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小卡的祈禱

年初的裁員原來只是虛驚一場，又得了老爺杜园的餽贈，每個月多了四千元的租金收入，房子不用賣了，這個家又存留下來了。現在這個家裡有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一個中年男人，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女孩。

2009年最開心的事是小卡升上了初中，大家都很開心，小卡自己很開心，我很開心，大衛也很開心，連中秋也說:“恭喜你喔，小卡，加油啊!”

9月份小卡開學了，他穿著白色襯衣灰色西褲，系著綠色斜紋領帶，背著書包進中學了，他出落成了一個英俊少年 ，這個夏天，他長高了許多。

他和中秋的關係明顯緩和了許多，他再不會為了一條雞腿或魚頭上的一粒眼珠子和中秋打架了，只是，他越來越沉默寡言。

01

5月份的時候我到他學校幫他選填升初中志願，其實，以我們小卡的成績來說，根本就不用“選”，因為沒得選，但肯定會有間中學錄取他的，香港剛剛實施了十二年免費教育，只要肯去讀，一定可以讀完高中畢業。

香港的中學分為三等，就是大家平時口中說的band 1、band 2和band 3，band 1是最拔尖的中學，band 2的中學也不錯，至於band 3，就不用說了。

那天在樓下遇到阿香，她兒子也是今年夏天升初中，她問我，你們小卡的中學選好了嗎?

我說還在考慮呢。

她明知我們家小卡成績不好，還來問我，我平時最不愿和人談論的話題就是子女的學業，每當別人談起這個話題，我總是不做聲，我希望不要有人在我面前提起這個話題，一提起或一想起小卡的學業我的心就灼痛如火燒。

阿香說她兒子的中學早已選好了，就是某某書院。

她說的某某書院是香港頂尖的名校，我說很好啊，祝你心想事成啊。

最後她又加了一句:“我絕對不會讓我仔仔讀那些垃圾中學，如果進不了band 1 ，就去英國讀。”她說的“垃圾中學”，就是band 2或band 3 中學

阿香的先生在新界上水開藥房，以前生意一般般，但最近几年發了財，單是賣黄道益和嬰兒紙尿片就賺了好多錢。

其實我們小卡要升讀的中學根本無需考慮，無任何懸念，就是他小學隔壁那間本德中學，一間band 3 中學。

小卡也知道這個事實，他對我說:“媽咪，我不想讀本德中學，我想和孫振濤一起讀白普理中學。”

孫振濤是他的好朋友，但白普理中學是band 2 中學，人家孫振濤比他成續好多了。

我不想這樣直接這樣說出來，怕傷他的自尊心，填志願的時候，我還是在第一志願幫他填上了白普理中學，明知是沒有希望，就當表達一下他的愿望吧，本德中學就放到第二志願了。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求求你讓我和孫振濤都進白普理中學。”對著志愿表，小卡閉上眼睛，双手合十，念念有辭。

可憐的小卡，你的成績明擺在那裡，上帝也幫不了你啊。

我心裡為我們家小卡感到難過。

02

升中考試在6月份，11號小卡考完了語文和常識，第二天就要考數學和英語了。

11號傍晚，打開電視看新聞，看見特首說:

“因豬流感病毒有蔓延之勢，全港小學、幼稚園及幼兒園、特殊學校由6月12日至6月25日停課14天，之後是否復課，视乎豬流感控制情形。”

也就是說，小卡的學校要停課了，升中考試也要暫停了。

香港是在5月初突然發現了豬流感病毒案例。5月1號那天，一位剛剛抵港的外國客人有感冒症狀，就去看醫生，結果查出他身上帶有豬流感病毒。

接著香港的電视台和電台發動全城追尋那位載他去酒店的出租車司機，因為他和他的出租車可能帶著豬流感病毒，會傳染給下一位客人，然後由下一位客人再傳給下一位客人……接著，豬流感因此擴散，2003年的“沙士”將再次重現……

那位旅客入住的酒店馬上被封了，封了整整七天，後來解封了，全港人民終於鬆了口氣。

剛剛經歷了世界金融海嘯，這個城市已滿目瘡痍，經濟蕭條，如果再來一場“沙士”版的豬流感，香港人真的受不了，可能從此一沉不起，從此世界上就再沒有一座叫“香港”的城了。

提心吊膽到了6月初，港島區一間中學的一位16歲女學生又被證實得了豬流感，而且傳染給班上11名同學，這個消息讓全城再次恐慌，政府決定讓全港幼兒园和小學從12號起開始停課了。

小卡的升中考試，只考了一半，只得停止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接著補考。

回想起來，這是自小卡讀幼兒園以來，第二次因病毒而停課，上一次是2003年的“沙士”。

6月下半旬的某天，教育局局長終於宣佈，全港小學及幼兒園提早放暑假，不再復課了，而所有沒有完成升初中考試的學生，不再補考，全部按第一志願升讀初中。

我們的小卡，如愿地進了白普理中學。

到了年底的時候，有一天我從樓下地產代理行走過，看見我們屋苑和我家同類型的公寓單位，正掛牌230萬出售，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光頭經紀看見我駐足，馬上走出來，很明顯，他還認得我，他問:“太太，放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