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豪空古传》第三章：褴裳污面掩真容，岂知酒仙多落拓（下）
听者无不是倒吸凉气，他们想到若血瞳到了登州，他们可要怎么好，在众人心下郁郁时。忽然有人高喊：上酒、上酒，什么狗屁“血瞳”。这吓得众人一惊，这是哪来的狂徒。
黑脸少年也吓得一跳，他也正为这事思虑。刚听苏老先生的意思，现在所有人都把杀了安县官差、百姓的，当成了血瞳，这让他觉得麻烦。
黑脸少年细看这“口出狂言”的同桌之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蓬头垢面，满脸脏兮，瞳孔布满血丝，唇下还有酒渍，这人怎么看都是一个乞人。
馆中的人怒视过来，但这老酒鬼却没一点畏惧，反而挺直身子嚷道：一个个七尺好男儿，不敢去找血瞳麻烦，怎的，想从我身上找痛快。
这老酒鬼说话实在是讨厌，并且他还是闭着眼的，挺着个鼻子，在空中嗅呀，嗅，像是在找酒。
这老乞丐太无礼了，简直是无视众人，完全打扰了众人听书时的悲戚。于是便有两个闲汉要来请他出去。老乞丐赖着不走，并直起胸膛，戏谑道：不妨来几拳，三拳一坛酒。
说罢，还朝两个闲汉扑过去，捉着他们的手，往自己身上砸去。老酒鬼这无赖模样，倒是引得馆中哄堂大笑。
被老酒鬼捉住了手的闲汉推了几下，老酒鬼索性将他整个手臂抱住，并朝着他打了个嗝，满嘴的酒气，熏到闲汉脸上，闲汉一恼，便一掌拍在老酒鬼胸膛，将老酒鬼推的踉跄摔倒在地。
老酒鬼却是顺势，在地上打起滚，这让茶馆里，一时鸡飞狗跳，眼看生意就要乱了，茶馆的掌柜阴着脸，让闲汉将他扔出去。
闲汉们便要来捉老酒鬼了，老酒鬼忽然抱住黑脸少年的腿，指着两闲汉对黑脸少年说道：孙子，给爷爷打死这两狗熊，打死了，爷爷给你买酒喝。
黑脸少年和闲汉俱是一愣。然后两个闲汉就朝黑脸少年去了，他们想，欺负一个老酒鬼不算本事，还是与年轻人斗斗有意思。
黑脸少年原本要解释，但见到两名闲汉的手已从左右擒了过来，也就无奈的朝左拍了一掌，往右拍了一掌，却见两个大汉摔了过去，砸碎了两张桌椅。
馆中的人惊愕的望了过来，这让黑脸少年又是无奈的一撇嘴，近日他一直在控制自己身体的力道，但没想到，轻轻一掌，还是摄人。
老酒鬼也惊喜的爬了起来，与黑脸少年挤坐在一条凳子上，笑嘻嘻的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嚷道：见识到我孙子的厉害了罢，还不快快送酒来赔礼。
黑脸少年也不讲话，反正已受了这无妄之灾，更何况他发现这老酒鬼挺有意思，竟一点都不怕，似乎有来头。
先生可是号称“酒中仙”的杜三白“乌戌镇”的杜先生？台上的苏老先生忽然从台山走到老酒鬼面前施了一礼，认真的问道。
屁的酒中仙，老头自称“酒执吾”，老酒鬼两眼一翻，怨骂道。
”是是是，就是杜前辈了，快去打酒，将咱们这最好的“琅邪酒”打过来，”苏老先生恭敬的再施了一礼，然后立即吩咐茶馆里的役人去打酒。馆中的人已是奇异的看着老酒鬼，而老酒鬼仍旧是笑嘻嘻的问：你怎么认得我？
苏老先生恭敬的答道：不怕杜先生笑话，老朽曾拜在点苍门下，点苍掌门生性洒脱，最喜酒，常常云游天下，每逢出游，必要喝得一种从未饮过的好酒才会回来。
而十多年前，掌门再次出游，只带回来了一幅画，指着画中人，与门中弟子说：此人是为师一生的好友，为师饮酒无数，在他面前，却如未曾饮过酒的人一般，此人真是酒之一道的神仙。
老酒鬼等苏老先生说完，便又是翻白眼，道：狗屁，狗屁，“欢伯”这对酒狗屁不通的人，也敢与我为友。这让苏老先生一脸窘迫，欢伯是点苍掌门“邓沽”的别号，他曾为点苍弟子，自然不敢多言。
幸好这时，酒馆里来了几人，正是登州三大酒商，他们分别捧着沉甸甸的一坛酒。三人像是要挨训的后辈站在老酒鬼面前。
老酒鬼喜的蹲在椅上，招手让他们将酒捧来，正要启坛时，他忽然又让人打来两盆清水，折来一根杨柳枝。众人好奇，只见老酒鬼，先是净手，再宜清水簌口，最后以杨柳枝挑尽齿唇间的菜沫子。才将酒启开。
三个酒商紧张的把第一坛酒，盛在青铜器里。才一打开，酒的上空仿佛出现了“金戈铁马”的肃杀，酒味极烈，黑脸少年离得最近，浑身打个冷颤子，老酒鬼也是，但他的眉眼却是笑开了花，不住的点头。
随后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青铜杯子”，舀出，才尝一口，却是长吸一口气，仿佛此前窒息了一般，大致过了十几息，他才睁开眼。
认真道：此酒色如金汤，不饮之人闻之，便如临大敌，喜酒之人闻之，如遇知心好友，况金主杀伐，以青铜器装之是相得益彰，此酒，名应为： 狼居胥。
老酒鬼封紧“狼居胥”，直到“狼居胥”的味道散尽，才开第二坛酒。这一坛酒却是盛放在柳木里，酒一启开，无比醇香，黑脸少年闻了，不禁陶然，整个身子松了，他恍如在山林清泉边，假寐听枝鸟虫语，他探头望了眼，见柳木里泛着绿波，心下好奇，便朝老酒鬼望去。
老酒鬼照例先尝了一口，这次却是长舒一口气，然后整个人像是醉了一般，摇摇晃晃，最后干脆仰躺在地，张开四肢，将自己摆成一个大字。
最后还是苏老先生在他耳边轻唤，他才醒来，惬意的说道：此酒名该为“折腰懒”，色如绿波，绿为盎盎生机，不论爱不爱酒的人，闻之也畅快，欣喜，仿如此生我最畅快，所以叫“折腰懒”最合适不过了。
“折腰懒”黑脸少年念了一句，却是不得其意，便问。哪知老酒鬼根本不理他， 再次将“折腰懒”封住之后，已是双眼冒着精光，等着酒味散去，便要开第三坛酒。
而等酒味散尽之后，一名长的斯斯文文酒商忽然将酒抱了起来，道：杜先生，不好意思，这酒不能开了。
不止馆中的人，连老酒鬼也没反应过来。那酒商沉着脸，认真的说道：杜先生，我这酒是天下第一的好酒。
老酒鬼听了这话，更是喜道：那还不快快拿来，让我一品。酒商却是摇头，说道：今日杜先生已是喝了两种美酒，舌口定然沾了余味，故此我怕杜先生不能真正领略我这美酒的味道。
老酒鬼听了这话怒道：放屁，放屁，爷爷我曾一日尝百酒，能尽识其味，你这一坛子算个屁。
那酒商却是摇头道：我这酒“闻之是一味，逢唇是一味，碰齿是一味、遇舌是一味，涌在上口腔是一味、流往下口腔又是一味、入喉是一味，进肚又是一味”，若是一味品不全，就是糟蹋了。
老酒鬼听得直出神，他自命喝尽天下美酒，却从未曾听过还有这等美酒，于是整个人竟谄媚的笑，并附和的说是。然后问酒商，那不如明日再喝好了。岂知酒商却是再摇头，道：“狼居胥、折腰懒”这两酒，杜先生此前曾有喝过。
老酒鬼摇头，那酒商却是点头，道：是了，就是这个理，这就说明这世上还有许多酒是杜先生未曾喝过的，这也是说明“酒之味”杜先生也是为尝尽，所以杜先生不妨用这一年，再往天下走走，去多尝美酒，明年今日再来登州，好让我这酒，一味也不错过。
众人听了这话，以为老酒鬼必然生气，却不想老酒鬼竟是赞同的直点头，老酒鬼道：你说的不错，是这个理，我真是愧对了“酒中仙”这个名号，明年今日，明年今日我一定来，你这酒一定要留着，一定要留着。老酒鬼说完，却是如疯癫一般，朝酒馆外跑去，一下便没了影子。
随着老酒鬼的远去，茶馆的人也就散了去，他们走远，也还在回忆今日的趣事，谁都没想到，那乞丐打扮的老酒鬼，竟有如此大的来头，黑脸少年亦如是，他心里痒痒的，遗憾自己没能喝上一杯，他在街头散漫的走着。
“小兄弟，小兄弟”有人喊他。黑脸少年转过身去，原是此前茶馆里的，他邻桌之人。黑脸少年问他，有何事。那人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他是一名船老大，平日往南北两地帮人跑船送货，过几日他有一批货，要送往宁波，正要招募一些人帮忙押货，问他有没有兴趣。
黑脸少年稍一思考，便答应了，他现在记不清以前的半点事，也不知该去何处，也无事，所以不如去南方看看，何况听人说，南方与北方真是一点不同。
“小兄弟答应了？”船老大欣喜万分，此前他在茶馆里见过黑脸少年的身手，又见他茕茕模样，便有意招揽，现在见他应下来，当然是高兴。
“小兄弟，不知怎么称呼？”船老大又问，这次黑脸少年却是摇摇头，反而问他：你知道“狼居胥、折腰懒”是什么意思吗？船老大一愣，像是他之前一般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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