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鸭

端午节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在，老爸提出来要杀一只鸭给大家吃。老妈不同意，她说马上那只鸭要下蛋了，留着鸭子下蛋。老爸还是没有拗得过老妈，放那只鸭子一条生路了。

那只鸭子和一群鸡在一起，从小就是鸡妈妈带大的，可是长大了它的习惯也不一样了。鸡们就在门口的草垛旁哆哆食，最多到院子里偷个菜。而鸭子就不一样了，它喜欢到小溪里去游个泳，扎一个猛子。

老妈可不许它去游泳，生怕它给别人拐跑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我家那只大公鸡就是给人家偷吃了的。

老妈把鸭子和鸡关在了一起，不让出去，最多叫我送点吃的给它们。这天，家里没人，鸭出来了，是逃出来的。鸡那二货没能出来，于是鸭子独自来到菜园子里逛逛，它对绿油油的菜一点也不感兴趣。来到茅坑边，看见粪里面的蛆，高兴的吃了起来。

也许太久没有开过荤了，吃了忘形了，头伸脖子长的，噗通一声掉粪坑里了。鸭子挣扎着，无奈粪坑的沿很高，爬不出来，再加上粪坑里有沼气，熏都把鸭熏死了。

是我二哥急着回家上茅坑，才发现家里的独苗鸭淹死了，立马叫老爸，说鸭死了。老爸把死鸭打捞上来，嘴里说着，叫杀了它么就杀了它咯，现在这个样子还好吃的啊？

老妈自知理亏，讪讪的说，不然去问问土珅爷要不要吃？老爸看了一眼老妈，什么话都没说，老爸默许了。

去问土珅爷的差事只有落在我这个半大孩子的头上了，谁叫我和土珅爷是忘年交呢。我知道土珅爷的处境，他一个人住，住在门朝北的一个小屋子里。

那间屋子，终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屋子其实就隔了一道墙，墙的那一边是土珅爷女儿女婿的屋子。女婿是上门女婿，土珅爷其实有四个儿子，可愣是没活到大，用土珅爷的话来说，都是讨债鬼。

只活了最小的一个女儿，女儿长大后就没有嫁出去，而是招了一个宜兴的小伙子做了上门女婿。

老爸说土珅爷的上辈是土匪，土珅爷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主，而且还耳濡目染的沾了些匪气，农活什么的都不会做。后来还是土改后，为了生存才慢慢学会了农活。

女婿是教师匠，长得和鲁迅先生差不多，脾气耿直，他一直看不惯土珅爷的做派，一直以来翁婿之间关系就不大好。于是就在屋子的中间隔了一道墙，隔开了两代人的亲情。

土珅爷的门，斜对着我家，中间隔了一个菜园子，我只要朝着他家门口喊一声，他就能听得见。

果然，我喊他，他屁颠屁颠的来了。老爸不好意思说，老妈说一只鸭在茅坑里淹死了，要不要？

土珅爷连忙说，要，要，刚刚死的，刚刚死的，没事没事。好像在安慰我们家人一样，看的我好尴尬。

那只死鸭子，在井边被土珅爷洗了又洗，也算对得起这只鸭了。

洗干净的鸭子被土珅爷拎回家煮了，后来我问他，有没有怪味啊？他笑着说，香着呢！

土珅爷没有收入，他的生活来源基本靠女儿女婿，女儿一家三个孩子都在上学，就靠女婿做老师的微薄工资真的是难得见荤腥了。

后来，土珅爷跟着退休后的女婿一家去了宜兴，把老宅都卖了，从此以后土珅爷想再回来也不可能了。

后来听老爸说，大概二十几年前，土珅爷回来过一次，还是在我家吃的饭。和老爸说了很多很多话，说了他在宜兴的孤独和思乡。在他乡，没有自己熟悉的人，是多么的孤单。说着说着流泪了，他在怀念以前的生活，邻里和睦友善。土珅爷在我小的时候没有少陪伴我，我母亲生病住院，父亲陪护，家里虽有年迈的爷爷和姐姐，可遇到重要的事情还是会找土珅爷商量，该怎么办。

后来母亲病好了，父亲经常会叫土珅爷在我家喝一口老酒，聊聊天。

现在父亲说起土珅爷，也会眼睛红红的，说如果土珅爷在自己村里，他会活的好好的。

土珅爷去宜兴的时候，我只有十三四岁，以后的日子我就一直没见过他，不过我在梦里倒是见过的，看见他还是那个样子，走路一崴一崴的，笑着朝我走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