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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三清大夫,自剑胆和琴心相继离去,和若冰在百草园,父女俩相守度日。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不仅被他逐出师门的剑胆没有回来,连前往寻找的琴心也没了消息。若冰刚开始哭哭啼啼,思念自己的两位兄长,时间久了,也有些淡然,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人整个瘦了一圈,显得长大成熟了不少,在父亲面前变得分外懂事和乖觉。
懂事的孩子有人疼。其实大夫嘴上不说,若冰心里也明白,自己身为独生女,是需要在爹爹面前尽孝,承欢膝下的。虽然她的心很远,她也有梦,她憧憬那天边霞光,五彩斑斓。可她就像空中的风筝,百草园里,总有一条线牵着她。剑胆琴心兄弟俩的出现,给她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她或多或少地,对这二人情感上都产生了依恋。可到头来方才发现,这份美好,就像那春花朝露,浮云满月,最终只能给她带来或深或浅的伤感。
可日子还在流水一样地过去。百草园里,每天都有人来求医问药。大夫照常出诊,不同的是,临出门前,都要把往日交代给两个药童的事,一一嘱咐于她。若冰因此也开始熟悉一些用药的知识,好在她从小耳濡目染,掌握这些东西并不难。只是剑胆走了这么多天,当初从沂山采来的草药底子却逐渐用罄了。这阵子,白浪洲流行一种传染病,需要深山中刚开始缀果的玉竹草配伍成药才会有奇效。没奈何,三清大夫只得准备单身去一趟沂山了。
大夫要出远门,准备来准备去,临了才发现 ,若冰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若冰虽然也练些拳脚,胆子却小。平时白天一个人在家也就罢了,晚上不敢睡觉。父女俩商量来商量去,为此又耽搁了一日,最终还是大夫作出让步,带女儿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大夫肯答应若冰,自也有他的打算,那就是倘若剑胆琴心永远不回来了,有朝一日自己老了,还得这个女儿继承衣钵,所以就有必要让她熟悉下采药的知识,带她历练历练。
而若冰坚决要求跟爹爹去沂山,却有自己的小九九。因为当初琴心出门时,曾说是剑胆托梦,让他去沂山的。如今这兄弟俩都杳无音信,只有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定此行真的能碰上他们呢……
父女俩各怀心思,打起包裹,备齐了三天干粮、御寒衣物、挖药器具向沂山走去。如今天气已是夏秋之交,山里昼夜温差大,若冰还特别从柜子里给大夫找出一件皮袱,带在身上。
从白浪洲到沂山,按平常脚程论,大约要一天时间。所以这一日父女俩起个大早,准备从容而行,晚上去杏花坡,到堂主家吃晚饭。可刚走到望海台,就遇到了三三两两的流民,不停见有百姓拖家带口自北边赶来。从他们言语中,听到了一个天崩地裂的消息:
京城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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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陷落,原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上一次被迫签订城下之盟,明摆着就是打不过人家,向番邦马奴讨饶,换来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这一次兴安族人玩真的了,这么快!前前后后还不到半年时间。京城失守,大好河山将沦于敌手。
可紧接着问题就来了,皇上呢?
“走,我们快点进山!”
三清大夫面沉如水,只说了一句。虽然好几个月没离开白浪洲,他对自己那位少年好友,梅尚书散尽家财在沂山练兵的事多少也有所耳闻。如今国将不保,梅尚书必已起兵勤王,而且他人在江湖,心忧庙堂,自然能够掌握京城陷落之后皇上的安危,朝廷的动向。
“嗯。”若冰轻轻应了一声,提起脚步,紧紧跟在爹爹后面。她虽然身为女子,不懂那么多家国大事,剑胆在的时候,也曾随他行过几次侠义之举。她忽然间仿佛明白了,剑胆琴心这么久没有联系,必有重大缘故。不由从心底隐隐升起一层希望,这兄弟俩不远,就在前面,就好像此行一定能见到他们似的。
父女两人加快了步伐,只用了小半晌,便赶到大弁山。大弁山是沂山东南部屏障,因此又叫做大屏山。过大弁山不远,正是那条穿过穆陵关的南北驿道。自驿道往西,才算真正进入沂山境内。穆陵关地处南北枢纽,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果然才到大弁山旁,道上的逃难百姓明显多起来。不仅有人从北向南跑,还有人自南而下流窜。大夫和若冰都觉得奇怪,刚想再叫住个人问问,忽见前面岭上闪过几个蒙面女子的身影。若冰眼尖,脱口叫了出来:
“月桂姐姐!”
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迟滞了脚步,犹豫片刻转过身来,拉下蒙面丝巾,却不是月桂是谁?
突然之间遇到了熟人,若冰就像一只刚飞出笼子的小鸟,顿生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心里仿佛有一肚子话说不出,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月桂一看是他们父女俩,飞身而下,过来给大夫行礼。若冰正想询问剑胆和琴心的消息,月桂却来了一句:
“大夫怎么这个时候出门采药?前面不太平!”
“怎么个不太平?”大夫接着问道。
“如今京城失守,皇上和文武百官正流亡在外,已动议南迁。”月桂说,“没想到那黄太后用兵甚是得法,一方面大举挥兵南下,同时派出一支精锐马队,单刀直入,突袭穆陵关,阻止朝廷南下,现在前面已经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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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月桂口中,大夫和若冰才知道,兴安族人这次与草原各部落结盟,全面出兵,席卷中原,所以只用了十几天时间就攻克京城。部分亲近大臣保护皇上仓皇出逃,迤逦南撤,兴安族人紧追不舍,又连克数城,势如破竹,打得朝廷方面如丧家之犬,无还手之力。眼看半壁江山不保,开始有文武官员连连上本,动议南渡立朝。没想到皇上身边有奸臣,消息很快泄露出去,黄太后这才派人来抢穆陵关,截住朝廷退路。因为一旦南渡成功,据长江之险,兴安族人又不习水战,等朝廷清污除垢,养足元气,那时胜负可就是未知数了。
目前各地纷纷起兵勤王,梅尚书以姬云飞为将,也亲率义军,挥师北上。关上只有笛声守军和地方兵勇。梅尚书接到情报后,正驰马回援,穆陵关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那我更应该去沂山了!”月桂一席话说完,大夫不假思索地回答,“想当年我和梅尚书、姬云飞、抱石堂主,合称梅兰竹菊四友。如今家国有难,匹夫有责,故友旧交,都已上阵杀敌,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吆,爹爹,你一个大夫,也要横刀跃马?那三昧针,可不是用来杀人的……”若冰总是小孩儿家心性,家国丧乱,民何以安?还是忍不住要调侃父亲几句。
“若冰你这就不懂了。”大夫一本正经地说,“两军交战,难免伤亡。我虽不能上阵杀敌,在后面救死扶伤,总可以了吧?”
那爹爹你这回可要分清敌我,再遇到兴安族马奴受伤,你救还是不救?若冰在心里咕哝了一句。大夫出手诊治那兴安族勇士,已成为父女间的一个结。若冰做梦都预感会有朝一日,让那苏醒过来的毒蛇反咬一口。报应这不在眼前了么?可总是碍于父亲的颜面,没有敢说出来。
“是啊,如今国难当头,我暖春坞,原也不该置身事外。只是……”月桂说到这儿,朝还立在山坡上等她的几个女子看了看,欲言又止。
“那几个人是谁?值此离乱之际,你们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又出来做甚?”大夫是个明眼人,刚看到月桂她们出现时,就知道事出有因,不由问了一句。
“她们一个是我的姐妹花神,那两个是望海台狐仙庙的小五和十七。”月桂说,“因为兴安族黄太后刚开始用兵,就有旨意,禁止天下百姓信仰狐仙,要大兵所到之处,捣毁一切供奉狐仙的庙宇,我要把她们先送到山里去。”
“十七?”若冰若有所动,抬头向岭上望去,岭上正站着几个年轻女子的背影,一样的窈窕淑女,丝帕包头,又哪里分辨得出哪个是十七?
“喔,你们认识的。”月桂这才想起她曾和若冰交流过花神和十七的事,两个一样从水里捞出来的,朝上面招了招手:
“十七,你们过来一下!”
几个女子同时回过头来。若冰看到她们穿着不同的衣色,一个一身白衣,一个一身青衣,还有一个穿戴得花团锦簇,想必就是那暖春坞花魁花神。她又溜了一眼月桂,见她一身碧色衣裙,暗想你们这是去逃难,又不是逛庙会,穿这么新鲜干吗?
再看看自己,灰衣褐裤,乌不溜秋,一头青丝用围巾严严包起,这才是正经年轻女子出门的装束。她胡思乱想着,白衣女子拉开蒙在脸上的丝帕,正是那个大夫和剑胆从下龙湾救起,从青丘穿越来的女子,十七。
十七认出大夫和若冰,忙过来给他俩见礼。若冰看她人仿佛瘦了许多,神色也显得有些憔悴,脑子却还没转过弯来:
“十七,你如何会在这儿?又怎么去了狐仙庙,做了守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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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韵)
斑斓五彩天边远,
寂寞芳园百草存。
憧憬霞光春意动,
光阴流水泪留痕。
琴心剑胆去无影,
庄主冰心甘苦吞。
父女心中思念重,
整装上路远山奔。
京城陷落平民苦,
异域番邦兵马屯。
大好河山回首望,
支离破碎地天浑。
高宗杳渺无踪迹,
义士忠臣报国门。
奋勇向前头可断,
穆陵血战祭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