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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到死心如铁-77 伊于胡底

男儿到死心如铁-77 伊于胡底

作者: 青色百合99 | 来源:发表于2018-05-08 23:34 被阅读2907次

目录 |第七十六章  地火明夷  下

第七十七章  伊于胡底

冬日的草原,到处都是一片萧瑟的寒。

灰蒙蒙的天地之间,一列队伍像一条细细的黑线,正艰难而又缓慢地向东南行进。队伍里尽是不良于行的人,他们拄着拐杖,脚步蹒跚,身上的衣衫褴褛,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还或多或少带着血迹,头盔下露出散乱纠结的长发,随着朔风乱飘。

像是已经历尽了苦难,精疲力尽却又机械般地前行。

马驮着不能走的伤号,拖着简陋的木架,上面躺着的人浑身是血,面目不清。

一面颜色鲜红的旗子随着队伍移动,破得看不出上面有什么字,寒凉的风吹过,那点红色几乎融进了天边的原野。

可就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队伍,却听不见一点呻吟之声,每个人虽然都走得很慢,却是绝不迟疑,叫人一看就牢牢相信,不管目的地在何方,他们都不会半途而废,一定会走到终点。

焚烧后的残树像一只又一只干枯的手,无奈地伸向天空,细碎的草灰被刮得到处都是,迷了人的眼,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全落定。

山脚下马蹄声疾,一小队骑兵踏过这无尽的废墟直冲到眼前。领头一人身穿绿色的战袍,他跳下马,拽住一个伤兵问道:“在哪里?”伤兵拨开了他的手,也不答话,还顾自往前走。他连续问了几个人,却没有一人开口,只好拉着马焦急地向队伍的来路大步走去。

半里之外的山道边,搭着一个极简陋的棚子,几人在争论不休:“不能等了,马上取箭头,要不他就没命了!”

“可是这里缺医少药,万一……”

“鲁年,没有什么万一万二的,听我的!”

“子明!”身穿绿袍的骑士冲进棚子,惊喜中又藏着错愕,“这是怎么啦?”

岳朗抬起头,看见来人一阵激动:“赵城!”紧紧抓住他的手,“你们来了!”

赵城瞥见躺在木榻上的人,马上冲出棚子喊道:“你们赶紧回中军,把营里的军医和药材全部火速送过来,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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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景帝文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莫州铁骑于孤云谷黑松口火烧西隗联军。

几万西隗劲旅所倚仗的人数优势,在突发的烈火面前一下消失殆尽,而他们密集驻扎的阵型则成了最大的致命伤。

火烧起来得太快,大军很快就乱了阵脚,顷刻间就演变成了全面溃逃。

大部人马拥挤在狭窄的山口,自相践踏,也不知有多少人无辜惨死。

又因为正值冬季,天干物燥,草木皆枯,这一场熊熊大火在大风呼啸的草原上足足肆虐了一个月才渐渐熄灭。

经火之地少说也有千里。

草原上那些刚发展起来的原始城镇,物物交换的简单市集,无数牧民堆积的巨大干草堆,还有来不及逃走的牲畜,被火舌吞噬了无数。

西隗人入冬烧火取暖,喂养牛马,全靠着一年中积攒的干草。被这一把火烧得精光之后,也不知有多少牛羊要冻饿而死,又有多少牧民会流离失所。

元气大伤的西隗在这个冬天,就这样哗的一下垮了下来。

不过这一切,铁珩都毫不知情。

对他来说,天地间只剩下疼痛,还有烧焦皮肉的气味,就像身边那无所不在的火焰一样。

这火舌却冰凉刺骨,是人死后那种无所不在的寒,轻易就穿透体表抵达骨髓,把整个人冻成碎片。

留在体内的断箭,像一支冰锥,把他死死钉在这寒凉的黑暗里,脱身不得。

在他身旁,那支破破烂烂的队伍仍然在沉默向前。

如果邢襄还在,会笑他们这一身叫花子一样的破衣烂衫;如果兰满仓还在,会一边走一边扬头唱个小调。

“西村的二哥哥呀你走得远呀,

走得黄河滚滚下山岚,

你看这老天六月里降呀霜雪,

豪杰出征呀一去就再也不回还……”

可现世是如此惨烈,没有歌,更没有笑,唯余梦里无穷的、破碎的血肉。

不知是谁的泪水缓缓滑落,落在他的唇边,有淡淡的咸味。

忘了他什么时候曾经说过,死后要葬于凉州,不要在他的坟墓前哭泣,因为他不想看到他们的眼泪。

箭头离体的时候,疼痛铺天盖地,铁珩实在没有忍住,破天荒地发出了呻吟声。

于是他的梦变得更加凌乱,掺杂着更多的痛楚。

梦中总是有一对兄弟,相携而行,他们的时光缓慢而沉重,犹如刚刚破冰的河水。

然而即使是在最接近的时候,他们仍然彼此是孤独的。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弟弟有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

时空错乱的黑暗中,铁珩的意识终于一点点清醒过来。不知是什么时辰,周围黑黢黢的,他能感到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却又有极为熟悉的气息。

而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现在并不在身边。

身体虚弱无比,连头都抬不起来。

床前坐的是石海,见状忙按住他的双肩:“大人,千万别动!”他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一边给他蘸水润着嘴唇一边说道,“我们现在是在雁宿关里,这是岳指挥的房间。”

他换了一块布,又给铁珩擦去额头的冷汗:“岳指挥没在,去莫州了,北鄢和咱北军正打着呢……”

铁珩闭眼缓了一下,努力吐出几个嘶哑不堪的字:“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之前吧。”石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岳指挥临走之前,把要说的话都一条一条给我列上了,说你一醒就叫我念给你听。”

“头一件就是,陈指挥还在,没有死。”

“什么?”铁珩一喜,手臂撑着就要起来,只觉胸腹之间一阵锥心之痛,险些再次晕了过去。

“哎呀,您可千万别动,伤口还没完全止血呢!”石海赶紧放下那篇纸,忙着要去叫大夫。

铁珩拉住他袖子:“好,我不动,我不动,你赶紧说,是怎么回事。”

“风扬营被西隗的北部军围困,兄弟们力战两日得脱,陈指挥身负重伤,却性命无忧……”

铁珩忍不住打断他:“他在哪里?伤势如何?”

石海向旁边的屋子指了指:“陈指挥也在雁宿关,他伤到了腿,以后可能都不能再骑马了……”

铁珩再一次打断他:“先跟我说说,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孤云谷一战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海本来就不善言辞,加上看见铁珩醒来心情激动,未免有点词不达意,但终究还是说清楚了。却原来他们孤云谷的一把火,烧得西隗三万劲旅折损过半。残兵逃逸途中,恰遇前来救援的雁宿守将赵城。赵城率一万北军于抱阳关阻截,致使西隗军死伤惨重,十不存一。

西隗王弟尉迟益,也于此役被火烧死。

剩余的铁骑将士,跟随赵城一起回了雁宿关。

“岳指挥特地叫我告知大人,”石海嗫喏道,“赵四厢可以信任。”

赵城千里驰援铁骑,他是当朝平章事赵峻宁之子,岳朗说他可以信任……

看来陷害铁骑这一桩公案,目前尚未水落石出。

铁珩只觉无数线索纷至沓来,在脑子里乱麻样拧做一团,直叫他头晕目眩:“我们……还剩多少人?”

“没伤的有一百五,”石海闻言抹了一把眼泪,“加上受伤未愈的兄弟们,只剩下……不到三百人……”

铁珩也觉喉咙酸楚,闭上了眼,两滴泪从眼角沁出来,他轻轻转头把泪蹭到枕头上,问道:“岳指挥还写了什么,你一条一条念给我听。”

“哎,”石海答应了一声,果然细细念了起来。

莫州北军正与北鄢缠斗,岳朗率两万雁宿守军,以及没有伤病的铁骑军,驰援莫州去了。

他拿走了铁珩调兵的兵符。

孤云谷火攻大胜西隗,毙尉迟益的战报,岳朗已经派人星夜驰报京师。

雁宿关有守军三万,受赵城节制……

“好了。”铁珩止住石海,忍着头疼细细考量。西隗北鄢年年冬天来犯,但这次北鄢赶的时机之巧,不由叫他心生疑惑。莫州每年抵御南下劫掠,也是轻车熟路,又何尝用得着雁宿守军驰援?

但如今铁骑未亡,内敌未明,岳朗此举就大有深意。莫州万一失去掌控,叫宵小之辈铤而走险,还不知在背后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即使捷报快马入京,多了一重保险,他们依然如临深渊。

“前锋和苍武二军,可有任何异动?”

“没有,”石海摇头,“有一个传闻,听说汪指挥有伤在身,不能理事,但谁也不知真假。”

“扶我起来。”铁珩再次想撑着坐起来,才刚一动,胸腔里忽然一紧,一阵剧痛来袭,一瞬间眼前全黑了下去。

好半天,石海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焦急不已。

铁珩无奈地笑了笑:“石海,去把赵四厢请过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他。然后你再去鲁大夫那里问问,他有没有人参,给我煮一小碗参汤来。”

石海答应着走了。

铁珩此时已是心绪纷纭,胜负未定,一切还没揭盅,他又怎么能困于病榻,躺在雁宿关安心养伤?

石海端着参汤回来时,看见铁珩已经独自坐在床边,不禁大惊失色:“大夫特地嘱咐过,您不能起身,伤口会裂开的!”

铁珩喘了几下:“去找一匹白绫来,帮我把伤口缠紧一点!”

他话音还没有落,就听从门口传来一声低喝:“我看谁敢动!”

门咣的一声响,狄声满面怒气地走了进来,鲁年跟在他的身后,低眉顺眼,老实温顺已极,连平时挂在脸上那招牌一样的笑容都没了。

“狄先生,”铁珩微笑,此时见到狄声也觉得倍加亲切,甚至主动把手伸出来给他。

“先左手!”狄声绷着脸,为他细细地把了脉,不由怒气横生:“你是急着想死吗?”

铁珩轻轻勾起嘴角:“现在还不想。”他忽然反手握住了狄声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低低的, “狄先生,铁骑军陷入此境,此时此刻我又岂能坐视?如果您觉得另有它途,请先生教我!”

他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和痛,狄声听了不由身子一顿。

“铁骑已经损失大半,”铁珩垂下眼,悲意之下,更是如不胜致,“如果有任何事再度发生,铁珩就算一死也来不及了……”

狄声认识铁珩多年,他总是意志坚定,从容不迫,何尝见过他此等脆弱失神的模样,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时不我待,我现在一定要去莫州,生死攸关,还请先生成全!”铁珩手指紧了紧,万分恳切地握住狄声的手,用力摇了摇。

狄声抽出手来,回头朝石海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拿白绫来啊!”又一指鲁年,“你,去把能找到的棉被都找来,弄一辆车铺得厚厚的,再端上两个火盆!”老头子跺了跺脚,一肚子的邪火还是没地方发作,把铁珩床头的小桌几乎拍得散了架,“还不快去!”

他转过头对着铁珩,仍是一脸的暴怒:“不想马上死就先躺下!”

铁珩听话地慢慢躺回床上,任凭狄声给他再次上药包裹,他把脸藏到枕上偷偷笑了,不管是苦肉计也好,演苦情戏也好,这一关终于被他蒙过去了。

隆隆车马驶出雁宿关时,晨光晃到了铁珩的眼睛,他拨开窗帘,只见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一时天地之间都是淡淡的暖意。

距离上一次孤云谷的日出,不过数日,简直感觉恍如隔世。

想起刚才出来时经过铁骑们的病房,那些血迹斑斑的残肢断臂,和陈影依旧昏睡不醒的面容,他忍不住心酸,但马上把眼中的泪忍了回去。

这一战才刚刚开始,哪里来的时间哭泣掉泪!

赵城的一千亲卫护送铁珩接近莫州时,城郊已消弭了兵戈之相,据说北鄢之兵今天早晨就已退却,小岳将军带兵出城掩杀去了。

如果岳朗带兵出城,那么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一行人来到前锋军的行辕,天已经快黑了,守门的卫兵见他们来者不善,挡住了辕门不敢放行:“汪指挥重病未愈,专门吩咐了谁都不见。”

铁珩撩开轿帘看了看,眸中滑过一道厉色,他解下佩刀“百战”扔给站在车前的石海,淡淡地道:“谁敢挡着你,都给我砍了!”

石海“仓啷”一声拔刀出鞘,用他那见过血的眼神一扫,再也没人敢站在他们面前。

TBC

第七十八章  自反而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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