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走访,找到姓胡的老妇,正是很多村民说有神经病的那人。
胡老太是贫困户易某的老婆,六十多岁。常低头含胸,不正眼瞅人。及耳短发灰白蓬乱,侧面可见其脸皱如鸡皮。和人说话时,偶一抬眼辄归原样。就那一闪眼间,看到其双目晶亮,嘴角微勾,挺诡异的笑。
胡老太住进搬迁房当晚即把床铺移到了厨房内,说这房子她住不得。我们今日来就是想要劝其住回卧室的。
才见面寒喧的时候,胡老太虽不大搭理人,倒也还能正常应答。一说到搬床的事,立刻嘤嘤哭泣,说:“这房子住不得,住进去要死人的!”同去的黄老师说:“老易住了大半年,也没得啥事,你咋就住不得?”胡老太低头抹泪说:“这房子克我,又不克他!”我说“莫信那一套,哪有不住正屋住灶屋的,这样还容易得病些!”胡老太激动了“不信!哪个不信哪个挨,你看村里头有几个正常人,就是不信惹的祸!”
我就奇怪了,咋还把这个村都给扯上了呢?问她:“你这是什么话,好好一个村,咋就没几个正常人了,我们天天出来也没看到哪个不正常啊?”黄老师拉我一把,小声说“莫跟这疯婆子扯!”
胡老太嗤笑一声,仍然低着个头,絮絮叨叨:“正常!哪个村里有四五十个接不到婆娘的!哪个村里有三四十个疯子傻子的!哪个村里家门家户有吃药的残疾的!屁的个正常!”
果然疯言疯语,我想。这个村户籍人口才八百出头,搬到城里镇里住的就有两三百人,村里留守的不过百多号人,加上常年在外打工的,总共也就四五百人了。这么点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病号和孤人!心里想着,嘴上就说“不可能!这么小个村怎么可能像你说那恼火!”
胡老太又是一声冷笑,抬头瞥了一眼黄老师“你问他,是不是赁恼火!”黄老师只说“莫听她扯这些!”
又催她搬床,胡老太就是不肯,只哭嚷搬了要死人,工作队再次无功而返。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问黄老师,胡老太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黄老师叹了口气,和我算起了细账。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那个疯婆子还真没说疯话。之前只知道贫困户中病残孤独比例高,没想到全村算下来这个比例也高得吓人。十分之一以上的孤人,十分之一以上的精神疾病和智障患者,五分之一以上的老病号或残疾人,这样的比例真真是触目惊心。
又分析了原因,其实只有一个字“穷”。这个村山高坡陡沟深,田土少而出行难,村民没有多少挣钱的路子,所以这个村里男人是很难娶到媳妇的。或彻底娶不到,或娶了老婆又跑了,或娶个疯子傻子凑合,或娶个病残将就,还有就是“嫁”出去做上门女婿。加上一些人生病后无钱医治长年拖着,就造成了这个比例居高不下。
驻村快两个月了,说起这个村的穷,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究竟穷成啥样,虽有耳闻目睹,却仍不够直观。一个疯言疯语的老妇人,却比很多人看得清楚明白。
是大家不如这老妇人耳聪目明?还是刻意回避,懒得深究?这样的山村还有多少?又该如何改变他们的现状?愚以为这些都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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