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皎洁的月光，像银盘一样晕晕乎乎的挂在天上。

她坐在闺房之中，幽怨的看向那暮色。明天就是她大婚之际，她就要嫁给一个素未谋名的老头子。

家里人为了三头牛的嫁妆，把她嫁给了隔壁村的老头。她是对方的第三房媳妇儿了。

她坐在炕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在铺上一手一手叠着红肚兜，她把肚兜叠得整整齐齐的，明天她就要穿这个过门了，想尽量弄整齐些。

红肚兜，小褂子，裙裤，一双绣花鞋，就是她全部行头。对方财大气粗的说不用带行李，会全部买新的。

漫漫长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火盆的火明明灭灭，只剩小火苗在游移着，吐着火舌。

她感觉不到一丝暖气，手和脚冻的冰冰凉，她使劲的摩擦了几遍，把脚塞到被窝里，被窝也是寒气逼人。像是冰窖开着，一直放出肚子里的冷气。

她无助的捂着脚，看向房间里的物品，破旧的梳妆台，剥落殆尽的墙壁，硬邦邦的水泥地，吱吱哑哑的木头窗子，四四方方的炕。稻草用完了，所以没有烧炕。母亲啰嗦的说过，反正明天你就享福了，这一晚就忍一忍吧。

她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变，仿佛借着这样可以抵挡明天的命运。小时候每次被母亲打骂时，她就蜷缩起来，一动不动坐在角落里，一声也不吭。一方面是怕再惹她怒火，一方面也是无言的抗议。那个时候，即使光脚踩在地上，冻的通红，她也紧咬着下嘴唇，不肯动弹。现如今，她也像孩子一样，采用这个无用的办法。

恐惧，无奈，愤怒，忧伤全在心里面，五味陈杂，她摸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先是震惊，再来是幽怨，最后是恐惧，现在恐惧战胜了一切，让她瑟瑟发抖，动弹不得。

愤怒只有很少很少，她自小就是乖巧听话的孩子，不懂得争取自己的权利，两个苹果都给弟弟了，她也不会去争，她知道母亲不待见她。她只恳求，像小老鼠躲在洞里，像燕子睡在巢穴里，不打扰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发现，苟且偷生。我只是只小小的蚂蚁，没有人能看见我，她有时像催眠似的对自己的讲。她也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命运，但她总侥幸的想着那一天不会来，至少不是现在。

月亮开始移动了，本来悬在正上方的月亮，慢慢的挂在了槐树旁，把一大片的影子投过窗子洒在了房间里。外面黑黝黝的，仿佛魑魅魍魉都在外面，睁大着眼和嘴，想要吃掉一切活动的物。外面传来了蟋蟀的声音，清泠泠的，煞是好听。叶的影子在夜里摇晃着，像舞女在婀娜的跳舞。

正好外面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和苍茫的脚步声。咚，咚咚。一声长的，两声短的。仿佛认识她一样，声音在窗口前停住了，过了一会，又往前走去。

突然窗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娟，是我”声音里充满着迫切和紧张

她向小鸟一样飞奔了过去，靠近窗户一看，是青梅竹马的石头

她捂住嘴，激动的说不出话。

“娟，我来接你了，咱们走吧，离开这里。”

“我找好船只了，咱们只要去码头，就可以直接走。”

像有小兔子在胸口跳跃，她高兴极了。但是转眼间下一刹那，恐惧又占了上风。

“要是被我妈发现，就完了…”

“怕什么，事已至此…难不成你真想嫁给那个老头子吗？”

石头语气很重的说道。

见她不回话，他又继续说道

“据说那个老头子又坏又丑，你要嫁过去，这辈子就完了。”

他又加强了语气，想引起她的共鸣。

那一刻，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启动了。下一秒，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她打开窗户，将一只脚踏上去，费力的钻了出去。

石头站在底下，伸出双手，像母鸡孵小鸡一样抱住了她。

她落了地，发出轻微的一个响声。

石头抓住她的手，弯下腰来，看看四周，到处都没有人的迹象，万籁俱寂。吵闹的虫鸣一直伴随着她俩。

“走吧”她把手伸出去，任由石头抓着，她的脚步也跟随着他说。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前方是什么，未来是什么，她全部交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在村子里，逃婚会被严厉的惩罚，两个男女会被绑到树上，用鞭子抽半天，如果过了这半天，还能活下来，就把他放下来，但大多都受不了酷刑，半途就死了。

这些母亲都再三说过，你要是敢逃婚….

让她战胜这一情景的，是对石头的信任和依赖。

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但我不想痛苦的死掉，要么直接上吊或是撞墙算了，省得再受苦。

她一边跟着石头，一边迷迷糊糊的想着。周围的风景不断掠过，她一直跑着，有些疲倦起来，腿也开始发酸。

若是我死了，会被埋葬在哪里呢。希望埋在家里的坟墓，不要到那个老头子家里去。可石头怎么办，他底子好，说不定能扛过去，以后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感觉嘴里面咸咸的，有血的味道。终于到了码头，一艘小船不起眼的停在那。

“快走。”石头招呼着，声音有些抖，发颤。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直到做到船舱里，才放松下来。

一路上他也紧张的不行，生怕被人认到。

一个瘦瘦的船夫坐在前头，他看到两人来了，便心领神会，摇着船橹便出发。

一艘船便趁着夜色，消失在远方了。

她回头望了下熟悉的家乡，眼泪含在眼眶里，看着她这副模样，石头安慰似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难过，以后还有机会…”

她知道他的意思，也许过了几年，风声平静下来，还会有机会回来看看父母。

她摇摇头

“算了，走了，就别想回来。”

不是她狠心，是母亲狠心。她那一抹亲情早就消失殆尽了。

家乡的一切逐渐远去。

她默念着，回握住石头的手

接下来就是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