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93：
汉纪（十）
推恩令
主父偃尤其受到汉武帝亲近宠幸，一年中共计四次升迁，担任了中大夫。大臣们都畏惧被主父偃开口诋毁，给他送去的贿赂累计起来超过千金。有人劝说主父偃：“你行事也太过专横了。”主父偃回答说：“我如果活着不能食五鼎食，死了被五鼎烹煮也够本了！”
这天冬天，汉武帝赏赐淮南王刘安几杖，准许他可以不来朝拜。
主父偃劝汉武帝说：“古代的诸侯土地方圆不过百里，强弱的形势容易控制。现在有的诸侯封地接连数十座城池，土地方圆千里，如果纵容他们，会导致其骄奢淫逸；如果逼迫他们，他们会出兵阻断边境，或者联合起来进攻京师。现在再下达诏令削夺诸侯土地，他们肯定会起兵叛乱，就像原来晁错建议后那样。现在 诸侯子弟有的数十个，现有制度只让嫡长子继承爵位，其他也都是骨肉之亲，却没有尺寸封地，仁孝的大道得不到宣扬，希望陛下下达诏令给诸侯，让他们推恩分封自己的子弟，把国中的土地再封给自己的子弟为侯。那样他们肯定得遂所愿，诸侯子弟们都很高兴，陛下还有施恩德的美名。其实质上是逐步瓜分其国，却不用削夺诸侯的封地，诸侯的力量自然会削弱。”
汉武帝采纳了主父偃的建议。公元前127年春正月，汉武帝下诏书说：“诸侯王有想推私恩分封子弟食邑的，要各自进行奏报，朕要亲自确定其号名。”于是藩国开始瓜分，诸侯王的子弟都从此成为诸侯。
卫青河南之战
匈奴入侵上谷、渔阳，杀害掳掠走官吏百姓一千多人。汉武帝派卫青、李息兵出云中直到陇西，进攻黄河以南的匈奴楼烦、白羊王所部，斩首俘虏几千人，缴获牲畜几十万头，把白羊王和楼烦王击败赶跑，随后攻占黄河以南的土地。
汉武帝下诏封卫青为长平侯，卫青的校尉苏建、张次公全都立功，封苏建为平陵侯，封张次公为岸头侯。
主父偃劝汉武帝说：“黄河以南这个地方土地肥沃富饶，对外阻断黄河，蒙恬专门筑城来驱逐匈奴，对内则节省转输戍漕费用，扩大中国疆域，这是灭亡匈奴的根本所在。”
汉武帝收到他的建议后，下诏交给公卿们商议，大家都说这种做法没有道理。汉武帝最后还是采纳了主父偃的计策，建立了朔方郡，派苏建征调十多万人修筑朔方城。苏建修复了秦时蒙恬所修筑的边塞和沿河的防御工事，借助黄河作为险固。水陆运输的路途非常遥远，从崤山以东的地区，百姓都受运输劳苦，耗资高达数十百千万上亿，钱府粮库被支付一空。汉朝为此放弃了上谷郡与匈奴犬牙交错偏远的造阳县，把这里让给匈奴。
三月乙亥晦日，发生日食。
夏天，朝廷招募十万名百姓迁徙到朔方。
主父偃又劝说汉武帝：“茂陵刚刚建起，天下豪杰和兼并的家族，以及作乱的百姓，都可以判处迁徙到茂陵居住，对内能充实京师，对外能减少奸猾之徒，这是不动用诛杀而害除。”
汉武帝再次采纳，迁徙郡国豪杰以及家产三百万以上的户到茂陵。
轵县人郭解是关东大侠，也在迁徙行列中。大将军卫青替郭解向汉武帝解释说：“郭解家贫，不符合迁徙标准。”汉武帝说：“一个普通百姓竟能让大将军替他说话，可见他家中并不贫寒。”郭解最后被迁徙到茂陵。
郭解平时因为小恩怨杀人很多，汉武帝听说后，派官吏拘捕郭解。官吏深入审问郭解，了解到郭解所杀的人都在天下大赦之前。轵县有名儒生，陪同办理郭解案件的官吏在坐，宾客们都赞扬郭解。这名儒生说道：“郭解专门做奸猾触犯公法的事情，算得上什么贤士！”
郭解的宾客听说后，随后杀掉这名儒生，割下了他的舌头。官吏用这事来责问郭解，郭解确实不知道杀人的宾客是谁。杀人者最后销声匿迹，官吏奏报郭解无罪。
公孙弘说：“郭解身为布衣却任侠行权，因为睚眦小事而杀人，郭解虽然不知道这事，但这罪行更甚于郭解杀人。应当判处郭解大逆无道罪。”汉武帝下诏把郭解灭族。
班固曰：古代的天子建国，诸侯立家，从公卿、大夫直到普通百姓，都有等级差别，所以百姓才服从侍奉上级，下级也断绝了非分想法。周室衰落后，礼乐征伐都出自于诸侯。齐桓公、晋文公之后，大夫世代掌权，陪臣发号施令。这样一直陵夷到了战国时期，各诸侯国合纵连衡，谋政争强，于是列国公子中，魏国有信陵郡，赵国有平原郡，齐国有孟尝君，楚国有春申君，他们借助王公权势，竞相成为游侠，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没有不恭顺服从他们的。赵国相国虞卿不惜离开自己的国家和君主，以便解救自己的好友魏齐于危难之中，信陵君无忌公子窃符矫命杀将夺师，以解救平原君的困境：他们都因为受到诸侯重用而显名于天下，那些扼腕巡游的说客侠士，都以这四名公子作为首肯的对象。于是背叛王公结成死党的风气形成，原来的守职奉上的忠义做法反而被丢掉了。
到汉朝建立后，法网禁令变得宽松，与以前没有多大改变。所以原代国国相陈豨跟随的车辆上千乘，吴濞和刘安招纳的宾客都达到上千人，外戚大臣魏其侯窦婴和武安侯田蚡的属官在京师长安无事生非，普通百姓中的游侠剧孟、郭解等人在街巷中驰骋闹事。他们横行于州县，其势力盖过了公侯，很多普通百姓把他们的名声作为荣耀，十分向往羡慕。即使有些人被判处刑罚，也不惜杀身成名，就像当年的季路、仇牧一样，就是赴死也不后悔。所以曾子才说：“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果不是圣明帝王在上，昭示给他们以好恶，引导他们以礼法，百姓怎么能知道所禁止的东西，从而走向正道呢！
古代的正统看法是：五霸是夏商周三王的罪人，六国是五霸的罪人，战国的四君子又是六国的罪人。何况对于郭解这类人，作为普通百姓的低下身份，却胆敢私自行杀生之权，其罪行已经不容不诛杀了。反观他另一方面，则是温良博爱，赈济穷苦，谦虚恭敬，也有不平凡的风采。只可惜这些都不符合大道大德，只能放纵底层社会，最后被杀身灭族，也并非多么不幸。
荀悦论曰：世上有三种游民，都是侵害大德之贼：一叫做游侠，二叫做游说，三叫做游行。树立名气势力，作威作福，私交将来能称强于世的人物，叫做游侠；粉饰辩辞，设计诈谋，驰逐于天下以操纵时势的，叫做游说；察颜观色以迎合当权者喜好，结交党羽设立虚名以谋取权力的，叫做游行。这三种人，是造成祸乱的原因，其伤害大德，迷惑法度，是先王审慎对待的。国家有士农工商四种人员，各自修行本业。不属于这四种行业的，叫做奸民。只有奸民不发生，王道才得以建成。
凡是三种游民，产生于朝代末年，周朝和秦朝末年尤其严重。上面不明，下面不正，制度不立，纲纪废弛；把毁誉作为荣辱，不辨别真假；以爱憎作为利害，不考虑实际；以喜怒作为赏罚，不明察其中道理。上下相互糊弄冒犯，万事全都混乱错误，所以谈论的计谋短浅却大话欺人，选举者凭借关系亲疏而举笔择人，善恶由众人错误评判，功罪确定也与王法不符。这样一来，谋利者不通过遵循正道取得，避害者不通过正道回避。所以君子犯礼，小人犯法，奔走驰骋，越职僭度，粉饰实际，竞相谋取利益。轻视父兄之间的尊敬，崇尚宾客之间的礼仪，看轻骨肉之间的恩情，信奉朋友之间的喜爱，忘掉修身之道，追求众人赞誉，割舍衣食本业，用于宴请交好，馈赠礼物的拥挤于门庭，探访问候的交错于道路，私人交往的书信多于公文，私事处理的比公事还多，于是流俗形成，正道毁坏。所以圣明帝王在位时，治国理政，严管百姓，申明制度；善与恶的区分主要取决于是有功还是犯罪，不受舆论毁誉干扰，听其言还要察看其事，举荐靠名声但更注重实际。所以，名不副实的赞誉叫做虚，表里不一的叫做伪，毁誉不符合实际的叫做诬，议论事情丧失原则的叫做罔。虚伪的行为不允许出现，诬罔的言论不允许流行，有罪恶的人不允许侥幸逃避惩罚，没有罪恶过失的人不需要过分担忧恐惧，私人请托者处处碰壁，行贿者无人接受，抛弃浮华虚文，淘汰虚言巧语，禁止强词夺理，杜绝不正当权谋，斥退百家之学的纷乱，统一于圣人的最高道术，用仁爱恩惠来教化百姓，再用礼乐制度加以修饰，就会风俗稳定，达到天下大治了。
郭解
黄其军
作于2024年12月15日（古历甲辰年十一月十五）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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