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王驰,和女朋友在电影院坐着等待电影开场时,一股奶油的香味窜进鼻子,她终于没能忍的住减肥的号召,在检票进场时冲到卖爆米花的柜台兴奋的抱了两大桶奶油味爆米花和一瓶可乐回来,在黑漆漆的影厅里,我俩吃的满口甜味,就像小时候拿出珍藏的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一口放进嘴里的满足。
电影结束后回出租屋的路上,在人行道上看见有一个地方围着一圈人,孩子居多,“砰”的一声巨响,给我吓了个激灵,人群中间冒出一股白烟升起,顺着风,爆米花的香味传得很远。又是爆米花,走过去的时候,师傅已经开始在准备崩下一锅了。
我盯着那团火,崩爆米花的师傅仔细控制着火候,盖好盖子并紧固好,这锅就横着架在了小火炉上。师傅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扶着摇柄转动着黑锅,一手呼啦呼啦地不停地拉着风箱。转动分为正转和反转,为的是锅里的玉米粒受热均匀。这锅上还连着一块气压表,师傅将锅转转停停,过一段时间就看看那表上的指针,随着时间的流逝,看表的间隔也就越来越越短。我看着黑色的炉子一圈一圈地转……
“放炮了!”老师傅大喝一声。
顿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大人让小孩捂住耳朵,就和过年放炮的时候叮嘱的那样。“砰”的一声巨响,瞬间热气升腾,数不清的爆米花从黑乎乎的“炮膛”中“蹦”到一条长长的编织袋里,立刻将原本空无一物的编织袋“吹”得鼓鼓的。
我买了袋爆米花,一只手拿着袋子,一只手还是忍不住地伸进去拿,一路走一路吃。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好像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街道,那个时候的天。
(二)
放学后,在爆米花摊买了满满一袋爆米花之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张扬从后面追上了我,猛地蹦上我后背,爆米花洒了一地。
“你干嘛!”我又气又恼。
“我就吓唬吓唬你,你这小身板。又吃爆米花呢,你也不怕你再胖了?”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小胖子,在那个零食匮乏的时代,我的上衣兜里总是鼓鼓的,因为里面装满了瓜子和爆米花,我不喜欢任何体育运动,尤其讨厌跑步。所以在张扬每次抢走我最珍贵的巧克力,并拿着它高高举起逗我去抢回来的时候,我都不愿意搭理他,默默地从兜里掏出另外一个吃掉。这样的游戏张扬永远玩不够。
“恩,不怕,你管我胖不胖,我妈就喜欢我胖!”在张扬面前,我只能过过嘴瘾。
张扬发育的早,长得人高马大。名如其人,性格外向但人缘极好,体育好,学习好。我真是不明白,世界上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人。上学那会儿,张扬就是我妈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张扬家和我住在一个院,一栋楼的不同单元,我们的父母在一个单位工作,我们在一个学校一个班上学,没错,我们就是发小。别人的发小要么是兴趣相近,要么是志趣相投,我和张扬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我们的妈妈几乎同时怀孕,两个女人关系好到家里贴的明星海报都一样,每天一起遛弯,听同样的音乐,吃同样的食谱,就差每天睡到一张床上了。然而,我们就是这么不同。
“今天的作业你写完了没有,快点回家放了东西出来滑冰啊小胖子。”张扬背着一个单肩包,那是我们那时候对时尚的全部认知。
“我不去,上次被你拉过去差点没摔死我。回家吃点爆米花看会动画片多好,昨天那个星矢受伤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说这话的同时,我还不忘往嘴里塞点刚刚仅剩的一点爆米花。
“那行吧,正好我家晚上没人,我妈又让我去你家吃饭。”张扬的父母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经常加班。所以他总是在我家吃饭。
后来有一段时间,张扬不见了,他不来上学了,我去家里找他,也找不到了。
我最好的发小,就这么失踪了。
(三)
偶然我才知道,那段时间张扬的父母正在闹离婚,张扬和他爸爸去了另一个城市,他谁都没有说。原来处处高人一等的张扬对我隐瞒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我能理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张扬这样的人,处处优秀的同时,没办法容忍一点瑕疵。他没办法想象,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被当成身边人的谈资笑料,对他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然而,作为他最亲近的发小,等我知道这件事也已经是十年之后了。
我现在在的这座城市,是多少人想来、多少人想走的地方,水泥的森林高耸入云,我每次经过写字楼的身边,看到镜面一样的玻璃反射我自己的影子,匆匆一眼,这个城市不允许你悠闲的审视自己。
我已经不再是那时候的小胖子,我穿上了西服,过上了打卡上班、加班早就成了家常便饭的日子。只是在这座城市里,还没有属于我的房子。我选择这里的原因,除了这里有合适的工作和发展的空间之外,还有一条,在这里,我看不见那个“砰”的爆米花。
这一天,有个朋友来找我,我带着他去了酒吧。暂且叫他大威吧。
大威是我另一个发小。
我们开始聊到张扬的事。“你知道张扬现在怎么样了吗?”我问。
大威说:“听人说好像也在这个城市吧,不知道在干吗。”然后喝了一口啤酒。
我:“是吗?那好吧。”
(四)
我是张扬。我讨厌爆米花,讨厌老式爆米花机崩出来爆米花时那一声“砰”的声音。
我有个最好的发小,他叫王驰。我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十年前,他就是一个小胖子。脸上的肉肥嘟嘟的,班上的女生都觉得他可爱。他上衣兜里总是鼓鼓的,就像他的脸蛋。里面装满了各种零食,我总是喜欢抢过来他刚刚拿出来的巧克力然后马上剥开吃。可是那个年代,巧克力实在是一件奢侈品。
王驰的兜里更多的东西,是瓜子和爆米花。
我的发小爱爆米花简直到了极点。他能清楚地告诉你,在我们那个城市的哪条街什么学校旁边,戴一顶蓝色帽子的大爷给的更多,因为他看不清楚;哪条路什么单位旁边,穿军大衣的叔叔做的最甜,因为加的糖精最多。
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羡慕他,羡慕他的家庭,有一个可疼他的奶奶,每天塞给他一把零食,还有零用钱。我们的爸爸妈妈在同一所单位工作,。我们的妈妈几乎同时怀孕,两个女人关系好到家里贴的明星海报都一样,每天一起遛弯,听同样的音乐,吃同样的食谱,就差每天睡到一张床上了。然而,我们就是这么不同。
我总是去小驰家里玩,看着他琳琅满目的玩具和衣服,吃着他奶奶做得可口的饭菜,我只有嫉妒。
我的爸爸是王驰爸爸王叔叔的下属,他厌恶了坐办公室每天喝茶看报的日子,就毅然辞去了在当时看来是个金饭碗的工作,一个人拿了家里的积蓄去了深圳。我的妈妈是王驰妈妈李阿姨的下属,一辈子兢兢业业,就是个想过平静日子的小女人。
后来他们离婚了,原因很简单,他们受不了对方坚守的生活态度。爸爸受不了妈妈固步自封,妈妈受不了爸爸不顾一切。那段时间他们总是吵架,开始摔东西。
所以我讨厌爆米花,讨厌老式爆米花机崩出来爆米花时那一声“砰”的声音。像极了他们俩摔东西的声音,就像在我心里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法院把我判给了经济条件更好的爸爸,十年前,他把我带到了这个城市。离开原来的家的时候,我没和任何人告别,我甚至没再看一眼我的家、我的学校、我班上喜欢的那个女孩,当然,也没告诉我最好的朋友,王驰。
妈妈也离开了家,辞去了工作,换了一个城市一个人生活。
(五)
我在这个城市开始了我新的生活,我渐渐接纳了这个城市,我喜欢它唯一的一点就是:在这里,我听不到“砰”的声音。
这天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前面人行道上有一个地方围着一圈人,孩子居多,“砰”的一声巨响,人群中间冒出一股白烟升起,顺着风,爆米花的香味传得很远。
在这个城市,我好像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街道,那个时候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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