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深月明 图/林深月明
走在广州这座城市里，会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心在不同的区域里游走，就能感受到完全不同的空间流转。
夜色来临，站在珠江新城最中心的天桥上，我仰望着四周傲踞在城央的高楼，这里汇集了城市最闪耀的霓红，它们也构成了广州城里最繁华也最丰富的背景。天桥上寥寥数人，仿佛这里不是归途必经的路。周遭繁星般的灯光就像这个城市奋力拼搏的人们，他们努力着点亮着自己，也点燃着多少人的梦想。
随着全玻璃观光电梯的徐徐上升，在这座城市的CBD核心区，我俯瞰着珠江两岸的城市风光。空中1号，这个号称“国家白金五钻级酒家”的菜品虽沿袭了粤菜一贯的精致风格，但味道并没有让人印象深刻，即便如此，这里没有预订，又不早到，也是难以落席的，只因这里视野华美开阔，景致难以替代，令人惊艳。
从北京路拐进高第街，目光所及，皆是内衣批发。出至街口，直至人民南路，全是各种各样的一条街，礼品、干海味、袋子、果铺、鞋子、服装……应有尽有，商人做着各种买卖，大街上，巷口处，大大小小的各种手推车滚过地面的带着热气的咕噜声，连同川流不息的车声、人声，像极了人心里那些各种声音交织的喧嚣的欲望。
在一座城市里，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城市空间。
在这一座繁华的大都市，我喜欢沙面那个安于一隅的咖啡屋，喜欢那里建筑带来的清静心境，喜欢老茶楼经典的茶点，喜欢老酒家悠扬的粤韵，喜欢用双脚去感受老街的沧桑……那些平实而充满生活气息的所在，总在讲述着过去的故事，仿佛那里隐匿着一份坚守，温暖着都市里匆匆行走的人们；那里或许更接地气，更让人有一颗平和的心去理解这座城市，更深地去喜欢它、热爱它。
老城区，不能绕开不说的是骑楼。老城区就由一幢幢的骑楼连接而成。“五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是广州素有的天气规律，而“骑楼”也正好适应这种气候特点。当地的朋友说，旧时的商人厚道，即便是黄金地段，也要在商铺前留出一大片场地来让行人通过，这样开铺做生意，骄阳似火或刮风下雨，人们都可以在骑楼底安然行走或逗留；孩子们还可以玩弹珠、拍公仔纸、跳橡皮筋，闲时大人们也可以饮茶乘凉。
这些长着长长的脚，看起来就像骑在街道两侧的骑楼，数十年来，来来往往的人们就在这骑楼下自在地穿行，给人以舒适的庇护。它们如北京的四合院、上海的弄堂一样，成为了这个城市的符号和印记。
如今，广州新的商业中心已被天河区的一幢幢摩天高楼所取代。但游走在老城区的那些骑楼街巷里，还能慢慢回味起老广州古老而深邃的似水年华，在骑楼的记忆里，老广州货如轮转的商业繁华依然历历眼前。
西关是广州的旧城，位于荔湾区，北接龙津路，南濒珠江，冬至人民路，西至荔枝湾，是明清时地处广州城西门外一带地方的统称，也是从那时起就成为了广州的商贸中心。老广州有句谚语，“东山少爷，西关小姐”，即道出了西关自古的繁华。旧时，这里云集着富商之家的女孩，她们受过良好的教育，是地道的大家闺秀。走在陈旧斑驳的街上，仿佛迎面也会遇见一个丽影鬓香的伊人，从深深的小巷里袅袅而来……
比起上下九、人民南路和北京路的热闹繁杂，这里安静恬然。朋友在一旁讲着老西关的故事。那曾经可以排行八顶大轿、风光无限的老街，历经时光的打磨，今已呈现出颓败的模样；那些老式的骑楼建筑上，还保留着传统的彩色花窗，透着旧时的华丽；老街里，仔细寻觅，你会发现这里的巷子都是对称的，巷子狭长而幽静，隐藏着多少寻常百姓家曾经不寻常的往事啊。巷子隐约飘出粤曲小调，就仿佛让人在黑白的老照片里突然感觉眼前一亮……
走在散发着岁月味道的斑驳的老街上，时间里像透着一种艺术感，为你展现着这里曾经的繁华，我们似乎和远处那个热闹尘世喧哗都市隔离了，只有旧时的岁月在若有若无地低低诉说。
沙面建筑群原是广州的英法租界建筑群，整个区域有进200栋各具特色的建筑物，其中有53栋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个区域里的各式小楼大多原属于领事馆、银行、公司等，现在有的已经被改成咖啡馆或婚纱照影楼。
走在沙面，我无法诉说建筑师们精细匠心所凝固的建筑之美，却在目光所触里又深深领略岁月之美。这里不同于曲径通幽的中国风，一幢幢各式西式的小洋楼被规范分布在沙面这一个大区域里，它们与那些粗壮的老榕树、天主教教堂以及浓荫下开满小花的小径极其融洽地相邻，让人仿佛置身于典雅的欧洲小镇。
眼前不时走过拖着长长的洁白的婚纱的新娘，会让人在刹那里产生错觉，那种泛黄的老胶片里是否也藏着一个旧时的我？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清新，眉梢里含着一抹青黛色的远山……
在大同酒家，这个老茶楼有着老广州经典的茶点和最寻常也最地道的风味。
晶莹剔透的虾饺、松化香滑的蛋挞、嫩滑爽口的肠粉、滑而无痕的红豆糕……都让人在咂磨着品味得出浓浓的粤味。
那里有清一色的老年人，他们的皱纹，他们皱纹里的笑容，他们笑容里的淡淡的神情，是我喜欢的风景。每天不多的花费，可以消磨半个上午或午后的光阴。一个老人坐在我们旁边，桌上点有茶与茶点，手执一份报纸，半边也不见报纸转动。朋友在一旁说，他这是在上班呢。我暗笑朋友的揶揄，又觉得恰如其分。
我想，他们不单单是喜欢这些老茶楼那些吃了一辈子的茶点的老味道，最享受的莫过于那种任由时间流逝的感觉。来在这里，图一份群聚的热闹，更图一份心上的清闲，这个年龄，种种悲欢都任由在指尖眉梢里默默流逝吧。时间在这里挥霍，心态在这里淡定。
曾在苏州的平江路想听一曲昆曲，也曾在成都的锦里想感受一出变脸，但都因那些地方的商业氛围都过于浓重，而没有去亲历。这次在广州，因着有本地朋友作陪，因而特别想感受一番地道的粤曲。朋友说，在广州，在老的茶楼里才会有古老的味道。
因为语言的障碍，我其实完全听不懂台上曲艺团的演员的唱词，但在陈旧的装修风格和人声鼎沸的大堂里，我的眼睛却离不开那些唱念做打，我的耳畔也尽自字正腔圆。艺人们一丝不苟，腰板挺直，眉目之间情意绵绵，一招一式尽显功力，尽管所遇皆故人，但决不敷衍了事。
我的身边多是些古稀老人，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唱戏的路过我身边就认得出我是一张新面孔，环顾四周，或许我也是最年轻的一个了。人常说戏如人生，满眼望去，偌大的一个茶餐厅，听戏的是老人，唱戏的已显旧，粤剧，这一岭南的文化瑰宝，风光难再，令人唏嘘，只是成全了一些老广耳朵享福的时光。
平生里，与这些以及悠扬的曲乐相遇的机会并不会多。在现实生活中，它们仿佛离我们很远，但作为一种蕴涵着古老东方文化意味的一个剧种，它们深深根植在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里，深深植入了广州这座城市过去峥嵘的记忆里，深深地植入了周围这些听着它们长大、成长以及老去的人们心里，即便是如我一样是一个城市的过客，但作为龙的传人，也会在或远或近的存在里，在刹那的时空交汇里，蓦然让一种若无应有的情怀在内心成为一种绵长的延续。
偌大的世界，万千美景，我寻觅着，不疾不徐，用脚步、用双眸、用一颗心，印下每一个脚印，寻觅我内心的风景。
林深月明于泮溪酒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