鸣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他条件反射般的睁开眼，瞬间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已到，勿念，晚安”

短短六个字，一鸣盯着手机半天，嘴角翘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安心的关上手机，翻了个身就沉沉的睡去。

（四）

解放路是山城有名的火锅街，中心商厦的十三十四层，是一个很大的美食城。里面不仅有火锅，遍地的特色美食品种在里面都能看到身影。

一鸣是南方人，不是很喜吃辣，但是艾山执意要带一鸣尝试一下当地特色美食。

第二天是周末，程佳难得不加班，艾山便喊上一鸣一起去了位于十三层的川渝火锅店。鉴于一鸣不能吃辣的缘故，艾山要了鸳鸯锅，拿了一箱啤酒，点了一些肉菜，三个人便就着啤酒等锅里的水开起来。

“再要一盘藕片和土豆吧”一鸣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突然叫住了从身边经过的服务员，

“你不是肉食动物嘛，怎么改吃素了？”

艾山问对面的一鸣，人的变化真是太大了，这才几年不见，当初一张桌子吃饭的人，口味转化的竟这么快，他还自以为了解的，点的全是一鸣以前爱吃的菜。一鸣无肉不欢的，他们以前的哥们都知道。

“人都是会变的，何况口味呢”

一鸣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眼神淡淡的从对面两人的脸上扫过，继而抬头看着窗外。

艾山看着依旧寡淡的一鸣，脑海里不禁开始猜测，到底是怎么样的女人，能受得了这么无趣的一鸣呢？感情还真是没道理........

新要的菜很快的上来，艾山起身去调料碗，剩下一鸣和程佳两个人，

“怎么会是他”

一鸣将盘里的菜放在锅里煮了一会儿，便捞出来，用公筷先往程佳的碗里放了些，然后又放到自己的碗里。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就是他”

程佳低头看着碗里的菜，顿了一顿，沾了沾碗里的酱料，送进嘴里......

“..........”

（五）

三个人吃的有些安静，在热闹的火锅店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有艾山偶尔嚷嚷着，一起碰个杯。

“听说咱系的那个陈清柏，跟他大学女朋友吹了，好像是因为跟一个十八线小网红搞在一起了......”

艾山不小心吃了一口辣，呛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大大的喝了一口啤酒，刚进肚的二氧化碳混合着往上涌的辣气，长长的打了一个嗝，像是煮久了的火锅底汤，咕咚咕咚，沉闷而又油腻。

“是吗，我不太清楚”

“哎，你说这男人呐，不都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嘛，到了一定的年纪，犯点儿错误也正常，不知道她那女朋友咋想的，就一次，说什么也不肯原谅，都要准备结的婚就这么拉倒了”

艾山大咧咧的说着，一边往碗里夹着肉丸，放下胳膊的瞬间，余光撇到程佳不太好看的脸色，赶忙转过身，把刚放到自己碗里的撒尿牛丸夹到了程佳的碗里。

“嗨，要我说啊，这女人呐，就要识大体，你看我们家程佳，多好，多懂事，”

程佳看了看自己碗里，麻将沾染的丸子黏不叽叽的，就没什么食欲了，她便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鼻孔里哼了一声，轻微不可查。

一鸣依旧安静的吃着碗里的菜，抬头看了看艾山，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六）

结完帐下楼，走到电梯转角的时候，一个画着浓妆满身扑鼻香水味的的女人正好从电梯口上来，大红色的高开叉v领短裙，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看到艾山一行人，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忙上前打招呼，那身上的香味太浓郁，让刚吃饱饭的一鸣闻着有些反胃.....

“哟，艾经理，好久不见啊，跟女朋友约会呢这是？”

艾山的脸有点红，大概是刚才酒喝的有点多的缘故，眼神里还浮着一丝迷蒙，呆了半晌，他拉着程佳的手，不易察觉的紧了紧，

“噢，也没有，就是陪朋友来吃个饭”

女人看到了身后的一鸣，再看看前面牵着手的程佳和艾山，嘴角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艾经理慢走，咱有机会再聚”

“哎，好，好，那回见....”

艾山抬头看了看头顶，不知道这商场空调还开没开，十月的天还是这么热，热的让人心里发慌。

电梯下行，程佳和艾山站在前一阶，一鸣站在程佳的身后，隔着一个台阶，程佳的头顶才刚到一鸣的胸前，但是， 一鸣还是觉得有股莫名的清香，从程佳的发梢上传来，那是程佳洗发水的味道吧，昨晚在洗手间，他闻到过相似的气味。

程佳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和烟灰色的七分牛仔裤，解开了最上面的两粒扣子，看起来闲散而慵懒。白皙的脖颈，露出纤细的锁骨，上面有一条细细的锁骨链，铂金的链子，底下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吊坠。

一鸣没有看到吊坠具体是什么样子，但是他的脑海里，像是有了似是而非的印象，勾起了那么一点点回忆。

那是他很小时候的事情，年代太久远，久远到，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样子，只是依稀记得，那个花了一个星期做的吊坠，最后落在了同坐那个姑娘的脖子上......

（七）

一鸣要回去了，艾山执意要将一鸣送到机场，一鸣见拗不过，便答应下来，到机场大厅，一鸣转身，看着艾山，跟他说再见。

“就送到这里吧”，一鸣盯着艾山的眼睛，

“等你进去吧，反正都到这里了”

一鸣的手机叮的一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就关掉塞回兜里。

“不用了，她在里面等我” 一鸣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噢，呵呵，你说你，都不肯带来让兄弟我见一见”

艾山嘿嘿的笑着，挠了挠头，

“有机会吧，如果还能再见面的话，”

一鸣的话里好像有很多的含义，艾山没有很听懂，但他也没在意，一鸣是个文人，说话一向比较深奥。

“那是必须啊，怎么能没有机会呢”

艾山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重重的拍了拍一鸣的肩膀，就像大学期间每次送别的时候一样。

一鸣的身影拐过了那个柜台之后就不见了踪影，艾山才转身回去。

（八）

天气很阴，雾蒙蒙的，像是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轻纱。

艾山很讨厌这样的天气，整个人都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不知道程佳在不在家，还是又去和她的姐妹逛街了，这个娘娘的鬼天气哦，有什么可逛的......

艾山爬上楼，五层的楼梯，累的他有点喘不过气，他站在门口，倚着门，伸手敲了敲。好半天，没人应，于是他又伸手往包里掏着钥匙。

打开门，他一边猫着腰换鞋，一边抬眼望了望，没有望见人，程佳果真不在，但是他望见了一个东西......

客厅的木质餐桌上，放着一张白的扎眼的A4纸，还有他手里没来得及放下的，一模一样的钥匙，一张他再眼熟不过的，他和程佳攒的准备结婚用的银行卡........

“还是没办法原谅你，一鸣在等我，我跟他走了，我爸妈那边我会跟他们解释，东西都在桌子上，剩下的都是你的........”

楼梯间的防盗门发出一声巨大的声音，震得整个楼道都一阵回响，就见一个男子穿着拖鞋奔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