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丽拿了本书指给我看,墨黑的字体下标着红线,如果没办法忘记他,就不要忘记好了,真正地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窗台的玉露在月亮地照耀下,散发出清冷的亮光,我埋下头,泪如雨下。
1.
我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始终不敢推开这扇门。白瑜看出了我的不安,握住我的肩膀,很笃定地看着我说“宋雨,我对你要求并不高,安抚什么的都不用管,只要说话就行,让他感觉到你声音的存在。宋雨,我相信你可以的。”
白瑜的眼睛很清澈,眉宇之间似乎有着挥之不去的忧愁。但他的眼睛真的很迷人,就像雪丽说,看见了白瑜,就好像看见了易烊千玺。
我轻轻地推开了门,屋里很暗。紧闭的窗帘使一丁点的光亮也透不进来,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苏湛微闭着双眼半躺在沙发上,他有着一头微微零散的碎发,帅气的脸轮廓分明,让人移不开眼。可惜的是,他的脸有种病态的苍白。桌上的手机,放着一位女生的录音,断断续续的。
苏湛你要什么生日礼物啊?多肉有什么好的呀,它又不开花。你知道吗,蓝色妖姬超漂亮的,哎,真搞不懂你。今晚陪我看电影好不好……
广阔无垠的大草原,散发着青草的香气,万马奔腾,像要是乘云而上。雪丽曾经绞劲脑汁来形容我的声音。而在这一刻,手机里放出的声音,我感觉到了。
“怎么不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真的很好。”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怎么忘了他的眼睛看不见,我一时不知所措。
他摸索到桌上的手机,关了以后又放到桌子上。
“你就是白瑜介绍的学妹吧?嗯……不错,很像。如果你喜欢,那就把窗帘拉开吧。”
他说话很温和,打消我心中的顾虑。大一开学的时候,在雪丽的怂恿下报了朗读社。学姐们传言,上任社长苏湛是一个痴情种,为了挽回自己的爱情出了车祸,导致双目失明,现在悲伤过度又得了抑郁症……而我面前的他,却跟他们描述的大相径庭。
“学长,你为什么不走出去呢,去看医生,治眼睛,然后重新回朗读社?”
“走出去?”苏湛轻笑着,“走出去干嘛?你没有感觉到黑色很亲切?它不会让我感受到慌张,在这里没有人会打扰到我。薇薇也在我身边……”
苏湛的眼睛没有神采,他自顾自的说着,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看到他这样,心中会隐隐作痛。
想起朋友曾对我说,黑色中藏有无数的秘密,无限的想象,人只有在黑暗中才会感觉到温暖,才不会心慌,才会安安静静地感受到世界的未知。这用在苏湛身上是再好不过了吧!
“哇!是玉露!”一阵风吹来,窗帘向上翻起,随风舞动。一抹绿色映入眼帘,我连忙奔跑过去,原来是一株玉露,它的每一片叶子厚重饱满,润泽透明,翡翠如玉,像莲花一样层层叠起,在阳光的照耀下灼灼生辉。
“真的是雨露,还是冰灯玉露呢,好漂亮啊!”
“它又不开花,为什么会漂亮啊?”
我陶醉于对玉露的喜悦之中,却不知道苏湛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我一转身有些猝不及防,我和他之间就差这一尺的距离。
他个子很高,我的头就到他胸膛的部位,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他在浅浅的笑,却很温暖。
“那个,香秋玉露照醇酤嘛!不开花又怎么样啊,我最喜欢这种植物,它是没有花的娇艳,芳香,但它真正能给人安静,给人以生机。”
2.
雪丽,是我铁哥们,有着大眼睛,小酒窝,标准的美女一枚。最可恨的是她那八十多斤的小身板,哎呀妈呀,我心绞痛。
我抓起桌上的鸡腿塞在她正在说教的嘴里,“好吃你就多吃点,不好吃多少也得吃点。”
这货瞪着那双大眼狂吐,五脏六腑,心肝脾肾,哎呀呀,啧啧委屈你们了。
我不是也没想过减肥,只不过爸爸是一顶一的厨师,那炸鸡,只看一眼便能让我垂涎三尺,那鲍鱼,只闻一下便让我饥火烧肠。
雪丽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一本正经的看着我说“宋雨,我打算跟你们社长表白,喜欢就应该主动点啊。”
“噗!”刚进嘴的汤喷了出来,雪丽跟苏湛表白?我心里五味杂陈,除了震惊,还有说不出的滋味。
“是现任社长白瑜,我的小千玺,你想什么呢?自从去了朗读社,左一口苏湛又一口苏湛,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雪丽的最后一句使我心头一紧,如果我喜欢上苏湛又怎么样呢?雪丽还在犯着花痴,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来描绘着现实的未来。她说真的有一天,白瑜牵着她的手,我挎着苏湛的胳膊走在校园里那得羡煞多少人啊!
朗读社里,一个画着浓妆的女生在绘声绘色地描绘着那个传言,这似乎已经成为她们饭后的谈资。
“知道吗?那个叫苏湛的同学。每天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任何人也进不去,他也不吃不喝,目光呆滞,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手机里的录音……”
昨天还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今天却变成了恐怖片儿了。
“你们这样有意思吗?”
我怒火中烧,朝着他们大叫起。真想不到这些竟出于一些高级知识分子口中,然而这一吼也彻底激怒了那些人,她们拿起桌上的书向我砸了过来,嘴上还骂个不休。
最后白瑜把我们都叫了过去,但他并没有问我们为什么打架?一旁的大二学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大一新生怎么这么不懂事,开除我什么的。我理直气壮地看着白瑜,可他对那些学姐只说了一些客气的话,然后息事宁人。
“我知道你为什么打架,留下来听个故事吧。”白瑜的口气有着命令的强硬,似乎在暗示着我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凌薇是白瑜的妹妹,凌薇、白瑜、苏湛,他们三个人在高中就认识。就像所有的狗血剧情一样,凌薇喜欢上苏湛,而这些垃圾剧情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凌薇在高二演讲比赛中顺风顺水,可到了决赛,身为评委的苏湛却亮了红灯。苏湛说,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对你要求更严格,没有感情的演讲,声音在独特,也不过是败絮其中罢了。
大二下半学期,凌薇不声不响的去了德国柏林艺术大学。这对于家境贫寒又深爱凌薇的苏湛来说无遗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苏湛强打着精神去上课,但还是出了意外,双目失明了。
3.
“宋雨,是你吗?”推门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让他听到了,每次来这里时,我都会小心翼翼的。这儿好安静,以至于让我感觉到很神圣。桌子上的手机还在响,窗帘依旧紧闭着,苏湛微闭着双眼,沉浸于那段痛苦的往事之中。
我为他感到痛惜感到不值,我第一次的这么嫉妒一个女生,凌薇,她凭什么?我快步走上前,将手机关掉,把窗帘扯了下来。
苏湛听到响声坐了起来,然后又慢慢躺下。他笑着说:“宋雨,有些事情你不懂,你没有记住过一个人。”他的眼睛溢满了泪,笑得令人心碎。
窗台的雨露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清冷的光,厚重的叶子没有一片随风摇摆,它深爱着脚下的泥土,纵然那泥土早已干硬,裂出了道道深沟。
我冷笑着:“这么漂亮的玉露,在学长这里可真是浪费了。它再怎么漂亮,你也看不见啊。”
苏湛微闭着双眼,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又气又急,但更多的是伤心。我狠狠地将玉露摔在地上。我感觉出他是不忍的,泥土四散开来,露出了细细的根,叶子也失去了光泽,由于太过用力,叶子层层摩擦碾压而损坏,青色的汁液汩汩地流出来,浓重的植物腐烂气味犹如死亡气息。
我一一地描述给苏湛听。
苏湛没等我说完大叫了一声:“香秋玉露照醇酤。”继而埋首痛哭。
白瑜找到我,向我握紧了拳头笑着鼓励我说,就知道你可以的。自从那次我把玉露摔了以后,苏湛真的有所改变了,他佯装生气地对我:“宋雨,你把玉露摔死了,你要赔我。”
我苦笑着:“学长,我没钱啊,我知道一个花店那里的植物特别便宜,要不你再破费一下?”
“你带我去,如果贵的话还是你掏钱。”
那是三个月来第一次走出狭小黑暗的屋子。我兴奋地拉着他的胳膊。他看不见没关系,我把我所看见的都会讲给他听。
“学长,咱们学校的亭子建好了,特别古风,上面用隶书写着【思无邪】,不过只有四个石凳子。”
“学长,咱们学校又多了两只猫,一个纯白的,一个像熊猫似的,特别可爱。”
“老张快餐中的烧茄子中加了辣椒,还是红辣椒,哎呀妈呀,想我爸的烧菜了。”
苏湛时不时的跟我拌几下嘴,但更多的是笑着听我说。这次买的玉露,比上次那个更大,也更有光泽,在我的百般要求下,他无奈地说:“这盆再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听完我说的一切,雪丽比我还兴奋,不断地称赞着我的撩人技术。而我也从苏湛嘴里套出了许多关于白瑜的喜好,以助雪丽早日抱得美男归。
4.
晚上,我接到雪丽打来的电话。她略有迟疑的告诉我,白瑜拒绝了她的表白,他说他们之间不合适。通过电话,我感觉到雪丽在颤抖。她一遍遍的问,为什么会这样?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然后只能说:“雪丽,你喜欢的不是易烊千玺吗?”
雪丽被逗笑:“对啊!我喜欢的可是多才多艺的千玺。”
放下电话,我久久不能入睡。在青涩的年纪里,我们都太过天真,以为喜欢上一个人的眼睛,然后看到类似的神情,去说一句喜欢你,就可以换回他的百般柔情。可是错了,现实并不是偶像剧,帅男靓女在同一个时空相遇相恋的几率有多大?更何况是一只丑小鸭。
正前方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的倦容,还有着肥胖的身躯,脸上的青春痘像星斗一般布满了整个宇宙。我在苏湛面前谈笑风生,不就因为他看不见吗?如今,他的眼睛好了,我却与他擦肩而过的勇气都没有。
“宋雨,你这几天干嘛去了?苏湛到处找你。”白瑜问。
我看着他故作轻松地回答:“苏湛学长不是眼睛好了吗,我也不需要再去了。还有社长,我打算退出朗读社,这几天学业太忙了。”
“你这算是逃避吗?”
白瑜字字珠玑,我慌乱的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反问道:“你为什么拒绝雪丽?”
“那你是不是认为所有的男生都喜欢漂亮的女生啊,我告诉你,我不是,苏湛更不是。”
白瑜生气地吼着,然后递给了我一封信,然后离开了。
我连忙拆开,是凌薇的,她的字很清秀,我想她肯定会很漂亮吧。
宋雨你好!没想到我会给你写信吧。听我哥说我们声音很像,也正是因为我们的声音才和苏湛有羁绊罢!听我哥讲,我感觉到你是喜欢他的。你也可能会因为我当初的自私伤害苏湛,而痛恨我,但请你务必耐心把这封信看完。
一个星期之前我回国找过苏湛。爸爸答应我出资让苏湛陪我一起去柏林艺术学院进修,可苏湛拒绝了我,那可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啊!
然后我又提议先把眼睛治好,可是他竟然也拒绝了,我以为他还在恨我,恨我当初自私的离开了他。但不是的,他说,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他眼睛看不见,你可以拉着他的手,做他的拐杖。
也是正因为他看不见,你才可以忘掉自卑,才可以忘掉别人眼中的自己,才可以昂起头来和他站在一起。后来苏湛的妈妈来劝说,他才答应去治眼睛。
宋雨,没有人会阻止你喜欢苏湛,只有你的自卑,你是苏湛的药,治好了他的病。同样,你更是你自己的药。
看完信,我早已泪流满面,苏湛啊苏湛,我们早就认识了不是吗?
初中的时候,我就开始横向发展。一米五六的个子却100多斤,我被同学们当成异类,他们辱骂我,欺负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头便再也抬不起来了。
记得有一个男生,他总是穿着校服,头发乱糟糟的。别人也会嘲笑他说他是乡巴佬,小叫花子。 但他和我有一点不同的是,他不会低头忍受,但也不会去刻意的跟他们打架。
他说:“宋雨,能够拯救你的,只能是你自己,不必纠结于外界的评判,不必掉进他人的眼神,不必为了讨好这个世界而扭曲自己。”
现在想想他的这句话好有哲理呀!到现在已经时隔六年了,我曾经害怕物是人非,害怕那个曾经鼓励我,教导我的男孩不会低头看我一眼,当初给我的勇气现在又一点一点的偿还给他,因为你站在耀眼的高处,而我依旧躲在角落里。
“宋雨,宋雨……”雪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给,快拿住。”
“什么啊?”我疑惑地看着她。
“情书啊,苏湛的快打开。”
我颤抖的握着那封信迟迟没有打开,雪丽在旁傻笑着,催促着,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上面的字龙飞凤舞,但依稀能辨得。
雨染相思红满树,香秋玉露照醇酤。我将心事与残酒,爱敬金风把醉壶。宋雨,我想我的冰灯玉露了,回来好吗?
突然想起他以前说的一句话,我的真,放荡不羁;我的情,随心所欲。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云笑着,闲云野鹤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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