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前夕
“杨曦，你找到没有？就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等一下。”当我打开抽屉，入眼都是装束用品。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看到了一盒香蜜，香蜜下面压着红色的纸张。好奇心作祟，我迅速的翻开，是婚礼名单。
“找到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我从门缝里塞给她。然后迅速的整理好抽屉，表面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脑子里总是刚才的那一长串名单，没有一个同学。过了几分钟，陈晨从浴室里出来。
“你这盒香蜜蛮香的，从哪儿买到的？”只是碰了碰盒子，手上就残留了浓郁的香味。
“上次去印度的时候买的。”然后她又望了我一眼，“我以为你不喜欢香味的东西。”
“这香又不像花香，也不像平常的果香，挺好闻的。”
“这个是动物分泌出来的。如果你喜欢，这个就送给你。”
“不用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带有香味的东西，只是好奇而已。”
陈晨没有再继续坚持，然后又指了指她的后背，“帮我系紧。”
我走过去，帮她系紧背后的绑带。系紧还有一指宽的空间。
“是不是我又胖了？”她见我有点吃力。
“没有。”我眼睛里氤氲着雾水，她背对我，看不清我的表情。女人都是这样，总是害怕自己会变胖。想方设法节食，如果没有出众的容貌，就想要在身材方面胜出一筹。即使容貌出众，也总是认为自己不够漂亮。什么时候，欣赏女人不再只凭外貌身材。
“嗯。”她嘤嘤地答道。
我拉着她走向镜子前，“不错，真的很漂亮。”
她也开始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然后抚摸自己的脸蛋。
比起她现在的锥子脸，我更喜欢她之前的鹅蛋脸。因为灯光的原因，再加上她体格纤弱，更让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有了我见犹怜的感觉。
“都说新娘子是最美的，果然穿上婚纱后就美若天仙了。”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你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哪里不漂亮了，还是长得好看有优势，如果换做是我，再漂亮的衣服估计也成了校服。”
她忍俊不禁的笑了。转瞬又恢复平静，“你说，是不是每个女孩在结婚的时候都很开心？”
我知道陈晨心里还是有遗憾的。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好。可是，谁的人生没有遗憾，选择就意味着你能够承担后果。“当然啊，如果不开心为何去结婚？”
“也许那些曾经想要结婚的人，都以为可以牵手自己心爱的人。”
“你—”
“你放心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现在还有机会后悔。”我咂咂嘴，开始尝试着劝服她。
她摇摇头，“我没什么可后悔的。至少当我生病的时候，都是他陪在我的身边，就连上次我妈生病住院，也是王旭陪我度过难关，就这一点，我就挺知足的。”
说完，她又抚摸那张照片，照片上的是她母亲，背靠着栏杆，和蔼可亲。我知道她又想起了伤心事，不得不劝慰，“阿姨也希望看见你幸福快乐！”
“所有人都会祝愿别人幸福快乐，收到祝福又有什么用？难道真的会幸福吗？”
“至少这是真心的祝愿，也是别人的一片心意。”
“说不定那些—”
陈晨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是王旭过来了。
“你们怎么呢？”他在问我。他也看出陈晨心情不佳。
陈晨勉强挤出笑容，“没事。我只是觉得婚纱穿着透不过气。”
“如果你不喜欢，我们换套别的好了。”王旭温柔地握着陈晨的手。
“听杨曦说，现在汉服婚纱挺漂亮的，要不我们换那种。”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陈晨露出洁白的牙齿，然后朝我温柔地道，“杨曦，麻烦你到时候把地址发给我们咯。”
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在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饭后我想要坐地铁回家，拗不过王旭，他们非要先送我回家。坐在后座位，我正胡思乱想着，不知道陈晨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款抹胸鱼尾婚纱是她心仪已久的，上高中的时候，某一次去看电影，路过婚纱店，我们两个隔着厚重的玻璃橱窗，呆呆地看着里面的婚纱，可能每个女孩子都有一个梦吧，关于婚礼，关于爱情。
“杨曦，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纱？”
“我喜欢那款。”我指了指那条镶着碎钻的。
她看着我，“你怎么那么俗啊，那又不是真的钻石。”
我也不去理会，只管贪婪地看着自己喜欢的。还不住幻想，颈上戴着项链，头上蒙着轻纱，挽着—她打断了我的幻想，“我喜欢那款，抹胸鱼尾裙的那件。”
“啊”我睁大眼睛。
那件太露骨了，而且也太性感了。我想象不出来，究竟有谁能够驾驭得了它，如果再穿上一双高跟鞋，“好看是好看，就是穿着太痛苦了。”
“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扭过头看着她，她的眼睛里透出坚毅的果敢，“你不觉得穿着它就像是美人鱼吗？”
无可否定，每个少女都是从童话故事里蜕变的。
“爱能留是福 爱难守该悟 / 这一路我走过 甜蜜比苦涩多 / 有情时知足 无情时莫哭 伤心若太多 / 记住相爱时候 记住相爱时候...../ 你的手 你的手曾那么温柔 / 轻拂过 轻拂过我每个轮廓 / 无可否认我曾如此快乐 走过 就该珍重……”电台里忧伤的旋律，我看见陈晨神情凝重，脸庞朝向窗外，街头上还有人在大声吆喝，“刚出炉的栗子！”
王旭循着陈晨的眼光，随后停在路边，走到那个小摊前买了一包栗子。
我看见小贩很麻利地给他称重，然后他转向这边，面带微笑。
读高中的时候，陈晨就很爱吃栗子。每周杨坤都会给她带一包。然后，我们一起分食。
婚礼前夕
到家的时候，我非常疲惫，倒床就休息了。
第二天整个上午我都在查看汉服婚纱，忙得昏头昏脑的。“杨曦吗？”
“是我。”
我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王旭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知不知道最近陈晨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没事的，结婚前都会有点忐忑。”
“哦。”
“恩。”我应道。
“那你有空的时候多陪陪她吧，你知道她就你一个好朋友。”
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他又一番感谢。
其实，也不是陈晨只有我一个朋友，当初谁不想巴结她，可是，她清高得目下无尘，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女生哪个不高傲？我也能够理解。
“那件婚纱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她倨傲地仰着头，“如果你不乐意，就交给王旭吧。”
“我没说我不乐意。”
“那多谢你了。”哪里是请人帮忙的态度，她永远都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尽量什么事都依着她。最后选了一天，挑出几件让她选择，她撇过一眼，“你的眼光怎么还是这么俗？”
我好心帮她挑衣服，眼睛酸痛一天，结果她倒好，满是嫌弃。“如果你不喜欢，你就自己挑吧。”
我关闭电脑就离开了。午后的阳光很热烈，虽然站在树下，却还是灼痛了我的双眼，我气恼地踢了自己脚下的石子，“活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知道为何，明明应该怨恨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反而还多了几分同情怜悯。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为什么会这样。
曾经他们说过，如果结婚，一定要请我当伴娘。伴娘确实是我，可是，新郎却换了一个人。
浪漫婚礼
婚礼还是按照计划进行着。我看见陈晨穿着中国红的汉服，不知道是红色的衣服映衬，还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也有几分红润。
婚礼热闹非凡，气球，玫瑰应有尽有。宾客也是络绎不绝，对新娘子更是赞不绝口，我对这种传统婚礼没有什么感觉，如果让我策划，我喜欢游艇，或者西方的婚礼，正发呆时，无意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我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朝他打了声招呼。他还穿着衬衣，看得出是舟车劳顿赶来的，头上还冒着细碎的汗珠。
我见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问道，“来了不进去坐坐吗？”
“不了，我今天晚上的火车票，只请了一天假。”我明明感觉到他有很多话要说，却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末了，他又自言自语，“听说她过得不错，我就来瞧瞧——”说着，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嗯，这婚礼还确实不错。”又自嘲般笑了笑，“如果跟着我，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日子了。看着她幸福，我也就满足了。”
旁边有人见我和客人聊天，看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还以为是推销人员，跟我耳旁说了几句，让我过去。我只好转身要走，“如果不着急，在这儿吃顿饭再走。”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要走了。”最后他补充道，“不要跟她说我来过了。这是送给她的礼物。”我拿在手心里，只觉得沉重。很想拦下他，可是，另一边又怕对方等得着急了。
等我去的时候，陈晨有点生气，“找你半天，去哪儿呢？”
“刚才去洗手间了。”
“马上要开始了，都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挽过她的手臂。
在这场婚礼上，她是娇艳欲滴的玫瑰，我是绿叶，衬托出她的高雅脱俗。虽然在热闹的现场，我却心不在焉，总是在想着杨坤，他肯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清楚。轮到发喜糖的时候，都忘了往陈晨手中递。
“你怎么呢？心不在焉的。”
“没事。”等到很晚的时候，我们才有空坐在一起吃东西。
我看见她一副娴静温敦的模样，哪里还有前段时间的纠结。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忙走过一边。
“你是杨坤的朋友吗？”
我点头。
我慌张的挂断电话，打算跟陈晨说一下，打电话的空当没看见她的人，只得跟身边的人说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赶去医院。杨坤正躺在病床上，看见是我，挤出一抹笑容，“看把你着急的。不用担心，医生说急性阑尾炎，切除了就没事了。”
“嗯。”我脸上挂着泪水，平时自己生病也没有这么紧张。
“你过来陈晨知道吗？”
“你现在病成这样，还担心陈晨？”
他苦笑一声，“没有道别就跑过来，总是不好的。况且今天还是她—”后面的话他没有讲下去。
我听着心酸。忙抹掉眼泪，“你吃了东西吗？要不我去买点东西来？”
“也好，路上注意安全啊。”
我点点头。
我给陈晨打了个电话，“今天的事不好意思。”
“现在已经这样了，说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一听这话，我就恼怒了，平时压抑的火焰立即窜出心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跑出来？”
“我不想知道。”
“不是你不想知道，而是你害怕知道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晨也没有见过我如此气焰嚣张的时候。
“什么意思你知道，杨坤今天赶来参加你的婚礼，现在卧病在床等着做手术。”
“你骗我？企图搅乱我的婚礼？”她的语气半是迟疑半是忐忑。
“是啊，所有人都不安好心，就你清高无尘，爱信不信。”说完这句，我狠狠地挂断电话。心里跳出来的喜悦快感，让我浑身打了个颤栗。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跑到医院外面吹了一下凉风，忽然感觉到一阵阴冷，这才想起给杨坤买吃的。回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安静地睡着了，脸上没有浮现一丝苦楚。
我守在他的旁边，渴望着能够进入他的梦里。他能够知道我的心事吗？我不知道。混混沌沌中，我进入一个梦乡，“如你所愿，我的婚礼最后一塌糊涂。”是陈晨苍白的面孔，惨淡的笑容。
“不是的，我并不是有意的。”我慌张的解释道。
“如果你是故意的，那我岂不是要毁在你的手上。”
我摇晃着她的胳膊，希望她能安静地听完我的解释。可是，她完全听不进去，一只手附上肚子，另一只手指向我，“你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婚礼，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事实真相？如果你不插手这件事，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件事，说不定我也不会后悔。”她怨恨的眼神，就像针一样，硬生生地扎进我的眼睛里。
我被她烦透了，也不再好言好语，立刻站起身，“当初可是你苦苦哀求我去找他的，怎么什么事都赖在我的头上。”
“我让你去，你就去啊，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是吗？究竟你是真心为了我们好，还是藏有私心。你自己最清楚。”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你自己没有本事，就别赖在我的头上。”我终于忍无可忍。然后我看见她朝我走过来，伸出利爪，我被惊醒了。
幸好这只是梦。我抹掉头上的汗珠。心里慌乱如麻。难道我就从来没有私心，当初我好心帮助他们，难道我就没有想过见缝插针？我希望和陈晨交朋友，难道不希望借助她的友情，得到杨坤的关注？我希望能够温柔体贴，难道不是反面凸显陈晨的任性刁蛮？
是的，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也很自私。我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够喜欢自己。渴望爱的同时也渴望被爱。付出的同时也期望得到回报。难道这些都错了吗？
我突然感到迷茫。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伤害别人，可是，为何最后不是伤害别人就是辜负自己。
我抓紧自己的头发，突然手上的链子断了，当初和陈晨关系最好的时候，她送给我的，我们每人一条。“你叫杨曦，我叫陈晨，都是早上出生的，看来我们注定会是好朋友。”
如果必须失去才能得到的话，如果友情和爱情必须二选一的话，其实，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难道不是吗？从我在陈晨的婚礼跑出来开始就已经做出了选择。第二天我依然守在医院照顾杨坤。
“你回去吧，要不陈晨会担心的。”
“我已经跟她解释了。”
他睁大眼睛，“她都已经知道了。”
我点头。这就明确表示，她已经不会在乎他了，或者可以让他误会。我心里暗自高兴。果然，他的眼神又暗淡几分。
“谢谢你最近几天照顾我。如果你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这也许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我拉着他的手，“我，我—”
“如果是陈晨的事情，就别说了。”
“难道你心里只有陈晨吗？你就看不见我吗？我就活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
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转瞬傻笑，“哈哈，我是个瞎子—”
“你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傻子。不过呢，我比你更傻。”
“杨曦—”
我打断他的话，“也让我最后也傻一回吧。”
他不再拒绝我，只是感激地看着我给他切水果买午餐，我们什么都没有说话。
等到他出院的时候，我送他去火车站，“记得以后一定要幸福，这样才不会辜负我—们的心意。”
他点了点头。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也一定要幸福。”
我很快咧开笑容，松开手，“当然啊，有你的祝福，我一定会幸福的。”
我知道，我们分开，以后很难有机会再见面。况且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会格外尴尬，不过，说出去了，好像卸了一个很重的担子，心里变得格外轻松。
同学聚会
过年的时候听说杨坤带了个女朋友回来。陈晨已经升级孩子的妈了。轮到同学聚会的时候，我出门前给自己鼓气，他们都没有忌讳，我又担心什么。然后拎了一个包就出门了。
可是，到场的时候，我并没有见到杨坤，心里有一点失落。
听说谁又和谁和好了，听说谁又和谁分手了，听说谁和谁结婚了。我们总是在听说着别人的故事，默默地关心着心中的ta。
“听说爱过的人心里一定都活着另一个影子。那个已经分手的人，他的一举一动、后来跟谁在一起，总还是不时地传回到自己的耳里。常常想回避那些共同的朋友、经常出现的场合，但是却不能阻止那个人，藉由一个又一个的听说，又回到自己心里。”
“杨坤今天怎么没来啊，他是不是还在北京发展？”我听见有一个同学问我。
只得低头说道，“恩，可能今天忙着吧。”
“听说他找了个北京女朋友，怎么样？”
“还行吧。”
“有没有陈晨漂亮？”
“呃——”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首先我也没有见到他的女朋友。忽然，我看见陈晨走进来，她看上去成熟了许多，不过还是那么光鲜动人，妆扮得一丝不苟，她看见我站在那儿，主动地给我打招呼，“怎么最近都没有去我家？”
“我最近工作有点忙。”我挠挠头皮。
“嗯。”她点头。又跟同学一一打招呼。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们的讲话，只是希望她不要太介意。
“最近怎么样，听说结婚了？”
“生完孩子身材都这么好，怎么保养的，给我们透露一点秘诀啊。”
“我结婚的时候杨曦去了，你问她。”
“哪有什么保养秘诀，平时少吃甜食，多锻炼身体。”她还是一如往昔，成为同学的焦点。
“我们也是你的同学，你只专门请了杨曦一人，果然是偏心啊。”还是刚才那个同学。
陈晨对她的戏谑毫不在意，笑容恬淡，“哪里是只请杨曦一人，当初可是在群里吼了，请不动你们啊。”
“哦，可能那个时候太忙，没有看到消息。”
“杨曦，婚礼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给我们分享分享一下吧。”只见人群中有几个起哄的，我不知道该如何调解这种氛围。
“你们可真是不关心我啊……”其实，说起来，陈晨社交能力还是挺好的。我在身边顾自喝着香槟，但是耳朵里还是不会放过一丝细节。
轮到吃饭的时候，陈晨主动坐在我的旁边，我不知道是不是该主动一些，或者低头认错，或者我们还可以恢复往昔的友情。自从她结婚之后，我就没有再去她家了。这其中缘由，只有我们两个人最清楚。
当一盘牛肚端上来的时候，她招呼了服务员，放在了离我很近的位置，还不忘帮我添菜，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内疚。
这顿饭恐怕是这辈子最嚼然无味的一顿了。
“杨曦，真羡慕你啊，有这么一个好朋友。”
听到有人这么说，我凛然一笑。只觉得皮笑肉不笑，心里难受。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陈晨。脑子里飞快地旋转以前的画面，曾经陈晨也是这样对我好的，难道我都忘了吗？在我生日时，她送我生日礼物。在我被人欺负时，她帮我出头……
“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陈晨淡然地答道。
“我们还是朋友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婚礼的那次不辞而别究竟给她造成了多大伤害。
直到有一天看到她单独送孩子去幼儿园。
早上我去上班，刚好路过幼儿园，估计老天心情也不好，一整个星期雨水连绵不断，我看见陈晨一个人撑着伞站在雨中，手腕上缠着绷带，我急忙下车跑到她跟前，“你怎么呢？”
她看见是我，挣扎出我的手臂。“没事。”
“要不给王旭打电话吧。”
“我们已经离婚了。”
“啊？”只剩下我一个人震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仔细一想，也对，为什么同学聚会只看见陈晨一个人，却没有见到王旭。即使工作再忙，也没有理由不参加妻子的同学聚会。那天，很多同学都带了家属，唯独陈晨一个人。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呢？
“你不是想看到我狼狈的模样么？现在你们满意了吗？”她用尽全力推开我的手臂，我看见她消失在雨帘中，像被人施了魔咒，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不知过了多久，但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直到后面的人推搡着我，“怎么挡在路中央啊？”我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水落石出
我一直都在自责，每次陈晨伤心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她身边。如果换做是我，也做不到这么大度。当晚，我就打电话给杨坤，“你知道么，陈晨离婚了？”
杨坤沉默半响，继而缓缓吐出一个字，“哦。”
他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怎么能这样？”
“我又能做什么？”
他提醒了我，“我马上也要结婚了。”
这次轮到我没有说话了。
过年的时候，杨坤约我出去玩，“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我点头，“已经听说了。”
他有点震惊，然后又继续问道，“你说过的话还有效吗？”
我偏着头故意问道，“什么话？”
“啊，你说陪我吃晚餐。”他笑笑。
他见我有点踟蹰，“一顿晚餐而已嘛，不会这么小气。”
我答，“当然。”
然后我们并行而走。
我知道，我永远错过他了，也终于舍得放手了。我们终于原谅当时的自己。在我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幸亏他拒绝了我。
“听说—”
车里播放着刘若英的《听说》，我们都沉默，“听说 你身边有新面孔 / 听说 你不再寂寞 / 听说 你提起我 / 我过得不错 忙碌中还有感动 / 尝试爱过几个人 / 面对爱 也诚实许多 / 只能被听说 安排着 / 关于你我的 对的或错的 / 两个人 曾经相似的 / 却以为都变了 /只能靠听说 各自爱着……”
“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吞回刚才未说完的话。
“我估计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我们心知肚明，都知道彼此想说什么。现在他们还相爱吗？经过那么多的事情，但我可以确定一点，我希望他们都幸福。
“事在人为嘛。”
“谢谢你。”
“也谢谢你。”我转向他，衷心地说。
在吃饭间，他灌了很多酒，“你干嘛喝这么多？”
“我害怕我不说，以后都没有机会了。”他又开了一瓶啤酒。
也许每个人都有难以言状的故事，都有隐秘暗晦的情愫，那些点滴的情愫积攒堆积在心中，需要找个途径发泄诉说，哪怕对方不是一个好的听众。
“你知道吗？以前我和陈晨在一起的时候，就遭到了她妈的反对。我知道她妈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陈晨。所以，那次她母亲去世的时候，我都残忍地没有去看一眼。虽然是她主动提出分手的，事实上也是我逼她下定决心的。我并不怪她，只怪我自己没有本事，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也许连你也看不起我，你不知道，我刚去北京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每天穿梭在城市的边缘，都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每天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直到后来陈晨找我，我才知道她妈帮她介绍对象，那个时候我脾气不好……”
大学毕业后，我借着旅游的幌子特意找过杨坤。并不是为了陈晨。事实上，我承认我也有私心。读书的时候，陈晨长得就好看，追她的人不少，但她就偏偏看上了其貌不扬的杨坤。
我和杨坤是同班同学，而那次陈晨去找我温习功课，只是恰好撞上了杨坤。“你认识杨曦吗？”随后，杨坤把我喊出来，再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很多次我都想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告诉他。告诉他陈晨没有那么喜欢他，告诉他我有多爱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拉他去酒吧借着酒精作用发生点什么。
为什么在友情和爱情发生冲突的时候，几乎所有女子都会选择维护爱情。我以前不明白，当真正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懂得，毕竟那个你爱的人，才是陪你走到最后的，才能和你同甘同苦。在爱情面前，所有人都是自私的，自私地想要独占霸有。
可是，在夕阳下当看见他的背影那么落寞的时候，我的感情崩溃了，我就知道其实我早就出局了。最后的一丝理智拯救了我，也挽救了我们的友情。毕竟，友情比爱情绵长亘远。
“你知道陈晨要结婚了吗？”
他没有说话，摁吸烟头。“希望她过得比我好。”
“你难道真的忍心看见她嫁给别人？”
“不愿意又如何，她想要的我没有办法给她。”
“你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
“你都说她要结婚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刚才是逗你的，没有，她没有结婚，她一直都喜欢你。她也只喜欢你。”
他看了我一眼，“是她让你试探我的。”
“不是的，是我想看看你什么反应。”
“那刚才的反应你满意吗？”
我不吱声。我知道他生气了，这本身也不怪他。
“生气呢？”我戳戳他的胳膊肘。
“没有，不瞒你说，我们以后也会分手的。即使是她跟我这么说，我也会这么回答。”当时，我简直化成雕塑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最喜欢的那个人说出口的。以前我最期待就是听到这句话，可是，我知道，他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不知为何，如今听到这句话，心里涌现了无数的悲伤，从心底冒出来，直窜到鼻孔。
我呆了半天，才讷讷道，“怎么会这样？”
“她条件那么好，理应该找个更好的人。我不能耽误她。”
“这怎么能说耽误呢？是不是她妈妈说的？我告诉陈晨去。”
他拉住了我，“我不想让她这么为难。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也是希望他能够幸福的。”他望着我，我害怕被他看穿心事，只得低着头。
然后他坐了很久，揪着树上的叶子，“毕业后我一直都在害怕，害怕没钱，害怕妥协，害怕面对生活，害怕不知道如何去生活。你知道，我最害怕，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生活，从来没有过那种恐慌，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后来渐渐都分崩离析，一直都很痛苦，虽然每天笨拙的努力，可是，根本就不知道，哪天才能出人头地。每天盲目地努力着，生活着，可是，那天当我看见别人都背着行李包去北上广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不能一直都活在退缩中，如果不去做某些事，我可能会终生后悔。”
我明白他所说的，难怪大四那年他义无反顾地去北京实习。
“那么现在呢？” 我问他。
“现在虽然也很辛苦，但是每天用自己的努力兑换价值，也觉得值了。至少经历过。”
“你不要跟陈晨说这件事。”
我点头，我开始庆幸自己当时做了正确决定，没有表白，恐怕丢兵又要折将。
听说，一个人成熟的标志是开始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懂得取舍。我们终有一天会长大。不再贪婪地只想要占有，懂得有舍才有得，原来爱也有节制。
“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忙什么，每次打电话都不通？”我记得那个时候，陈晨经常问我这个问题。
我总是敷衍，“可能他在开会吧。”
“哪有天天开会的。”她语气里明显不耐烦。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你要理解他一下。”
“我理解他，可是，我妈天天催我结婚。”
我无言。自从听到杨坤那么说之后，我知道他们的裂痕越来越大。可是，我一直相信他们曾经那么好，不可能说分手就分手。
自从那天陈晨哭着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是不可扭转的结局。原谅我，我的力量也有限，不能劝服他们，更不可能拯救他们的幸福。
“你说怎么会分手呢？那天我本来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就当真的。”我能够想象那个画面，一个悲伤女孩，在母亲生病住院的日子，有多么希望男友在身边陪伴自己，于是异常气愤地说出分手，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安慰，竟然也同意分手。虽然早就知道了结局，来临的时候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对我尚且如此，对陈晨呢？那简直是个致命的打击，“要不，你去北京找他说清楚。” 我一边安慰陈晨，也安慰着自己。
小时候，我们以为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长大后，不相爱也可以走到一起。只要在对的时间，碰到对的人。哪里有对的人，明明就是对生活倦怠了，想要结婚了，即使婚姻是坟墓，即使婚姻是枷锁，也愿意套住自己的脖颈。
“既然他能这么决绝，为什么我一定要先妥协？”
我知道安慰无效，虽然杨坤从来没有抱怨过，和陈晨在一起很累，但是，去北京见过他的那面，我从来没有见到他那么憔悴，眼睛里窝着的疲倦。
我一直都以为，两个骄傲的人无法走到一起。因为彼此不肯轻易低头俯就。从农村里走出来的他，自尊心也是很高的，每次吵架都是他先低头道歉。
那个时候，陈晨最喜欢的美食就是超市附近的古早味蛋糕。有时候深更半夜肚子饿了就想要吃，可是，那种古早味的蛋糕都是现做才好吃，有时候去得晚了，就没有了。况且陈晨根本就不吃隔了夜的蛋糕。
在她的生日时，他特意请求师父给她做了一款生日蛋糕。当然里面还有惊喜。
我一直都认为，是陈晨的刁蛮任性，葬送了他们的爱情，甚至还以为，连最后想要分手的时候，杨坤都给足了陈晨面子，让她悲愤说出那几个字，虽然说的都是气话。
现在杨坤却告诉我，他算准了，陈晨是绝对不会屈尊低头的。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陈晨会去找杨坤。那个时候，我甚至以为他们不会再分手了。
那段时间确实也看到陈晨和杨坤亲密的照片，“你要赶紧准备好份子钱啊”。那个时候陈晨一个劲地催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陈晨回来了，对结婚只字不提，杨坤继续留在北京发展。
然后就听说陈晨要结婚了，结婚对象不是杨坤。
至于他们分手的原因，陈晨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也不会主动打听，如果他们愿意告诉我，我当然乐于奉献我的耳朵。我想，大概也是生活的琐事，来自不同的生活环境，家庭背景，两个人的习惯肯定都不一样，少不了争吵。
如果能相互理解，包容信任，当然更好。如果都能这样和谐相处，那么就估计没有那么多怨偶了。“遥相望则相思相慕，习近前则渐疏渐厌。”
都说，面对爱情，女人比男人多情，男人比女人残忍，分手绝不拖沓。可是，我见到的杨坤就不是这样，有一次，陈晨半夜低烧，杨坤连夜赶回来，然后一直守着她体温正常才走。也许只有爱才会相互纠缠。那个时候我被他们的爱情故事感动得一塌糊涂。
甚至我觉得杨坤没有参加陈晨母亲的葬礼，都合情合理。
原来，这一切都是出于愧疚。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混蛋，我记仇，我懦弱……”杨坤的声音满是悔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陈晨的决定是正确的。
晚上的时候，做梦梦见陈晨坐在床上，幽怨的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婚礼上拒绝穿婚纱吗？”
“为什么？”
她的眼神突然飘渺，“因为我一直都觉得，婚纱是穿给自己爱的那个人看的。女为悦己者容。既然没有遇见爱情，那么就学会自爱吧。”我想要过去抱住她，猛然头被旁边的梳妆台磕醒了。我抚痛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坐在镜子前，蓦然地留下了眼泪。
我们常常以为爱情幻灭于第三者的插足，或者其他轰天动地的事情。其实，仅仅疲倦了就可以让两颗心分开。有时候只是当你需要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出现，或者他出现了，没有给你想要的温暖。终究是失望了，然后幻灭了。
寂静欢喜
第三年新年的时候，陈晨给我发了一通短信。
于是我约她出来玩，这次她没有拒绝。
那天，她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戴着一顶羊绒英伦礼帽。黑色的大衣与卡其色的帽子倒也相得益彰。以前读书的时候她就喜欢打扮，哪怕是出门逛街也要一丝不苟地出门。裸妆，帽子，耳坠，这些都是装饰品。
某一次，我们逛街，我看见一位母亲牵着一位粉妆玉琢的女孩儿，小女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然后我无意感慨了一句，“以后我要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就好了。”陈晨不屑的说，“我才不要像她那样，自己不修边幅，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子女身上。”当时，我非常震惊，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继续说道，“就算以后我有了孩子，我也要打扮光鲜靓丽。”
“也许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时间精力有限啊。”我辩驳。
“所以，就说那些人笨啦，一个人是独立的个体，首先是女人的属性，其次，才是作为母亲其他角色。漂亮不一定要给别人看，自己看着也舒服啊。”
那时候不懂陈晨的那些理论，当时只是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倒是领先了传统观念，看她活得任性恣意就知道了。
我原本以为经历了离婚，亲人的生离死别，她会变得非常悲观。看来是我多想了，她身旁站着一个男子，看他眉清目秀，明显比陈晨年龄小。
“这是我的男朋友。”她不好意思拢了拢耳旁的秀发。我这才看到她耳朵镶嵌着的耳坠，那颗闪钻发出幽邃的光芒，跟她的眸子一样漂亮夺目。
随后那个男子伸出手，“你叫杨曦吧，一直听陈晨说你如何如何好，你是她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认识你很高兴。”
他的语音充满了稚气，却也真诚。倒是我不好意思，“谢谢。”
我看见他不知跟陈晨说了什么，然后就转身走了，“怎么样？”
“挺好的。”我点头。
那个男孩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热乎的栗子。陈晨只是捧在手心里，他掏出几颗，剥了皮，递到陈晨的嘴里。陈晨娇羞地张开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这场景多么熟悉，突然想起我们一起念书的时候，陈晨和杨坤并不同路，每次他都会陪着她多走一段路，直到看到她坐上公交。每次借口都是买栗子，“旁边的栗子，闻着很香，味道也不错。”
她从来都不去揭穿他，偶尔也开开玩笑，“吃了这么久还没有吃腻吗？”
他笑笑，“有些东西是吃不腻的，就像米饭。”他每次买的不是很多，十块钱左右，那时候十块钱一天的伙食费了，然后我们一起分食。
忽然那个男人看着我，“不好意思，我—”然后又把栗子递给我。
我连忙接过来，顺势拿了几颗。那个时候面对杨坤，我从来都不会客气，有时候还会怂恿陈晨，“我还想吃。”然后杨坤又飞快拿回一包……
“看他对你挺好的。”
“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谈不上多好。”
我愣愣地看着她。陈晨又解释道，“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都只爱自己。”转而又看着他的方向，眼睛里溢满柔情，“不过，他确实对我挺好的。我们要结婚了。”
“你呢，现在怎么样？”她转头问我。
我摇摇头，“老样子，每天像个陀螺似的转悠。”
“该找男朋友了。”
我点头。
“你还惦记他？”
我惊诧抬起头，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明确告诉我，其实，她一早就知道我喜欢杨坤。“你会不会怪我，明知道你喜欢杨坤，还跟他处朋友。”
我摇摇头，“不会。就像你也从来没有怪我，掺和你们的事情。”
“嗯，你能放开就好。”她望着远处的天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看，烟火！”
我们都仰着头，直到烟花燃尽。我记得每一朵烟火都希望有人看见它的绽放。
“现在天气冷了，别着凉了。”那个男孩从车子里走出来，给陈晨披上红色貂绒披肩。那件红色的披肩，在白雪里更显示出陈晨细腻赛雪的肌肤，她的脸蛋因为光线的原因，微染红晕，陈晨挽着他的手臂。“我们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点点头，向她道别。
当你开始衡量一段感情的时候，其实，它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个时候我多傻，总以为陈晨没有那么喜欢杨坤，现在才明白，那些沉默的人，并不比张扬的人伤痛少一分一毫。有些人不轻易展现她的柔情，谁说他们不是爱得深沉？那些看着为爱付出很多的人，倒是感动了不少观众。
谁不曾爱得辛苦，谁不曾苦苦挣扎，谁不曾痛彻心扉。原来，我以为陈晨矫揉做作，其实，我才是最矫情的那个。
庆幸，我终于走出了围城。
回去的路上，我又开始数每一家的灯火。万千灯火，又有哪一盏为我点亮？我听不到回答。但我知道，就像我以前喜欢听fm电台，现在开始听喜马拉雅，虽然节目一样，但是却换了频道，换了渠道。有些习惯可能永远都改变不了，如关心，如嗜好，但是，烙印在心里，只是那段甜美的回忆。那段情愫早已时空转移，封印在心底。
后来，听说杨坤结婚了，对象不是陈晨。
我们都在听说中，祝福着彼此。
“听说 你身边有新面孔 / 听说 你不再寂寞 / 听说 你提起我 / 我过得不错 忙碌中还有感动 / 尝试爱过几个人 / 面对爱 也诚实许多 / 只能被听说 安排着 / 关于你我的 对的或错的 / 两个人 曾经相似的 / 却以为都变了 /只能靠听说 各自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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