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宿舍以后,米亚一夜未眠。当她在床上第二十五次翻身的时候,对面铺的肖菁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了?你要是再翻身这老旧小床也是要塌了。”
“睡不着,心里有点乱,吵到你了吧。”拿起床头的手机看看已经快四点了,这一宿看来已经是荒废了。
米亚干脆坐了起来,下地把睡衣换掉,披上一件薄外套,穿上鞋就准备出门:“妖精,我出去转转,你接着睡吧。”
临近毕业,学校对于这帮毕业生的管理已经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状态,基本上算是解除了门禁,除了不允许男女生公然串宿舍,几乎是百无禁忌,这个时间出入十分方便。
比清晨还早的时间,校园的小道上被月光笼罩。清冷的月光,好像青城的气质,在这一天中最冷的时间段里,透着凉意,米亚把外套紧了紧。沿着通往珈央湖的小路,米亚想,如果这个时候把青城从睡梦中叫醒,让他来陪自己,他一定是愿意的。
图片来自《何以笙箫默》可是米亚现在尤其不想见的,就是青城,毕业分别的日期越来越近,两个人之间欲言又止的距离,却越来越明显了。事到如今其实没有必要再去思考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这一点米亚很清楚,和恋人之间的关系在上一次的亲吻之后,猝不及防进入了瓶颈期,现在急需的是一个外力的刺激,让横在其中的隔阂,退散。但是当事人已经陷入到了无能为力的迷茫中。
我们不怕有问题去解决问题,我们内心恐慌的是,明知道有问题,可是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好在一分一秒的磨难中,等待未知的发生。
想到这里,明明已经很烦躁的米亚更加烦躁了起来,她开始数着自己的步子走路。数到第一千三百八十五步的时候,到了珈央湖的湖边,恰好是那天晚上和青城一起的那棵垂柳的旁边。米亚其实挺痛恨自己,为什么其他人谈恋爱都是果断和激烈的,自己和青城之间,相敬如宾得令人觉得这是一个需要思考跳还是不跳的陷阱。
“你这状态不对啊,想什么这么专心?我跟了你一路你都一点警觉也没有?”被身边冒出来的话吓了一跳,米亚扭身一看,原来是肖菁,肖菁看着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凑近了说,“你这是心里有鬼啊,来跟姐姐说说,是不是你那么莫名其妙的男朋友闹的?你没看你这阵子都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一问三不知的……”
大学四年,有米亚的地方就有肖菁,和米亚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肖菁不停地在谈恋爱,一直没有空窗期。刚刚听说米亚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开启自己的初恋,肖菁以为这是自己的闺蜜想趁着这几个月让自己多一段经历,没想到米亚是自己是认认真真在恋爱。
她曾经语重心长地教育米亚,非常时期出现的人一定是非常之人:“恋爱毕业死才是正常的事情,谁会在毕业前认这个真?”
米亚记得当时自己是很认真地思考了肖菁跟她说的话,但是想过之后,她认为青城并不是“非常之人”啊。他们认识了那么长的时间,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窗,虽然从来没有同班过,说过的话也是寥寥几句而已……但是怎么说这也算是熟人吧。
但是即使是熟人,也依然无法让米亚打消现在心里莫名的不安。
闺蜜的作用是什么?作用之一就是“垃圾桶”,尤其这个闺蜜自投罗网。从来都是米亚充当肖菁的倾听者,在这个晚上,米亚把自己和青城的相恋过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肖菁,包括青城的告白和那晚的初吻。
有时候过往令人迷茫的经历亲口说出来了之后,想要的结果也呼之欲出了。
对于一个文学院出身的优秀毕业生,米亚说的是自己的事,说出来的就是一个故事。说完之后,米亚心里混杂着沮丧和惊讶:和青城的恋爱真的寡淡到充满了无可救药的无力感,自己一直在回避自己,从头到尾自己并没有去接受青城给予的爱情,分不清是不敢还是不屑,但肯定是拒绝的。
这是多么令人自嘲的结果啊,粉饰太平的“君子之恋”不知道青城是甘之如饴还是弃之敝履?
“为什么你去帝都他一点也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阻止你?你在回复offer的时候有没有考虑青城留在Z大读研……”沉默了很久以后,肖菁问的话,恰到好处地结束了米亚的思考。
“哎,我爱上的真不是这个男人吧,爱上的果然只是爱情本身吧。”想到这些,米亚从身心到大脑,力气一丝丝被抽出,疲惫肆无忌惮地上身,她拉着肖菁回到宿舍,补觉吧,补好了,才好思考接下来的状况该如何对应。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是饿醒的,寝室里又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米亚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在帝都参加新闻发布会、梦见自己坐在故宫太和殿前的广场上赶稿件、梦见自己毕业的时候忘记把窗台上养了四年的茉莉带走却再也进不去宿舍……梦见青城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却面目模糊。
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没电关机了,米亚起床把手机充电器连接上后开机,接连蹦出十多条短信,最多的是青城的。从凌晨四点到下午四点,十二个小时的思考,这个念头在米亚的脑海里转了一遍又一遍:好像真的并没有爱上青城,好像真的只是爱上了爱情本身。
可是心里还是很乱,米亚陷入了两难,自认为对彼此伤害最小的选择,会不会成为未来最后悔的决定,这种冒险,可是比去帝都北漂,更冒险。
想到这些,米亚的头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果然一夜多梦用脑过多。她按了按太阳穴,拿起手机先给肖菁发了一条短信:快点回来,给我带晚饭,快要饿死了。
然后在手机上敲出一条短信“我这两天心情不太对,我们冷静几天吧。”踌躇了一小会儿,下了下决心,把发给了青城。然后像是拿到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一样,把手机狠狠扔到床上,转身进了寝室里的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米亚看着镜子里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仔细瞧瞧眼底有些发青,显然是睡眠不足后遗症。她拿起梳子狠狠地把头发梳顺溜后简单盘了起来,然后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冷水的刺激让米亚稍微有了一点清醒,她洗好脸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想到一件事:好几顿饭没有吃,我第一个想起来的人,竟然不是青城。这应该是说明了什么吧……
没过一会儿肖菁回来了,把打包回来的米亚最喜欢的莲藕炒饭重重砸在桌上:“我真是欠你的,你就有能耐使唤我,你男朋友呢?哪儿去了?”
肖菁这话让米亚愈发心里添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连旁人都看出来的问题,说“这并不是问题”的确是强人所难了吧。
头疼得好像更厉害了,米亚决定不去想这个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怎么不放辣椒啊?不放辣椒怎么吃?”嘴里含着饭,米亚嘀嘀咕咕的话还是让肖菁听见。
“别挑了啊,你这两天火气大,少吃辣椒小心脸上长粉刺……”关键时刻还是闺蜜贴心啊,米亚顿时感觉欣慰了许多。
吃到一半的时候,站起来从床上把手机拿来,上面只有一条短信提示:好,你好好休息,正好这两天我帮导师整理材料……
一个“好”字,就像是波澜壮阔的委屈,没有遮拦和缓冲地扑面而来,一股酸楚顺着鼻梁上溢,弥漫了双眼,一层水雾遮住视线,凝结成泪,滴落在面前的晚餐中。想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在,米亚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模样,于是赶紧低头大口吃了几口饭,借着低头从手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痕。
看吧,我们之间缺乏的不仅仅是信任吧,还有很多很多,或者我们就是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寂寞孤单寂寞冷了而已。
就在那天的那顿晚餐结束的时候,米亚决定和青城把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解决”掉,她找到的一个完美的理由是:我们的爱情,时机未到。
米亚以为自己很睿智地想通了一切,并且及时结束了对自己和青城的双重折磨。但是她并没有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学会恋爱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而是两个人互相折磨后互相妥协的过程,甚至是一场角力,体谅和理解,是爱情中冷暴力的外衣。但是,那个时候,我们不知道对彼此的牵挂情丝难解,我们也接受不了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是应该被等待和呵护的。
确定恋爱关系的第33天,米亚把青城约到简约,还是在那个青城告白的位置,还是同样的一杯奶茶一杯美式。
米亚跟青城说:“我们先分开吧,分开以后我们也许才知道,我们该是什么关系。”
还是那样看着米亚很久很久,青城说:“好,米亚。”
米亚先离开的简约,看着门口停的青城那辆自行车,米亚忽然觉得,这33天的爱情,自己也未必没有爱上青城。是爱的不够,还是爱情藏得太深,还没有找到便被放弃了。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是自己来结束的,即使后悔也不是自己可以去承受的。
那,就这样吧。
直到毕业离校的那天,米亚也没有再出现在简约。
那天去机场,是青城送的。米亚第一次主动拥抱了青城,分别的时候,米亚径直走过安检,没有回头。很多年过去以后,她也一直不知道,那天青城就站在那里看着米亚消失在安检通道的拐弯处,看着她乘坐的飞机冲上天空,变成看不见的一点……她也不知道,她在飞机上泪流满面的时候,青城在机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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