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黑暗,我们的影子被一盏无情的路灯钉在了地上,那黑夜里狂妄自大,无拘无束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脆弱,虚无。
“我饿了。”我看着被一盏盏路灯拉长的没有尽头的公路,浑身懈怠了下来。
“那我们就去吃去喝,前面五百米左拐,有一家客栈。”戴地精力充沛,我没看见他有过无精打采的时候,哪怕是清晨被起床铃吵醒的时候,他也是亮闪闪的眼睛,肆意地辱骂。
前面五百米左拐,果真有一家客栈,招牌上就写着“有一家客栈”,我看向戴地,戴地会心地笑,说:“你不会后悔来这个地方。”
菜品很一般,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味道咸而无趣,我品尝不到哪里有不后悔的味道,直到戴地从后厨提出一桶黑黄色的液体时,我才恍然大悟。
戴地说:“这是江湖秘制三鞭酒。”说话间,给我倒了满满一杯,“十块一杯,一杯受用一生。”
我这会儿来不及看戴地淫邪的笑,透明塑料桶里猥琐地荡漾着的三根黑魆魆的生殖器,仿佛一下子捅进我的嘴里,狠狠地挤压着我的舌根,让我连连作呕。
戴地看到我反应,添油加醋地说:“这一根是狗鞭,从二十几只流窜的野狗中精心挑选,老板亲自操刀,连根带卵,一并取下,干净利落,这根是驴鞭,特地筛选精壮种驴,在其发育成熟未下过一次种之前阉而割之,当然,也是老板亲自操刀,这根就更厉害了,来自孟加拉国的一个大雪纷飞的荒原,一头发情的老虎莫名其妙地丢失了自己的宝贝,而这宝贝翻山越岭,来到了老板的手里,丢进了这桶里。”戴地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引得老板也赶上前频频点头,好像戴地说的一切真的和他有关似的。
“快喝,快喝。”戴地兴奋地坐到桌子上,一手端起自己的杯子,一手端起我的杯子,急促地劝我,我连连摇头,作势要吐。
戴地板起脸,说:“不近人情的家伙,你不想想那些阿猫阿狗献出它们原本纵情世间的青春给了你,你怎么忍心拒绝,怎么忍心让它们的青春在这破塑料桶里凋零萎缩。”
我瞠目结舌,只得接过杯子,在杯沿处抿了一口。
戴地一饮而尽,畅怀大笑。
酒尽菜凉,一结账发现我们两个人身上带的钱凑起来还不够老板的酒钱,老板很大度,说:“没事的,兄弟,我喜欢你这个人,给你记账上,你身上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或是身份证之类的先存这,回头双手奉还。”
“滚你妈蛋,”戴地已是十分醉,借势发飙,薅过老板的衣领,大骂,“就这三泡猫尿要我八十块,你真以为老子是学生就可以欺负啊,就这些,爱要不要。”戴地夺过我手里的钱,一并五十三块钱,砸到老板的脸上。
老板两只手慌乱地在自己的脸上捡着钱,说:“对对对,兄弟说的对,你看我也没多要的,一般人我是不留帐的,你看你的账先记一下吧。”
“滚。”戴地扒拉开老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我赶忙跟上,生怕老板把我当作贵重物品给押下了。
走出去几百米,戴地才站住脚,朝我嚷道:“小白,你看到了,在外面就要横,我在学校里是一个风流倜傥的诗人,翻墙出来就他妈一个不折不扣的恶痞。”戴地哈哈笑罢,接着说,“眼下有件麻烦事,我们上通宵的钱花光了,没钱通宵,只能在大街上晃悠了,不过不知道最近公安严打,你看我们两个醉醺醺、摸不着北的烂泥巴样,肯定会被直接逮进局子里,一待就是十几天,还不给鞋穿,裤子也没得穿,最严重的是会被记档案,就算我们不上大学,以后工作哪,孩子以后总该上大学吧,那都有影响,所以说,不如我们去北外环截几辆大货车,向他们讨点小钱花花,你别担心,我们是去借,那些开车的都有钱,随便往身上摸一把,不就够我们消遣一夜的了,怎么样,去不去?”
我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可能是酒壮怂人胆,也有可能就是想让戴地闭嘴,喝了酒的他的嘴跟拉肚子似的,稠的稀的,一股脑儿稀里哗啦,熏得我浑身难受。
过不了几条街便到了北外环,一路上戴地总担心撞见巡警,领着我摸墙根,溜管道,竟走了一个多小时。
清点着来往车辆,戴地意气风发,他说:“不用急,我们等着就行了,肯定有车会停下来,人有三急嘛。一旦那人褪下裤子,撒尿到一半,我们就堵上去,先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措手不及这个词用得最好,他的手扶着他的鸡呢,哼哼,不信他不掏钱给我们。”戴地狡猾地笑,笑到一半,扭头打量我,手心里击了一拳,说,“不好,万一下来个粗野汉子,一身横肉没脑子,理解不了我们这浅显的意图,硬要与我们决一雌雄,我们手里竟没有硬起来的武器。”
“对了,”戴地又一笑,说,“跟我来,我记得前面不远有个收破烂的,我们暂且去借两根钢管用用,使我们硬起来。”说罢,扭头就走。
如他所说,几十米开外,一处破烂场。
戴地朝我还没开口,我就一个箭步抢上前,直奔破烂场找寻钢管,哪知还没等我靠近,窜出来一条黑影在我的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一下惊出我一身冷汗,酒醒了一半,条件反射般急退一步,才勉强看清一条乌黑的土狗,龇着牙,朝我狂吠起来。
破烂场主人迅速跑过来拦住我们的去路,逼问我们,戴地挡住我说:“这他妈什么鬼地方,七拐八拐没个出路,怎么还被狗咬了,谁家的狗,还有人管么。”
主人说:“不识路别瞎跑,我家狗是打过疫苗的,你有事没。”
我做贼心虚,急忙说:“没事。”
戴地稳住我说:“你当真没事。”
我点头,拖着戴地飞快逃离。
戴地边走边捡砖头,砖头握在他手里,使他情绪重新高涨起来,指着过往的车辆破口大骂,车辆似乎真的被慑破了胆,玩命地疾驰,憋在膀胱里的尿,那肯在戴地的面前,一泻千里。
等了许久,戴地怒不可遏,朝着车辆,朝着静下来的马路,肆意乱扔砖头。
看戴地扔得那么起劲,我也跟着扔,他扭过头来看我,说:“你的姿势不标准啊,你应该跟扔铅球似的那样扔。”戴地陷入一场回忆,“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她就是个扔铅球的,她有两颗铅球一般圆滚滚的乳房,我喜欢站在她的侧边,看她呐喊嘶吼,看她旋转发力,一拧腰,飞起三颗球,一颗球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窟窿,两颗球砸在我心里,砸出两个更大的窟窿,让我不论看见她看不见她,一颗心都是空荡荡的,不再完整。”
我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戴地那颗油腻长发包裹着的脑袋拼命钻进两颗铅球般圆滚滚的乳房夹缝里的画面,我打个冷战,不禁为自己淫邪的思想面红耳赤。
戴地一把把我摁倒地上,夜风还没吹散我满脑子的羞耻,正准备反抗,却听他说:“来啦。”
我抬头瞥见灯影里一个老头骑着自行车,左右摇摆着身子,嘴里哼着小曲,一颗结满白霜的扁平脑袋瓜子,跟着自己的节奏划着自在的圆圈。
戴地一下跳到他眼前,双手钳住车把,老头轻捏刹车,骗腿下车,动作潇洒流畅,一气呵成。
老头双手安抚下方才被风扰乱了的几缕发丝后,又正了正扎在胳肢窝下面的裤腰带,正义凛然地看着我们,我有点被其目光逼退,作势要走。
却听戴地毕恭毕敬地说:“大爷,手头紧,能不能借俩钱花花。”
老头听罢,咳出一口浓痰,啐在戴地脚边,说:“小兄弟,你可知道十三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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