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春的日子里平白无故想起一个人来,他叫春喜。
前些天回老家,大老远就看见前边走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紧不慢,无欲无求般闲适自然。
虽说现在不是农忙的日子,开春棚里的西瓜或豆角确实生长旺盛,人们骑车来去匆匆的忙着进棚对花授粉,偶尔街上人多的时候是送孩子们的上学放学时间。或者,需要抱在怀里的婴儿跟它们的母亲晒太阳的时候又或者几个老人带着蛮横的孩子在街上混的时间。
迎面走来的这个人,动作不老不僵。谁这么有空闲?我暗自想着,哪个棚里的活不需要人手?给自己挣个吃喝不很简单吗?“回家啦?会?……”他用笑嘻嘻的眼睛打来招呼,我才看清他是春喜。
“ 春喜?”我问母亲,“他还是一个人过吗”
“是呀。他总在街上心安理得的闲逛。都不知他逛得什么!”母亲有点看不惯。“谁家有活也不乐意去干。”
“那他吃什么?”话一出口,本来有怜悯的心,又觉有几分可笑。
“他把自己的六亩地都租给别人弄棚,一年有个租金。每年乡里贫困补助都有他的份。笨得,连个自行车都不会骑!!”母亲边忙着边答话,有点不耐烦了。
他的嘴唇偏厚,皮肤黝黑,有点南方人的味道,笑起来,眼神却是无辜的温和着。已近过了四十,却从未接触过女人,在三个光棍中间他是最干净的,总有股未成年人的稚气。
他的母亲是个侏儒,拼了命在春天的一个日子里生出了个健壮的男孩,把一把年纪的老伴给高兴坏了。于是起名春喜。其实春喜也有个健康温柔的姐姐,终于生了儿子,她的母亲觉得自己终于在村里抬了头。也因此更勇敢的下田劳作挣公分,担当起家里最重要人的角色。春喜的幼年是被当做个宝贝疼爱的,父亲老来得子,母亲温柔溺爱,姐姐懂事能干。他甚至吃奶吃到四五岁。后来,父亲得病去世了,姐姐出嫁了。长久的岁月里,个子小小的母亲跟他相依为命。
以前繁忙的秋收结束后,种上冬小麦,人们才开始闲适起来。女的爱把不穿的旧衣服用烫面浆糊层层粘起来粘在大的案板上,太阳底下晒透揭下来,再用纸鞋样剪出想要的样子。拿出来箱底丧事上使用剩下来的白布条,细细的包了边,把包好边的几层布鞋样摞在一起后,用棉线绳纳在一起,纳完后上帮,一双“千层底”布鞋就纳好了。做完孩子们的,再做双亲的,然后才是自己的,这个过程无限延长。甚至直到过完年。纳着鞋底串门,聚在一起,围着炉子说闲话,这是冬天里最温暖的事。从来没听说过春喜的娘会做针线活,据说春喜的鞋都是婶子纳好送来的。 春喜的娘在春喜长大后就很少出门了。
秋收结束后,西风乍起,白杨树的叶子落满一地。简单扫起来,几下就能装满一个化肥塑料袋,不,一个装棉花交公粮时剩下的大包袱。喂牛羊的话偶尔扫几次就够了,扫一些堆在厨房大锅旁边,做饭引火时烧着,噼噼啪啪的烧得旺盛又香甜。其实已经很少人去扫了拿回家里了,屋前房后的树叶掐一把过去就够了。我却在某个秋天特别喜欢快速装满劳动果实的快感,自己主动去扫树叶。
春喜的娘就常常背着装满树叶的包袱回家,包袱离地一点,从后面看几乎能把小小的身体遮住。乍一看格外诡异,好奇心又催着我去看个清楚。春喜的娘害羞似的不抬头不说话,慢慢地拖着树叶包袱回家了。
春喜长大后,春喜的娘就干不动农活了,扫些树叶回家,轻巧极了又碰不上什么人。不知道她笼回去的树叶是烧火还是喂羊?
想起黄宏宋丹丹演过的很老的小品《相亲》,宋丹丹的“俺娘说了”的系列句喝扭捏的体态,让黄宏所有假的家具,椅子,水壶,都暴露无疑……据说春喜在姐姐和打野叔叔的帮助下与人相亲,有过几近相同的经历,结果是他自己没绷住,笑场了。从那以后他杜绝去相亲。纵使在他亲娘临死的要求下。
春喜对他娘的孝顺也是格外有名,不到一米的小小身躯日渐消瘦起来,年老的她深入简出,少与人交流,直到被确定死亡后,怜悯的人们一会就站满一院子。春喜哭天嚎地,哭得格外感人,村人们都感觉到了一种被托付的责任。
早过了青春,孑然一身的他同他娘一样,不求人,不惹人,得过且过,日子一天天过去,过成了现在的样子。岁月的痕迹依旧在他黝黑的脸上划出皱纹。
返回的日子来了,却没再见着闲逛的春喜。母亲说,他的婶子已经八十多岁,干净利索的老太太离不开人,家人却总忙得不可开交。春喜的叔叔建议春喜负责老人的起居,他特别乐意。据说做得非常好。
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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