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老鼠、蟑螂他们一伙人从酒吧里跌跌撞撞出来,没有猎得一色女食,就匆匆挥手告别各自纷飞了。老鼠和蟑螂他们今天喝多了点,摇晃着身子摇晃着脑袋上了一辆出租车,那车甩了甩尾气,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我无奈,只好一个人走在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的大街上,顿时感到有些孤寂。因为那会儿正好是冬至前后,夜晚的天气冷得能要人命。我没办法,只好攥着自己的衣领蜷缩着脑袋在路旁走着。在路上,我还时不时地往自己手上哈哈气,搓搓手,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暖和些。
为了抄近道,我拐进一个胡同道里,从这里出去能够早点到家,我想。我第二天还要上班,回家太晚的话就有点不太好。那会儿正好是十一点的样子,回到家洗把脸吃点什么东西之后再去睡觉,刚刚好。
可就当我在胡同里摸着黑走着夜路的时候,突然间我听到了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女人呕吐的声音。那呕吐声恶心得要命,现在让我回想起来都有点连着想吐的感觉。不过为了抄近道早点回家,我没有其它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我朝着那个正在呕吐的女人越走越近,近得都能看到那女人的穿着打扮。伴着皎洁的月光,我依稀看到了那女人的装束和模样。她的个子挺高的——虽然不是很高的那种,但在女人堆里她算是高的了。她肩上披着一头长发,而且身材很苗条,尽管她身上穿了好几件衣服,但还是没有显出任何庸态。我看不出那女人到底长的什么样,因为那会儿的天实在是太黑了。我只见她用右手撑在胡同里的墙面上,不住地往地上吐着恶心物。她准定是在酒吧或者其它什么地方喝多了酒,所以才落得现在这副狼狈样的,我在心里揣摩。我紧捏着鼻子,像是躲避这世上最臭的臭虫那样从她身旁匆匆走过。等我顺利走过去之后,我心里暗自庆幸着,庆幸着自己终究还是从这条路上走了过来,至少,没遇到什么麻烦之类的。
可是正当我要走出这条胡同道的时候,我奇怪于那女人——她一时没有了任何响动——于是我感到有点诧异,便回过头来朝那女人的方向看去。正当我回头看的时候,那女人似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她斜着身子“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就像个装满了沙子的沙袋一样沉沉地摔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结实。
那会儿胡同道里没有其他人,我是说除了我和那女人之外,胡同道里一人没有。我心里在想着到底是去救还是不去救她,我听到了那女人从地上传来的阵阵哀号声。她那时候就像所有喝多了酒的醉鬼一样,稀里糊涂地在地上不断打着滚,嘴里还喃喃自语地说着些什么。看到此情此景,我没再犹豫,二话不说便折回身来,走到了那女人的身旁。我用两手抱着那女人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她异常奇怪地拿着两只醉惺惺的眼睛盯着我看,没说出一句话来。她那时候混得可是连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原本了。这在我看来倒是件情理之中的事。
“我要喝酒,给我酒喝……”我把那女人背在了身上,往自己家里赶去。谁救不是救,只是这等差事刚好落到了我头上,我也不好逃避,救人一把胜造七级浮屠,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那女人的身子不算重,还算轻的,总的加起来还不到一袋大米的分量,背在背上不屁不颠。“会给你酒喝的,我会给你酒喝的。”
有人说喝醉了酒后的女人最好骗,这话一点不假,我就这样在一路上不断地骗着她哄着她,哪管她口里说着些什么呢。谁会在乎一个女人的酒后胡言?谁都不会在乎,我也一样。
终于,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工夫,我把那女人给背回了家。爬楼梯那段路是我这一路上最累最辛苦的时候,幸好我家住在二楼,要不然的话我就真有可能成一甲等残废的了。回到家以后,我把那女人顺手摔在了沙发上,任凭她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以及没完没了的哀号。我自己则是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我揣摩自己算不上一个好男人,我不会烧饭不会做家务,这点我承认,可我相信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至少在这件事上你可以看出些端倪来。我喜欢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帮别人一把,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当然要是换成其它男人或者老人遇上这样的事的话我就会另作打算,还不至于把他们也一并带回家里。猎色之心我是有一点的,但不是很多。我发誓不是很多。不是有那么句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吗?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坏,那么一点点恰如其分的坏,坏得正合女人们的胃口,坏得正好能让她们春心荡漾。我是个老实人,至少大多数时间是这样。至于跟老鼠他们一伙人一起到酒吧去猎寻女色,这可全都是他们那帮家伙的主意,由于我这人向来没多少主见,所以也就跟着去了。因此归根结底地说我能算得上是半个好人,不折不扣的半个好人。好人——我打心底里喜欢这称谓。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那女人已经不再闹腾不再哀号了,她早已像个洋娃娃似的乖乖地躺在沙发上死睡了过去。我一时没看清楚她的脸,因为她的一头散发把她的整个脸都遮了个遍,她当时那样子看上去活生生地就像那些恐怖片里的女尸,就是那种面目全非的女尸。不开玩笑。接着,我在她旁边坐了一小会儿,帮她擦了把脸——我可不想让一个满脸都是肮脏物的女人就那样不经洗礼地睡在我床上,对此我真的不乐意。帮她洗完脸之后,我又坐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外加喝了一瓶可乐。正当我喝可乐的时候,估计是我老姐听到了我们的响动(我和我老姐住在一块儿。我老姐同样还没结婚,跟我一样都是单身的工薪族),她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明天不用上班吗?”老姐问我。
“明天上班,我马上就会去睡的,你放心好了。”
我老姐往沙发上瞅了瞅,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便接着问我:“她是谁?”
“我一个朋友,在酒吧里喝多了。”我瞎编道。
“哦,是这样子。你早点睡吧,省得明天起不来。”说着,我老姐又折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了。需要跟你解释一点的是:我常常会在深夜的时候把没地方睡的朋友都带回家来,帮他们解决一下暂时的住宿问题。久而久之的,我老姐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把那女人从沙发上背了出来,背进了我自己的房里,然后再把她往我的床上一摔。“行,今天你就睡在这里吧。”我对着那个女酒鬼说。我手忙脚乱地帮她盖好了被子以后,就到客间里去给自己铺床铺被了。这时,我接到了老鼠打来的一个电话。他问我有没有看到他的手机,我说我没看到,于是老鼠就在电话那头哭爹喊娘地说这次有栽了,又他妈的掉一个手机,他问我为什么每次去酒吧泡不到妞不说,还连着自己不断地往外丢手机。我说我不知道,你自己运气背呗。他说得了得了,改明儿就呆在家里算了,再也不去酒吧耍了,说完他就挂下了电话。我在电话这头骂老鼠不是东西,前几次掉手机以后他还不照样跟没事似的屁颠屁颠地往酒吧里跑,提头去酒吧的只有他一人,别人都安分着呢,唯独他那人事多,还成天说什么不去酒吧之类的话,真他妈的混球,我看顶多又是三分钟的热度,我就等着看下一回,看看老鼠他那人能蹩多久。我撂下电话,又给蟑螂去了个电话。我把事情跟蟑螂一说,蟑螂的想法跟我一样,也站在我这一边,他笑着说好好,咱就看看那王八蛋到底有多少耐性。这样你一来我一去的,没讲多久,我就把电话给挂了。之后我便回到了客间,当时一阵阵的困意袭来,饶得我不睡不行。于是我就脱了衣裤,盖上被子,连带着一天的疲惫一头倒在床上死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起得挺早的,不知怎的,每次我前一天晚上去过酒吧乐呵之后第二天一早我总能起得格外的早,每每如此,不会出一点意外,这似乎也成了我的一种条件反射。我起来的时候我老姐早就去上班了,她在铁道部门工作,每天天刚蒙蒙亮她就得麻溜地出门去了。早餐没人做,我也没有下楼吃早点的习惯,便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像模像样地煮起了鸡蛋。煮鸡蛋这活费不了多少工夫也用不了多少烹饪技巧,等锅里的水一开往锅里放几个生鸡蛋下去就成,既不费时也不费力。在等鸡蛋熟的那个当口,我往自己的房间里一看,昨天晚上被我拖回家的那个女鬼还沉沉地死睡在那里没有起床。床上的被子被她给折腾到了地上,屋子里一片狼籍,我也懒得去管它,她爱咋样就咋样。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把那女鬼随身携带的布包翻了个遍。我倒不是想侵夺她的个人财产什么的,我只是在找她的身份证件,有了她的身份证件,我心里才能够踏实些,要不然等我上班以后家里说不定变成什么样子。
她的那个布包里什么东西都有,手机、MP3、数码相机、钱包、银行卡,样样不缺,我寻思着那布包跟机器猫的万能袋有得一拼。终于,我翻到了她的身份证。我把她的身份证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知道她原来叫做刘旖旎,91年生的,比我小一岁,身份证上还有她的一张一寸免冠黑白照,看上去她的长相还不赖,姿色不错,够得上女神级别的了。我看过她的身份证后,把它一手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这样一来,家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倒不是一口咬定她是个坏人,我这只是在作最坏的打算而已。人心叵测,这话可不是只在口头上说说而已的。
鸡蛋熟了,没有别的什么下蛋菜,我只好蘸着盐吃。刚熟的鸡蛋太烫手,我剥开蛋壳以后就拼了命地对着鸡蛋吹冷气。说起冷气让我想到了外面的天气,最近这一阵子有点冷,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有一股冷空气从北方席卷而来,于是我加了件衣服,好让自己不至于一出门就冻成冰雕。在吃早饭的时候我还接了一个电话,是我们电影放映部的陈主任打来的,他说让我今天早点到单位,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开会商量。我边听边在电话这头答了无数个“嗯”——在上司面前我向来都是这样,不敢怠慢,言听计从,没有任何怨言。我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应对上司的最好的老套数,我心里明白着呢,要是失去的上司的赏识,我上哪吃这碗饭去?挂了电话吃完早饭以后,我收拾了一下桌子,又对着我的房间开门张望了一眼。那个叫刘旖旎的女鬼依然在我的床上死睡着,看样子她昨天着实喝得不少。不管她了,一切等下班回来再说。于是我拿了一些资料,带上门,骑着我的那辆破野狼匆匆往单位赶去。
二
我是个电影院的电影放映员,无名小卒一个,刚工作了两年,在电影院里干得还算不错,颇受上司们的重视。放映电影这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要边免费看着电影边记着换带子就行了。这活在夏天应该算是件累活,因为放映机里散发出来的温度往往高得吓人,进了放映室就跟进了桑拿房一样,会热得你大汗淋漓哭爹喊娘。可到了冬天,这就成了一件快活事,放映室里的温度跟空调房里的温度相差不了多少,刚刚好,所以那时候在放映室里面看电影会变成一种乐趣和享受。你想想,电影院里成百上千的人在看电影的同时,唯独你不用顾及周围太冷清、寒意逼人之类的问题,这该是件多么爽人心肺的事!所以总的说来,放映电影这活有利也有弊有好也有坏,这就看你是在什么季节里干这活了。
我到了单位,陈主任他们早就在会议室里等着我了。那次会议开的时间并不算长,主要讨论了一下如何搞活冬季圣诞档的电影黄金周,因为这会儿离黄金周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近来有不少好片子,有高成本的也有低成本的,但要把电影院的票房成绩提上去,光靠那些片子本身的质量和嘴里说说可不行,观众们可不会买你的帐。要真正把票房搞上去,得实打实地来,首先一点宣传工作就不能有所怠慢。像《英雄》、《十面埋伏》之类骂声挺多的片子哪个不是在市场营销上下足了工夫的?观众们要看的是受关注度高的影片而不非得是质量高的好片子,你给他们放《辛德勒的名单》、《钢琴师》之类一流的经典片子,我敢打赌,这票房八成不会好到哪里去,对这类事我有十足的把握,你尽管相信我就好。
做宣传这事虽说跟我们搞放映的没多大关系,但宣传部一时人手不够,况且,作为一个电影院的员工,有必要把电影院的每件事都放在心上。会议讨论结果出来了,上面让我和另一个放映室的刘师傅在空闲的时候去大街上发传单,发电影广告,搞活人气。我们影院在以往的电影黄金档期也搞过诸如此类的活动,像情人节档期,五一劳动节档期,暑假档期,等等等等,在那些档期里,上面讨论的结果都是派我们放映室的员工上大街上发传单发广告,后来结果出来证明这样做的效果不错,于是这种做法也就一直留传到了今天。他们那些人还曾经试图在网上一些人气比较旺的论坛里同样搞类似的宣传,只不过好多论坛的斑竹看了这样的广告帖都是避之不及一删了之的,总的来说情况不是太妙。所以说尽管在网上搞宣传是一劳永逸的做法,但那些当斑竹的芝麻绿豆官们不允许,我们也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会议结束后,陈主任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小楼啊,这次又要辛苦你们放映室的员工了。”
我说哪里哪里,为单位做些力所能及的贡献那都是应该的,谈不上辛苦不辛苦。都是一家人,何必把界线划分得那么清楚——在领导面前你可不得不说些他们爱听的话,要不然的话你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陈主任听了我的话后,眉开眼笑地说:“好,我就欣赏你这点,有前途,好好干,领导们不会亏待你的。”
得到了领导的肯定和鼓励,我的胸中心潮澎湃,全身动力十足,整个人就像奔赴沙场的抗战士兵,斗志昂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能碰到像陈主任这样能体贴下属的领导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了,我的好些朋友——像老鼠、蟑螂他们的领导,个个都是脑子里缺根筋的家伙,他们不是刁难你这个做得不好就是刁难你那个做得不对,自己意识落后不说,思考问题时脑子里总转不过弯来,根本不懂得与下属们相处时的沟通艺术。要是让我搭上这样的上司,我宁可辞职走人也不会每天看着他们的脸色干活,你想那样活着多憋屈多没劲啊。所以老鼠他们常常会跟我抱怨这些事,他们自己没有辞职不干的勇气,只有在我面前诉苦以求得同情的能耐,不怪他们自己还能怪谁去。因此对于他们的这些事,我往往无话可说。
我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打算给观众们放映早场电影。我们这个电影院总共有四个厅,两个大厅两个小厅,一般情况下早场电影都是在小厅里放映的,因为起早来看电影的人总是不那么的多。放映员总共有两组,我和刘师傅一组,其他两个人另外一组。算算工龄,刘师傅可是个老放映员了,文革过后他就开始在这个电影院里干活了,论资历,他比谁都老,上面的领导班子换了一拨又一拨,而他,却向来是默默无闻地在自己的岗位上辛勤工作,任劳任怨。要是换成别人,是根本达不到他那种境界的,我不开玩笑,因为刘师傅那人是把身心都奉献给了电影事业,这是一种执着,也是一种坚定不移的毅力,像我这样年纪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就拿我来说吧,我一心想的就是一有机会了就去跳槽,管它个三七二十一,你不为自己着想谁会来替你着想?可事实上却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于是我不得不一直在老地方呆着,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这岗位上干了两年还没干出个名堂来的原因。这怨不了我自己,更怨不了别人,说到底,还是得怨命这东西。我不是迷信,但我相信命。
在我准备放电影的当口,我接到了老鼠打来的一个电话,他说他的手机找到了,那手机昨天夜里落在了出租车上,是那位出租车司机今天早上把手机还给他的。我说这不是件好事么,又替你省了一笔开销。老鼠在电话那头连声说是啊是啊,并且像疯子似的咯咯地笑个不停,最后他说为了庆祝一下自己手机的失而复得,打算今天晚上再请我们这拨人去一趟酒吧,乐呵乐呵。我说行啊,你联系一下蟑螂他们,晚上再打个电话给我。说完,我就把电话给挂了,开始放映我的片子。
今天的早场电影放的是李安导演的《断臂山》,这片子在国外获了个大奖,替咱们中国人争了不少光回来。我从放映室的窗口探望出去,影院里的座位上冷冷清清,没多少人,想想也知道会是这样。我在窗口猛吸了几口冷气,算是给自己清醒一下脑子。我以往的时候经常喜欢这样做。
影院里的大多数片子我都看过,而且我专挑那些没多少人来看的经典片子来看,那样能够显示出我的艺术品位与常人的不同来。我们这个电影院放的片子都很杂,什么地方的片子都有,没好片子的时候我们就会放一些陈年老片来打发时光。那都是些没多少人来看的片子,可影院为了维持运作还是会不得已地去放映它们。每个电影院都有自己的观影冷季,我们影院也不例外,每当到那个时候,整个电影院少到哪怕只有一个观众了,我们还是会照样放映电影,你要开电影院,这是免不了也是没办法的事。要看一个电影院是不是够档次,最主要的就是看这电影院是不是能度过这一次又一次的难关。所以总的说来,我们这个经历了风风雨雨的电影还是算得上够档次的,尽管它不是那么大那么的豪华。
我从放映窗口折回身子,转过头来,竟猛地看见刘师傅正坐在椅子上一个人抽着闷烟。刘师傅这人好抽烟这我知道,可我记得他是从来都不会在放映室里抽烟的,他以往的时候一旦来了烟瘾,就会自己一个人跑到外面去抽,从不例外,而今次却在放映室里看到他旁若无人地抽起烟来,这着实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难道他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刘师傅,你怎么了?”我说,“平时你都总是到外面去抽烟的,今天怎么竟在这里抽起烟来了?”
“唉……”刘师傅叹了一口比长城还长的气,开口说道,“一言难尽啊——”
“是不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不解地问道。
“我老伴她……”刘师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这让我更加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您老伴怎么了?”
“昨天去医院检查了一次,说是得上癌症了。”
“你是说你老伴得癌症了?”我瞪着大眼,吃惊地说,“那她该去医院进行治疗啊。”
“去医院治疗多半是没戏,不是我说,有几个得癌症的人能从医院里好着回来的,十个里面有九个是没戏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去医院的话说不成能治好了呢。去医院总有点希望,不去的话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去了,她昨天是进了医院了,这不我一夜都没睡好觉嘛。我那个女儿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整天看不见她的人影,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还跟我闹小孩子脾气。前几天骂了她几句,到现在还没回过一趟家。打她手机她也不接,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
“还是您老伴要紧,您女儿长这么大了总不会有事的,兴许她这几天正住在她朋友家呢,这也说不准啊。”
“唉……”刘师傅又叹了一口气,没再言语,接着便又自顾自地抽上了闷烟。我一时找不上什么话来说,也就不再跟他搭腔了。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吃饭时间。我跟往常一样在单位楼下的小饭馆里将就着吃了一顿,就又匆匆回到放映室里,我正打算正儿八经地睡会午觉。那会儿刘师傅刚好不在,放映室里就我一个人,出奇的安静。午场电影要等一点半才开始放映,所以有的是时间睡午觉。我这样想着,心里美滋滋地闭上了眼。可没等我睡着,放映室的门轰地一声被人打开了。那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我一时沮丧,没生好气地冲着门那边说:“谁啊?这么吵,影响老子睡午觉。”
“别睡了,起来吧,去发传单了。”刘师傅的声音从门那边传了过来。
“呦,刘师傅……”我看见刘师傅手里捧着一摞的传单,一个机灵,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起身接过那些传单。“您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刘师傅看了看那些玩意,接着说,“这不什么,上面安排的嘛,我们也不好违抗。这传单啊,咱们一人一半,到大街上发去。”
我瞅了瞅那传单,说:“这么多玩意儿,怕是一时半会儿发不完吧?”
“发不完也得发,谁叫咱摊上了这等苦差事呢。”
我没再言语,只是分了一半的传单给刘师傅。我们两人就这样手捧着传单走到了大街上。外面这会儿正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天气出奇的好。路上的行人这会儿也挺多的,可以说是络绎不绝。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所以大街上的商铺里都纷纷挂上了各种各样的圣诞装饰,张灯结彩的,一派全新的圣诞节气象。我边发传单边问刘师傅他老伴的病况,他边摇头边说癌症中期,怕是治不好了。我接着问他那现在谁在医院里照顾他老伴,刘师傅说雇了个医院的小保姆,一天八小时看护的……我们两人就这样边聊着天边发传单,也算是一种劳逸结合。
还不到一点钟,我们就把手上的传单都给发完了。刘师傅边递给我一支烟边对我说:“我现在最最担心的就是我女儿,希望她能够早点回来,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这日子就更没法过了。”我忙说不会的不会的,你女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什么事的。他叹着气说但愿如此,女儿大了也就留不住人了,要嫁的该嫁,也就都随她自己的意愿了……我们就这样说着话聊着天回到了单位。
午场电影放的是美国片,一个爱情故事,据说是根据一位作家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在美国一上映就反响热烈好评如潮,不知道在中国它能不能同样走红。下午来看电影的人比早上多点,其中有很多是情侣,都是搭着肩搂着腰来的。我透过放映窗看着那一对对浸泡在甜蜜氛围中的男男女女,一时起了嫉妒之心,想什么时候我要是有个女朋友那该件多美的事啊。可这事又得跟缘分挂上钩,勉强不得强求不来,你自己情愿兴许人家还不乐意呢。我没其它办法,只好盼着老天爷能够早点帮我牵上这根红线,也好了却我的一桩心愿。
下午的时候,我都是在睡觉中度过的,所有的活都由刘师傅一个人包揽了下来,而我则是在放映室的一个角落里呼呼睡大觉。刘师傅很体贴我,总是没有任何的怨言,只要我一睡觉,他就会像头牛一样的猛干。我也很是打心底里感激他老人家。碰上这样的搭档我很开心,我敢打赌,要是换成你,八成你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感受。
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这一觉我足足睡了两个多钟头,真够痛快的。午场电影已经放映完毕,我可以安心地回家了。电影院里就是有这点好,只要电影一全部放完,你就可以回家了。今天的晚场电影由另一组放映员来放映,我们都是轮流着来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收拾停当东西,跟刘师傅打了声招呼后便匆匆飞奔到楼下,骑着自己的野狼朝家里飞奔而去。
我到了家,家里并不怎么乱,还是一副老样子。我估计得没错,那个叫刘旖旎的女人算不上坏人。我打开房门,发现她已经醒了,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电视。她看见了我,突然一怔,接着便慌慌忙忙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你是谁?”她尖声喊道,几乎是叫了出来。
“你别害怕,我是这房子的主人。是我昨天晚上把你背回家里来的。”我一一解释道。
“哦——昨天晚上我怎么了?”她听了我的话后,大概是放下了心,照老样子又坐回到了床上。
“你昨天晚上不知在哪里喝多了酒,吐了好几回,我看你实在没人管,所以出于好心,把你从大街上给背了回来。”我继续解释,她倒也认真在听。“你自己难道就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了吗?”
“有点印象,但很模糊……”她晃荡着眼珠,好像在拼命地想着昨天的事。“唉,我问你,我昨天真有那么狼狈吗?”
“还不是——”我原本想说“还不是嘛”,可转念一想又换了言语,“昨天你是够狼狈的,不过幸好有我,要不然你今天就不知在哪条街上醒着爬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得谢谢你喽。”
“谢倒不必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哦,我记起来了,昨天我是喝得挺多的,不过喝酒过后的那些事我就记不太清楚了。”她拿着那副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对了,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我翻遍了整个冰箱都没发现有一样好吃的,就一些牛奶,还有一点啤酒,我从醒来到现在还没吃过啥东西咧。”她倒也不怎么把自己当外人来看待。
“东西倒没有,不过可以去买。”我打量了她一下,“你会做菜吗?”
“会,当然会做。”
“那等会去菜市场买些菜回来,反正也到吃饭的点了。”我瞅了瞅电视上的屏幕,接着问她,“你这是在看什么哪?”
“韩剧,《太阳的后裔》,挺不错的。”
“你喜欢看韩剧?”
“可不是么,大多数的韩剧我都看过。我爱韩剧爱得要命。再说你这里有这么多好片子——”她边说边指着我私人的影碟夹。“我不看的话岂不是可惜了。”
“韩剧都是那一路的套数,说到最后某个主人公总会死于非命,我不怎么喜欢这样的结局。”
“是你自己看不懂罢了。拍感情片韩国人可是一流的。”
“这倒不假,拍感情片韩国人确实一流。”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咧。”
“嗯,你就叫我小楼吧,反正大家伙都这么叫我。”因为她的话,我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的身份证还在我这呢,我怕你是坏人,所以才留了这么一手。现在好了,我也不担心了,你就拿回去吧。”
旖旎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我,没多说什么,我想她能够理解到我的处境。“行,小楼,咱一块买菜去。”
三
旖旎的炒菜手艺倒真不是吹的,说实话确实不错,道道菜都被她做得像模像样,一点也不含糊。在吃饭的时候,我趁机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个人情况。旖旎是一个艺术学院舞蹈系的在校学生,主攻古典舞。联系到她那苗条的身材,跳起舞来真会非常不错,至少我这样认为。我问她今天不用上学吗,她说大冬天的,每个舞蹈系的学生都懒得去上课,逃课出来玩的学生在她们班里能占上八成,老师也大都会体谅学生的难处,所以尽量不会来管她们,于是大家都谋计好了一样都不去上课,大家都这样做,所以没有人出来说三道四,总的说来就是这样简单的一档子事。我没上过大学,所以我很羡慕她这样的生活,不用上课老师也不会来管,而且搞到最后还有文凭好拿,你说这样的好事天底下除了学校以外哪里还能碰上?完全碰不上——这点,也就成了我羡慕她的地方。后来,我又问旖旎昨天为什么喝了那么多的酒,是有什么心事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我原本只是问问而已,不足挂齿,谁料她一听到这个,就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紧闭着嘴,用她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盯着我看。半晌,她才说了句“这个,不用你管”。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没趣,也就只顾吃饭不再言语。
那顿饭我吃得很少,因为晚上还有跟老鼠他们一伙人的酒局。旖旎不断地夹菜给我,让我尝尝她的手艺,而我却没有多少食欲。我只吃了不到平时一半的饭,就草草收场了。旖旎在一旁看出了我的心思,就问我为什么只吃了这么点。我说晚上还有酒局,吃太多的话呆会儿就会全吐出来。
“酒局?跟谁的酒局?”旖旎一听到“酒局”两字,萎靡的眼睛里一下子放出光来,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跟一些高中同学,一些要好的朋友。
“什么时候去?”
恩,他们过会儿会来打电话叫我的。
“我也去,我也要去喝酒!”
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去凑什么热闹。去喝酒的都是些单身一族,全是些光棍。
“我不管这些。一个人呆在屋里多没劲多没意思啊。”
你不是有韩剧可以看吗?
“那些韩剧看多了会让人觉得恶心,再说看韩剧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有酒局的话,哪个白痴还会愿意呆在屋里看那些犯傻的玩意啊。”
你的意思是今天不打算回家去了?
“回家?回什么家,我老爹都把我从家里给撵出来了,你让我回哪去?”
哦——原来是这样。嗯,你既然这么呆不住,那就跟我一块去吧。可我有一点要事先声明的,你今天晚上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喝个烂醉了,否则你就是躺到了大街上,我也不会来管你的。你听明白了吗?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像我妈那样爱唠叨啊。”
我不是唠叨,我是给你提个醒,为你好。
“那碰到你那些朋友们——我是的意思说他们要是问起我俩的关系,我该怎么回答?”
这问题倒是让我犯了难,让我来好好想想……你就说我们是刚认识的一对朋友,记住,刚认识的一对朋友。
旖旎想了想,说:“这样好了,我就委屈一下我自己,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也好让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们羡慕你一回,你看怎样?”
哎不管了,随你的便,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管不了你那么多。
就这样聊着聊着,时间已快到七点钟了。这时候,蟑螂给我来了一个电话,问我今晚去不去泡吧。我说去啊去啊,有老鼠请客能不去嘛。他说好,今天不钓条金鱼(女人)就不回家。我笑着说那就得看你蟑螂的本事了。末了,我还说今天要给他们一个惊喜,蟑螂忙问我什么惊喜,我说到时候碰了面你就知道了。蟑螂有点无奈,支支吾吾地说着些什么就挂下了电话。
我回到大厅,旖旎突然说有点冷,这事让我急得团团转,差点晕死过去。后来我终于想出了办法,我从我老姐房间里的衣柜里挑了件外套出来,给了旖旎。旖旎穿上那衣服,笑着说这衣服没准就是给她买的,穿着正合身。我应答道合身就好合身就好——女人们天生就把衣服看得比命都重要,如果你在这方面满足不了她们,八成你会再一次地沦为单身一族。我不开玩笑。
我骑着我的野狼带着旖旎来到了我们约定好的酒吧。旖旎在路上一直抱怨着我的车太破太旧,开出来真是没面子。我无奈地说赚的钱不够花,有这辆破车当交通工具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听了我的话后,她就在后坐上吹嘘着自己要是有了钱会怎样怎样,反正吹得一塌糊涂天花乱坠,一点都不切合实际。管她呢,她爱怎么吹就怎么吹呗,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到了酒吧,我一眼就看见了老鼠他们,他们坐在一个很显眼的地方,一进门就能看见他们。老鼠跟我招招手,我和旖旎就屁颠屁颠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估计是老鼠看见了跟在我身后的这个女人,跟大家伙一说,大家的目光便都齐刷刷地朝我射来,而且每个人的嘴还张得老大,仿佛嘴里塞了个馒头似的。
“来来,大象,给我们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小姐。”老鼠第一个站起身来,对着我说。大象是我的绰号。
我接过老鼠的话茬,说道:“这位是、是我昨天晚上——严格地说是今天下午刚认识的一个朋友。”嘿,我说话的时候声音禁不住地打起颤来。“她叫刘旖旎,是艺术学院舞蹈系的。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我说得可真够俗套的,我承认这一点。但遇上一些像老鼠他们那样的俗人,我自己免不了也会跟着落俗。
大家伙听后,发出了一片嘘声,这嘘声就像是为摆脱了光棍生涯的我而发出来的。
“大象,难道这就是你刚才在电话里头跟我说的惊喜?”蟑螂接着起哄,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我给蟑螂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别再出我的洋相了。可他不管,他那人就是这个样子,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能连着扯上好几个小时。不开玩笑。好几个小时。“大象,来给我们说说你们俩是怎么相遇怎么认识的吧,也好让我们哥几个学点经验。我们哪,整天在酒吧里有心栽花花不开,你小子倒好,居然在外面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也不等等我们哥几个,说得过去吗你。”
正当蟑螂说话间,我和旖旎双双入座,要了两瓶科洛娜。
“今天这单我请客,大家爱点啥就点啥,别跟我假客气。”老鼠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我高兴啊,一呢,是为了庆祝我的手机失而复得,当然,这是小事;最主要的还是祝贺我们的大象桃花运来,开了我们告别单身族的第一炮。我们得跟上他的步伐,赶紧地脱离光棍组织,大家说是不是?”
“好,为了这些,我们来干一杯!”
之后互相敬酒间,老鼠他们那帮混蛋问了旖旎很多问题很多事,还让她喝了不少的酒,完全把我晾在了一边,不管不问。这不免让我起了疑心,同时也让我起了嫉妒之心——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免不了的事,毕竟长这么大,我这还是第一次有了人们传说中那种恋爱的感觉。至于说我和旖旎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说不上来,因为从我俩认识到现在总的来说还不到一天的工夫,用一天的工夫就能确定两个陌生男女的情侣关系,这种事只有在那些滑稽的无厘头电影里才有。所以我很无奈,只能生生地看着旖旎这样毫无顾虑地跟他人聊天说笑,我心里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这就好比牙刷,别人用惯了再拿来给自己用,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憋屈。我当时就有这样的感觉,别人用过的牙刷谁还会去用?谁都不会去用,我也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这种小人私利般的想法,可能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的缘故——我倒宁可相信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老鼠他们跟旖旎聊得正起劲,我却在一旁独自喝着一口又一口的闷酒。这让我突然间想到了小刚那首《记事本》,有些悲哀有些凄凉也有些无奈。这时候老鼠注意到了我,他就冲着我说:“嘿,大象,干吗不支声啊?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啊。”
听了老鼠的这话,我把酒瓶子往酒桌上重重地一放,没生好气地说:“我今儿个就喜欢自己喝闷酒了,你看怎么着吧。”
我这句小孩子气似的话打断了那些正在聊天说笑的伙伴们,大家都纷纷停下话转过脸来望着我。“大象,你今天是怎么了?大家伙都聊得好好的,你这是干吗呢?”蟑螂第一个向我开炮。
“我没什么,你们接着聊天接着说笑好了,不用来管我,我没什么。”
“今儿个可是大好日子,你可别不给我面子,把这局面搅得一团糟。”老鼠正襟危坐,冲着我说,“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不开心了?”
“你们没做错什么,只是我自己有点想多了。”我说着站起身来。“我去上趟厕所,马上就来。你们别管我,接着聊。”
这时候,旖旎也站起身来,跟在了我后面。
“你跟着我干吗?”我冲着她说,语气还有点恶狠狠。“回去继续跟他们聊天说笑啊。”
旖旎拿眼望着我,轻描淡写地说:“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俩来到了洗手池边,旖旎先打开了话匣子。“我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你的那帮弟兄们聊天啊?”
没有的事,你别这么想。
“什么没事,我看得出来,你准定有事。”
我真没事。天哪,我都说几遍了,我真没事——拜托了,你千万别这么想成吗?
“那好,你坦白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我?”
听到这话,我一下子楞在了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这一生中也只有她这么一人女人才这么主动地问过我这事,这让我有点猝不及防束手无策,于是我想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对旖旎说:“有那么点儿,但不是很多,毕竟我们俩刚认识还不到一天的工夫,我揣摩这事想了也是白想。”
“如果你真喜欢我的话就给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别到处束缚着我,我有我的自由,你只要别来干涉我的自由就行。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行,我答应你,我不干涉你的自由。
“我喜欢你就喜欢在这点上,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我先回去了,你赶紧点回来。”
旖旎走后,我在洗手池里洗了把脸,接着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那张木瓜脸。突然间,我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笑刚才傻里傻气的自己,做起事来竟还这么的幼稚可笑,像个未经世事的高中生,处处小心眼十足,真是越想越觉得荒唐。洗手间里,站在我旁边的一个陌生人看见我呵呵傻笑,觉得蹊跷,便不住地拿眼往我这里看。我没搭理他,管他怎么想,我无所谓。我在烘手机上烘干了手后,径直回到了老地方。
等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我发现老鼠不在位子上。我有点疑惑,便问蟑螂。蟑螂用手给我指了指,说:“看着吧,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上演了。”
我顺着蟑螂手指的方向看去,望见老鼠晃晃悠悠地走到吧台前面,跟一个稍有几分姿色的吧女像模像样地瞎聊起他自己来。我们当时就坐在离他们俩不远的地方,所以他俩的对话我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在平日里倒没有什么偷窥他人隐私的习惯,这次只是刚巧碰上而已,既然正好碰上了那也就抱着凑合听一听的心态了。老鼠先开口说道,我失恋了,想找个人来聊聊。那女的说我也失恋了(吧女也会失恋?我这可是头一次听说)。于是这两个同病相怜的家伙就这样兴致勃勃地聊上了。那吧女问老鼠要不要来一杯她调的鸡尾酒,那酒的名字就叫“失恋情节”。老鼠晃着脑袋连声说好啊好啊,只要是你调的鸡尾酒我都喝——老鼠开始对她有点“动心”了。那个吧女也不赖,三下两下就把酒给调好了。老鼠把酒拿到手里,又问了遍这叫什么酒。“失恋情节。”吧女冲着他大声说。老鼠“哦”了一声后一口气就把酒给喝了个干净喝了个精光。“你喝这么快干吗?”吧女急着问。我得把这失恋的情节一下子都给忘掉都给喝下去,要不然的话我就、就不能再恋爱了。老鼠一边晃着脑袋一边看着酒杯一边还稀里糊涂地说。“这酒后劲足,别把你给灌倒了就行。”那吧女不无关心地说。不怕不怕,老子什么酒没喝过,我就不信这世、世上还有什么酒能醉倒——老鼠话还没说完,就捂着嘴巴走了出来。他问服务生厕所在哪,服务生用手给他一指,老鼠二话不说飞也似地直奔厕所而去。这时候,在旁边看热闹的我的那些伙伴们一个劲地给吧女击掌叫好,大家伙的情绪一度高涨起来。原来,他们是在跟老鼠打赌:是老鼠先勾上那女的还是那女的先把老鼠给灌倒。最后是赌吧女的那一方赢了。老鼠吐完东西洗完脸后出来时,整个人像个疯子似的冲着那个吧女嘿嘿傻笑,接着便径直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来。那吧女一时觉得无聊,就又玩弄起手中的酒杯,自顾自地喝起闷酒来。
“你可真够逊的。”蟑螂笑着对老鼠说。
“没办法,那酒实在太厉害了,你去你也倒。”老鼠为自己辩解道。
“来来来,收钱了收钱了,输的人统统给我拿出钱来。”蟑螂有点幸灾乐祸了。
“你们赌这个也要钱?”我问蟑螂。
“那可不是。”蟑螂说,“没有个钱支着,谁愿意赌啊。只不过数额有点小,一百块钱而已。”
赌输的一方没办法,纷纷把钱交到蟑螂手里。拿了钱后的蟑螂眉开眼笑地说:“接下来,我们玩什么?”
“猜牙签吧,谁猜到牙签谁就喝一杯酒,外加回答我们的一个问题。”老鼠说。
“要是一圈下来没人猜中怎么办?”旖旎问。
“那么就由当场坐庄的人来喝酒了。”蟑螂解释道,“大家都明白了吧。好,那么现在开始。”
一圈牙签猜下来,第一轮老鼠中了彩,猜到了牙签数。他喝过一杯酒后就急煎煎地问大家要问他什么问题,于是蟑螂便问他:“老实告诉我们,到目前为止,你骗过几个女人上过床?”
老鼠一听,笑着用手指着蟑螂说:“你啊你,老想这种事。恩,让我来想想……大概六个吧,没错,只有六个。”
“那加上昨天晚上的那个呢?”蟑螂紧追不舍地问。
“你这混蛋,我不是叫你别说的吗?你这人口风真不紧——哎,没办法,加上昨天晚上那个的话就是七个了。”
“对头,这才叫‘城市猎人’嘛。”蟑螂鬼笑着补充道。
“好,下面由我来坐庄。”老鼠说着,把牙签藏到背后,摸索了一会儿又把右手伸到台面上,冲着我说:”大象,从你开始猜起。”
“五根。”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老鼠张开右手,说:“你个走桃花运的真拽,一猜就中。喝酒!”
一杯酒下肚,我有点犯迷糊了。我的酒量很小,这点他们都知道。“说吧,什么问题。”我冲这那帮“老狐狸精”们说。
“恩,我问你,我郑重其事地问你,你还是不是处男?”
“你们怎么尽问这种问题啊?”我埋怨道。我原本想避开这问题不答的,但在众人面前我又不好意思扫了大家的兴。
“不管,既然你猜中了,就要受得起惩罚。”
我环顾了一下大家的脸,他们个个都笑眯眯地等着我回答。我无奈,只好从命。毕竟从命也是一种美德。“是,我是不折不扣的处男!”我一咬牙,把话说了出来。
“呦呵,二十五岁的童子鸡,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老鼠起哄道——这就是他的目的。“大象,你可别骗我们啊。”
“谁骗你们了,这是事实。”我迅速地拿过牙签,不想让他们在我是不是处男这问题上再拖延半秒钟。我把牙签藏在背后摸索了一会儿。“蟑螂,你开始猜。”
“六根。”
“不对,旖旎你猜。”
“一根。”
“不对,老鼠。”
“三根。”
“乖乖,真对不住你。你中奖了!”我把手摊了开来,笑着对老鼠说,“这就叫恶有恶报。”
老鼠愿赌服输,痛快地喝完一杯酒后,摇晃着脑袋对大家说:“这酒可真够来劲的,我看我是喝到顶了,再喝就喝不下去了。”接着老鼠突然话锋一转,冲着我说,“大象,你说吧,问我什么问题。”
“恩,让我想想。我不问难的,就问简单的。”我思忖了一会儿说,“你坦白地告诉大家,你对爱情是个什么看法?”
“爱情?乖乖,这题目可有点大呦。”老鼠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说,“在我看来,有灵有肉的才叫真爱情,光有灵没有肉那是感情,光有肉而没有灵那就什么都不是,顶多只能算作一夜情。”
“精辟!”蟑螂冲着老鼠伸出了大拇指。“实在是精辟。”
“大象,这下可以放过我了吧?”老鼠笑眯眯地说,“好,我们来进行下一轮的游戏。”
游戏还是老样子的游戏,只是被抓到的人不同而已。老鼠坐庄的这轮游戏一直等轮到旖旎的时候才告一段落,因为旖旎不幸猜中了牙签数。
“旖旎,这回轮到你了。”老鼠鬼笑着说,“先喝完一杯啤酒再说。”
旖旎看了看杯中的啤酒,有点犯难地说:“这么多酒,我可喝不下去。”听了她这话,于是我伸手去拿她的杯子。“这一杯我来替她喝。”我冲着大伙说。
“这可不行,轮到谁喝就谁喝,不能有人来代喝。愿赌服输嘛。要不然的话这游戏就没规则,不好玩了。”蟑螂说道。大家伙纷纷点头称是。
我没办法,只好让旖旎自己一个人解决问题。旖旎端起酒杯,用手托着杯底,咕噜咕噜地勉强把酒给喝了下去。她是不胜酒力的,你看得出来。毕竟酒对一个正在学校里读书的女生来说,是一种边缘物,平时只能偶尔碰到。我怕她喝多,就在一旁小声地叮嘱道“少喝点,等会醉了的话就不好了。”她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她自己知道分寸。
“好了,我把酒喝完了,你们该出题目了。”在酒吧里昏暗暧昧的灯光照射下,旖旎的脸显得越发的红润。
“好,我来问你问题,你可得如实回答我。”老鼠诡异的笑脸下面,藏着一把刀。“如实地告诉大家,你——还是不是处女。”
老鼠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让大家伙一时有点措手不及,大家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用心听着。我们这桌酒席顿时鸦雀无声,因为谁也没有料到老鼠会对一个刚认识没几小时的女人问这样的问题,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接下来,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我,我对老鼠说让他换个问题,这个问题对旖旎来说未免太敏感太直接了点,不太好。可老鼠却摆着手说不换不换,就这题目,她爱答不答。大家伙此时也没什么意见,他们只是在一心期待着旖旎对这问题的回答,那样子看上去好像他们对这问题万分感兴趣似的。他们对这问题确实是感兴趣极了。这帮眼睛绿得像灯泡似的色狼。
“说实话,我的直觉不让我回答这问题,毕竟你们对我而言还是一帮陌生人。”旖旎郑重其事地说道,“但是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就勇敢地回答这问题吧。你们可都得给我听清楚咯,我刘旖旎——还——是——处——女。”
旖旎的话音刚落,老鼠就“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刚喝进去的啤酒,好像旖旎的回答让他失算了一样。
见老鼠有这么大的反响,旖旎接着补充道:“这下你们够开心够满意了吧。”
事实上,是与不是之间其实就像透着一张窗户纸,在它还完好如初的时候看过去难免会给人一种神秘感,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但一被捅破之后,这种神秘感也就会跟着消失掉。所以当旖旎回答完问题之后,那帮家伙才个个缓过神来,好像没事似的继续吵着嚷着要进行下一轮的游戏。其实他们对旖旎是不是处女这个问题打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关心不怎么在意。的确如此,一点也不假。
就在这个时候,酒吧里的保留节目开始上演了,这不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起先,是一群只穿了三点装的舞女们走到舞池中央(因为天气冷,她们身上还披了件不知用什么毛制成的外套),给大家来了一段养眼的舞蹈。我们这一桌的家伙们的注意力也被那帮舞女们给吸引了过去,有这样的表演,大家也就没什么心情再继续玩猜牙签的游戏了。每个人——我是说酒吧里的每个男人,都把饥渴的目光投到了舞池里那些妖艳的舞女们的身上——当然我也不例外。看了一会舞蹈后,有不少人还为那些粗俗的舞女们鼓起掌来,纷纷叫好,几近疯狂。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在美国,还不会发生诸如客人往舞女们的胸罩里塞钱之类的事。大家只是死盯着看,为的是过一过眼瘾,饱一饱眼福,别无其它。舞女们跳得越是卖力,台下的掌声越是激烈。但是你看得出来,她们都只是在为钱而跳舞,没个钱支着,她们谁也不会跳得这么卖力。虽说她们都跳得像模像样的,但她们完全不是用心在跳,她们只是为了应付一下,随随便便地跳几个舞——我敢打赌,她们这一辈子里用心干过的事用心挣过的钱,并不会比那些流落街头的落魄乞丐多多少。在这点上,你尽管相信我的感觉就好。
等那些舞女们敷衍了事地跳过几段乱七八糟的舞蹈之后,又上来了一个头戴黑色高帽的魔术师。那魔术师一上台就在台上表演了几百个低级的魔术,他老是拿一副扑克牌里的四张A做文章,变来变去捣来捣去,把那四张A折腾个没完。虽然他也同样吸引了不少酒吧里食客们的注意力,不过表演的尽是些入门级的小儿科魔术,远比不上我大卫·科博菲尔的那些大型魔术厉害,叫人称奇。他这种下三烂的东西也有人去看,足以说明国人对魔术这玩意儿还是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
可正当我们一伙人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些蹩脚的魔术表演的时候,旖旎到外面接了一个电话。几分钟的工夫后,她跑过来对我说她父亲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她母亲得了什么重病,要我现在跟她一道去医院看看。我听完她的话后立马从位子上站起身来,跟老鼠他们说明了去意。老鼠他们让我别耽误了,赶紧的带旖旎去医院看望她母亲。于是我二话不说,跟他们那帮人匆匆道过别后,骑着我的野狼风尘仆仆地向医院奔去。
四
我和旖旎从医院里看望过她母亲之后,旖旎执意要跟我回我家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家里到底有哪点是能够吸引住她的——当然她在她那个患着重病的母亲面前说是要回学校去睡,还说明天学校里还有重要的事要办,总之扯上了一大堆的谎,最后她对她母亲说她以后还会抽空来看她的,让她尽管放心就好。旖旎的母亲见挽留不了她,便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随她的心愿,由着她去了。旖旎的父亲当时在忙别的事,所以我们没有见到面。
这时外面已经是霓虹闪烁,华灯高照了,全是一派新鲜的气象。这不免让我想起了圣诞节。在圣诞节那天到来的时候,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必定会更加的绚丽多彩,似锦繁华。一点不假。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今天离圣诞节正好还有两天的时间,不过大街上已经差不多有了圣诞节的气象了。我为自己能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而感到高兴,感到自豪——不知怎的,凡是一到节日的时候,我总能由心生出一股骄傲感,就跟我国的航天飞船发射成功那一刻人们的感觉一样——为这美丽的城市,也为我们日益富强的祖国——我知道这话有点扯远了,但是我一直以来喜欢的就是这种感觉,踏实而强烈。
旖旎一声不吭地坐在我的背后,我替她挡了不少冷风,所以她那里自然会比较暖和些。突然间她问了我一个问题,但我当时正在开车,没注意到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你说什么?说大声点!”我大声问她。“你们男人难道都很在乎一个女人是不是处女这个问题吗?”她也大声地回答了我。碰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我说:“也许吧,但我搞不清楚。”对于这样的问题我的确有点搞不清楚。确实如此。
回到家里,旖旎脱了鞋后就忙不迭地蹦到了我的床上,打开电视,继续看她还没看完的韩剧。我问她洗不洗澡,她说没换的衣裤,于是我朝我老姐的房间走去,我揣摩着从我老姐那里能借到一些换的衣裤。
我轻敲了几下我老姐房间的门,发觉里面没什么动静。我老姐向来这样,一回家就别的什么事都不管,躺到床上倒头睡觉。我又敲了几下门,终于,我老姐出来开门了。“什么事?”我老姐揉着惺忪的眼问我。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你借一套衣裤。”我老实说道,“我那个朋友要用。”
“好吧。”老姐回到她的房间里,不一会儿功夫,就拿出来一套衣裤。“你拿去,让你朋友记得还我就行。”
我接过衣裤,二话不说便来到自己的房间,极力怂恿旖旎去洗澡。“我可不想让一个混身都是酒臭味的女人再一次睡在我床上。”我这样对旖旎说。她倒也挺听话,拿了衣裤便奔浴室而去。
在等旖旎洗澡的时候我抽了一支烟,外加喝了一罐可乐。看着窗外如织的车流,以及绚丽如织的彩灯,心中不免又升起一鼓难以用语言文字来形容的感觉。而且每次有这种感觉,每次的感觉都不尽相同。这一刻是这样,那一刻是那样,无法统一。我梦想着自己也能像其他人一样有自己的车子,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妻子,有自己的孩子——但这一切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想太多的话只会让人发疯。老天爷要给你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自然会给你,这种事强求不得——我就是这样的宿命主义者,一点不假,我相信命,我记得我跟你说起过。
旖旎洗完澡,用毛巾裹着全身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那出水芙蓉的样子,见了着实让人怜爱。
“你洗得可真够快的。”我对她说。
那可不是。洗个澡而已嘛,用不着费那么多时间。
“喝罐可乐吧。”我说着顺手递给她一罐可乐。之后我话锋一转,说:“你对你那病危的母亲是怎么看待的?”
我说得直白一点吧。人都有一死,只不过早点晚点的事。
“你是否觉得自己有点不孝呢?”
这问题我倒没考虑过,假如有人认为我不孝的话那就尽管让他去那样认为好了,我无所谓。
“你真的这么想?你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太理智呢?”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怎么了?老问我这个干吗?
“没什么,问问而已,我只是想让你恢复点理智而已。”
我哪里显得不理智了?我觉得我挺理智的。
“好吧,今天就聊到这儿,早点睡吧。”
等等,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明天我要跟你一块儿去上班。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太乏味太无聊了。
“你是说你也要像我一样去大街上发传单?”
没错。
“让我好好想想。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
一点也不。
“恩,既然你这么执着,那我就应了你的这个要求。不过你得答应我,明天我们一下班就得一道去看望你的母亲,毕竟她现在需要的是人照顾。如果对她来说最亲近的人——譬如你,也不常去看望她的话,那你该知道她会怎样的伤心。”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明天,不管如何,你都不许撵我走。
“恩,这事得到了明天再说。”
不行,现在就答应我。
“行行,我答应你。”
经过几句话的交谈之后,我和旖旎就各回各的房间里去了。还是老样子,她睡我的房间,我睡客间。在我入睡之前,我像往常一样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一天自己这一天里所经历的事。这是我的一个不好不坏的习惯,差不多每晚我都会这样做。这样做有一个好处,既是我能从回忆中获得不少可贵的经验,好让以后不再重蹈覆辙;当然也有坏处,坏处就是这样做会让人感到非常的痛苦——回忆自己的过去,这可不是件轻松的好玩事——我揣摩,如果你和我一样有过这样的体验的话,你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那一晚,不知怎的,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我喝了不少牛奶(据说这样会使人容易入睡),可照样还是不管用。我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无意中竟发现天空中下起了翩翩雪花。老天爷,下雪啦!我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在屋子里又蹦又跳。南方的雪,这可是不多见的啊!眼看着圣诞节快到了,这天又一下雪,无疑,是老天给节日带来的预先的祝福。这样子一来,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缺,就等着人们狂欢了。我这样想着,又在房间里偷偷地窃笑了一会,再一次地试图入睡。这一回,我可真睡着了,可以说得上是睡了个踏实。
我夜里尿急起来,正要上厕所,却隐隐约约地听见客厅里有人正在哭。这就让我纳了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哭呢?于是我寻声而去,打算一探究竟,却突然发现旖旎正抽泣着坐在沙发上,边拿着纸巾抹脸边哭。
“旖旎,你这是怎么了?”我用刚苏醒过来的声音问。
没事……没多大事。
“没事?没事你干吗哭得这么伤心啊?”我说,“我看你准定有事。”
我刚才又看了一遍韩剧《蓝色生死恋》,看到动情处我就哭了。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坐到了旖旎旁边,安慰她道,“别哭了,傻丫头,看你把自己给哭的,都没个人形了。”
我这话就像是开启水库大门或者关闭水库大门的钥匙,关不上就只好让它开着了。旖旎侧着头依偎在我的肩上,不一会儿功夫水库又开闸了。我的老天爷,我一时没有了主心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又在心里揣摩:这不怎么管用的钥匙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关不上门就只好让那门开着,可这么开着始终也不是个事啊。于是我对旖旎说:“咱别哭了行不,看你这样一天到晚的哭也不是个事呀。再说你明天不是还要跟我一块去上班的吗?咱还是早点睡了吧。”
“我现在哪睡得着啊?”旖旎依旧抽泣着说,“你刚刚不是问了我孝顺不孝顺的事嘛,现在我可算想了个明白,我在对待母亲这件事上确实有点不孝顺,不光光是有点不孝顺,甚至还带有点冷漠的意思在里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反正你能理解我的处境就好了。”
“我理解我理解。”我样样顺着她,安慰她,摸着她的顺毛,毕竟我是个好人,我打心底里就是这样觉得的。“咱别哭了,还是早点休息吧。啊。”
旖旎听了我的话,离开了我的怀抱,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又抹了几把泪,终于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我的房间。之后,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上了趟厕所后又回到了客间。这一天过得可真够有趣的,一波三折。外面还是依旧不饶人得下着雪,比刚开始那会儿要大了些,不过总的来说还不是很大,至少我透过窗户望出去在房屋的瓦片上还没有多少积雪。积累需要时间,这道理我懂。伴着那些悄无声息却又覆盖着整个城市的雪花,我又一次进入到了梦乡。
五
我早上起来,按常日来说天还是蒙蒙亮的,可由于昨天夜里的那场大雪,早已把整个城市都亮透了一方天。从我站的地方透过窗户望出去外面白茫茫一片,所有的景致都仿佛被白雪重新涂刷过一般,气象万新。这时候旖旎还没有起床,她还在我的房间里死睡着。反正还早,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我心里想。我用手拍了拍自己那死沉沉的脑袋,看了看时间,还只六点刚过一点的光景。洗漱完毕,我便做起了我和旖旎两人的早餐。当然,早餐的主食还是鸡蛋——这怪不了我,没办法,我这人只会拿鸡蛋来做文章。至于旖旎,她爱吃不吃,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这样想着,不一会儿功夫,煎鸡蛋煮鸡蛋两样鸡蛋宴新鲜出炉了。我凑近鼻子闻了闻,你别说,还挺香的。
我把旖旎叫了起来,她起先赖着床不想起来,我没办法,只好用手拍了拍她的屁股。她用手支撑起整个身体,迷迷糊糊地问我几点了,我说都快到八点了。我这一骗,才把她给骗了起来,这就像是用一桶冰水把她给浇了个猝不及防、全身湿透一样。她茫然地摇晃着脑袋东张西望,口里却不停地抱怨着我为什么不早点把她给叫起来。我“噗嗤”一笑,天机大露,说:“我的姐姐呦,我这是在骗你呢,现在还只有六点半。我的目的是只要你别再睡就行了。”旖旎一听到真相,又把头埋进了被窝里——我知道赖床的滋味不好受,便没再继续叫她,只是跟她说了声我把早饭都做好了,就独自走出了房间。
等了十分钟,旖旎才磨磨蹭蹭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快去刷牙洗脸吧,早饭已经给你做好了。”
做的什么?
“楼式鸡蛋宴——煎鸡蛋和煮鸡蛋。”
天哪,你长这么大就只会做这两样东西?
“你先别埋怨我,我可没学过什么烹饪,你啊,就将就着吃吧。”
我原先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有吃早饭的那个工夫,我还不如多睡会觉呢……
“这习惯可不太好。”
既然你今天为了我而做了这么一顿早饭,那我就将就着吃吧。
“你这话听起来倒是你给了我一个挺大的面子呢。”旖旎一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吃过早饭,匆匆收拾了一下,我便带着旖旎向单位奔去。旖旎在一路上问了我好多问题,我现在已记不清她具体都问了我哪些问题,也罢,不去想那些东西了。我们的车行驶在前人开拓出来的雪路上,格外通畅。旖旎缩着脑袋,双手紧抱着我的腰,直到后来她才告诉我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感到了一种幸福,一种有家业般的幸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到单位的时候,时间还早,于是我到单位楼下买了一杯豆奶喝。那时候,旖旎跟在我的屁股后面问了不少关于我工作情况的事,我如实地一一跟她作了解答,她听后“哦哦”点头称是,她那样子看上去像极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新丁,而我却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在领着她进门。
上面的领导决定,今天的早场电影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不放映了,这让我感到了一些纳闷,好端端的干吗不放了呢?可上级的决定仅仅靠我们这等小人物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不放就不放吧,管它那么多干吗,顺其自然就行。第二个不幸的消息是关于刘师傅的,刘师傅因为要照顾她那病重的老伴,所以今天也没法来上班。得,什么坏事都凑齐了来跟我作对。我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再说还有旖旎这个可人的傻丫头陪着我一起工作,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我从我的上司陈主任那里拿来了今天要发的传单,招呼着旖旎一起到大街上去发。旖旎也不含糊,一个劲死心塌地地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没有一句怨言。“你后悔跟我一起到大街上来发传单吗?”我问她。“不后悔,要是后悔的话当初我也不会跟呢说这样的话。”旖旎回答我。有了她的这句话,我心里踏实了不少。毕竟像她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人儿和我一起工作,在现如今恐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吧。
大街上人流如织,我们很快就把手里的传单都给发完了。我看着旖旎冻得红通通的脸蛋,不免由心生起一丝怜爱之情。“这么冷的天,怕是把你给冻坏了吧?”我不无关心地问她。“没事,全当作锻炼锻炼我自己吧。”旖旎笑了,她的笑意总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甜蜜,她的笑脸总是那么的悦目那么的养眼,我忍不住都想亲上她一口。可没亲成的原因一是由于我本身比较木纳,再加上她也不给我这个机会。旖旎话音一落,就想起了她那个在医院里患着病的母亲。她跟我说起了这个想法,于是我说:“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望你的母亲。”“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她问我。“没事,发完传单今天上午的工作我算是干完了,带你去医院不碍我多少事。”旖旎听后,便勉强地答应了我,她的应允里面似乎还掺杂了一点过意不去的意味。
我们到了医院,不知为何,依旧没能见到旖旎那个忙碌的父亲,这不免有点遗憾。医院的走廊上很乱,地上尽是些瓶瓶罐罐的垃圾,我揣摩这都是那些熬夜陪家人的人们留下的痕迹。我跟旖旎走进病房,看见旖旎的母亲还是像昨天那样,用枕头垫着腰半躺在病床上,气奄息息的,打不起几分精神来——患了重病的人都这副强调,我在电影看多了,也就不怎么觉得怪了——可是见到了我们,旖旎母亲的脸上还是展开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当时窗外的阳光很猛烈,一束束阳光透过纱窗正好打在旖旎母亲的身上,也算是给她老人家增添了不少的色彩。
旖旎的母亲对我们笑过之后脸色一变,话锋一转,问旖旎道:“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今天是星期六,我在学校里办了一些事就过来了。来看你不碍我什么事。
“你瞧我这老糊涂,把今天是星期几都给忘了。”旖旎的母亲自惭形秽地说道,“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连脑子都跟着不好使了。”
不会的,妈,你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活了大半辈子也活够了,该走的终究要走,拦也拦不住。我啊,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能够早日成家,这样我做母亲的也就放心了。”
不知怎的,也许是经她母亲这么一说,旖旎开始有点眼泪汪汪了。她极力地想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在母亲面前哭出声来,可她办不到,鼻子一酸,她脸上的两行泪水就顺着面孔流淌了下来。我看到她这样,便在一旁不住地扯她的衣角,示意她****点。可这招不怎么管用,她还是无法避免地像个孩子似的哭出了声来。
“你在哭吗?我的孩子,你这是在哭吗?”旖旎的母亲问道。
“没有……妈,我没哭。”旖旎用手拭了拭脸上的泪花,她这样做是不想让她母亲看到她在哭。可是很明显,她母亲全看在了眼里。
“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的话会痛快些。”
她母亲的这话就好比炮仗的导火线,一经点燃,这炮仗就会不可避免地腾空爆炸,给人们带来期待中的一阵巨响。事实也正是如此。她母亲的话音刚落,旖旎就用手捂着嘴走到了她母亲的怀抱里,泪水一泄而出。她母亲用手拍了拍旖旎的身子,既而又摸了摸她的一头长发。“孩子,哭吧,哭痛快点,趁我还在的时候就多哭点……”——“趁我还在的时候就多哭点”——别说旖旎,就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我听了这话,也觉得一阵阵的鼻子发酸。没办法,我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感情脆弱的人。就在当时那一刻,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但我克制住了,终归没让它流淌下来。为了不让她们察觉到我在哭,于是我走到了病房外面,边拭着眼角的泪花边从衣袋里掏出根烟来。
等我在外面抽完一支烟后回到病房里时,旖旎已经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她正在跟她母亲讲发生在她学校里的一些事,她母亲也津津有味地侧耳听着,她老人家可以说正听得入神。为了不打扰到她们两人,我也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她们两人间的母女对话。当旖旎讲到高兴处时,她便会情不自禁地呵呵笑起来,她母亲听了以后,也会附和着旖旎一起笑;当旖旎讲到伤心处时,她便会嘎然止声,她母亲这时候会开导她,讲一些富含人生哲理的话给她听,让此时此刻的她走出阴霾;当旖旎讲到动情处时,她便会紧皱眉头,显现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这时候,她母亲会握着她的手,轻拍着她的肩膀,似乎在给予她某种母性关怀抑或某种力量上的支持。讲到最后,旖旎郑重其事地对她母亲提议道:
“妈,要不我们合张影吧。”
旖旎的母亲一口应允:“好!”
旖旎从她的百宝布包里拿出一只数码相机,把它交到了我手上,并嘱咐我道:“照好点,不然你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我嘿嘿笑着,接过相机,打算用这家伙定格她们两人幸福的现在。
“我开始照喽,笑一笑,一、二、三!”
照片是当天下午我下班后洗出来的,我一拿到照片,就不顾把自己的脖子摔成两断忙不迭地拿给旖旎看。旖旎还是老样子,在我家里看着没有插播广告的韩剧,并且乐此不疲。我把洗出来的照片交到了她手里,她仔细看了看,说拍得还行。终于,我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暗自庆幸着,回想要是我当初拍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的闪失,这会儿估计就会被旖旎压成一张照片不可。“怎么样?我的摄影水平还过得去吧?”我自得其乐地说。“瞧你那臭美样,只是一般般而已,至于你兴奋成现在这样吗?”她的这席话就好像是一盆冷水,把正热火朝天的我浇了个全身湿透直打哆嗦,同时也让内心不断膨胀的我立马收敛了几分。
旖旎又一次拿过照片仔细端详了会,良久,她才开口说话:“现在来讲还好,换成以后的话就要看着这照片想念母亲了。”她又开始泪眼蒙胧起来。
“不会的,傻丫头,你母亲她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好了。”我张开双臂,旖旎顺势一靠,非常自然地落入到了我的怀抱中。我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又惊讶于女人的泪腺怎么尽会如此的发达,看韩剧的时候哭个没完,现在又泪流满面了,这仿佛就应证了人们所说的那句话:女人天生就是容易敏感容易动感情的动物。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别哭了,傻丫头,别哭了。”我边说着边递给她纸巾,她把纸巾接过手,边擦着眼泪边眨巴着眼睛问我:“今天晚上还让我做饭吗?”
当然,你不做难不成让我来做啊?
“天哪,一想到做饭我就头痛。”旖旎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要不我们去楼下的快餐店吃一顿得了,我今天真没那个做饭的心情。”
今天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也没别的原因,只是不想做而已。”
恩……那行吧,就让我再破费一次吧。我说。走,下馆子去。
我和旖旎来到我家楼下的那个饭馆的时候,时间还算早的,只有五点半钟的光景,可外面的天却已经早早地暗了下来——冬天的鬼天气就是这个样子,黑得格外的早,所以以往的时候如果不是去赴人酒会的话,我就会一个人躲在家里,看看那些能让小女生们嚎啕大哭的韩剧。自然啦,看到动情处我也会哭,只不过没那些小女生哭得声势浩大、没完没了罢了。在哭这档子事上,我确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毕竟我是听着“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类话长大的人。我看韩剧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找机会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别的无它。
我和旖旎双双走进饭馆。此时的饭馆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我和旖旎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双双入座。没等我们把屁股坐热,就走来一个服务员,他问我们点些什么菜。我拿过菜单,点了三个特色菜,一素两荤,并嘱咐服务员让厨师麻溜地去做,之后我便又回到座位上。我一坐下,旖旎凑近我的耳边跟我细声细语地嘀咕了些什么,可当时因为饭馆里实在太吵了,我没听清楚她到底跟我说了些什么,于是我冲着旖旎大声喊道:“什么?我没听清楚,你讲大声点。”旖旎接着把话又跟我重复了一遍,这时我才清楚她想表达的意思。她说她在这里碰到了她以前的男朋友,而那个人正好坐在我们旁边的那张桌上。我听了这话后心里一击,像是被人用拳头往我心口上重重地打了一拳一样,郁闷了半天,半天后我才慢慢缓过神来,对旖旎说:“要不我们换个馆子?”
“菜都点好了还换什么换,大不了跟他聊上那么几句话,他又不会吃了我们。”
我想想也是,于是便坐定下来。我人虽然坐了下来,可我的心却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不说瞎话,我当时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我凭空幻想了好一阵子,心想要是旖旎的那个前男友看到我,觉得有什么不顺眼抑或看不惯的地方,并且给我来上那么两拳的话,那我就铁了心地要跟他玩命。谁怕谁啊,我又不是没打过架,在上高中那会儿我和老鼠还有蟑螂他们还是班里的吵客大王咧。只不过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我一方面成熟稳重了许多,另一方面自己在平日里待人处事方面也收敛了不少,所以至今还是过得平平安安无风无浪的,没出过什么大错也没捅过什么大篓子。要是真跟人干起仗来,那个玩命的劲头我还是有的。想到这些,我的心才放踏实下来,管他是谁的前任男友,爱干吗干吗,我哪管的了那么多。
我们点的小菜一个个地上来了,我和旖旎正打算动筷子吃饭,果不其然,旖旎的前男友踉踉跄跄地朝我们这桌走了过来。看他那样子他八成喝了不少的酒。旖旎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旖旎,但他没给旖旎留多少面子,一碰面就说了一大通阴阳怪气的话。
“旖旎……可真巧啊,在这里也、也能碰到你……这世界可真小啊。你还记得我是谁吧,你认识我的,我就、就是你那个前男友大鹏啊……”我们根本搭都没搭理他,可他却自顾自不停地说着糊涂话。“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吗?自、自从你跟我提出分手以后,我有哪一天不是在想着你的啊……你是我心中的掌上明珠,你是我的小天使,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多么爱你吗?自从你离开我以后,你都快把我的整个心都掏空了。我有哪天不是哭着醒来的,我连做梦梦见的都是你。你那美丽的脸庞,你那甜蜜的笑容,以及你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打动了我……”这时候,跟那酒鬼同桌的几个家伙也都走了过来,纷纷劝着那个酒鬼并把他往回拉,可他们根本拉不动那个酒鬼,并且那样做似乎也有点无济于事。“别拉我,你们都别拉我,我心里有好多话要跟她讲——”
“我说哥们,行了吧。”我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冲着那个被酒整得头脑犯浑的家伙说道,“你的甜言蜜语我们都听够了,你还是回自己的老窝去吧。你爱干吗干吗去,我们管不着。只要是你现在不防碍我们俩吃饭就成。”
“你是谁?旖旎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你现在的男朋友?旖旎你告诉我啊,你怎么不说话呢?你为什么不开口说话呢?”那酒鬼的声音顿时变成了哭腔,他开始哭鼻子了,你看得出来。“旖旎你到是说句话啊旖旎,我是个不轻易就能动感情的人,这你也知道,可为了你我什么都豁出去了,你有听到我在为你而哭吗?你倒是告诉——”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劲,我用右手狠狠地给那酒鬼来了一记上勾拳,附和着“砰”的一声,那酒鬼应声倒地。那家伙就像是脑袋灌了铅一样,沉沉地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结实。他的那几个伙伴纷纷去扶摔倒在地的他,我拉起旖旎的手,趁机走出了饭馆。我们那会儿哪还管得了吃不吃饭付不付饭钱的事啊,我们那时一心想的就是能够早日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在出饭馆的那段路上我们是肆无忌惮大步流星地走着,等我们走出饭馆后,一刹那,就听得背后传来了一阵喊杀声:“你们别跑!你们给我站住!”听到这声喊叫,我们自然而然地开始有点紧张起来,紧张得就跟我们刚刚杀了一个人犯了谋杀罪时的心情一样。于是我二话不说,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拉起旖旎的手就往前跑。我们呼哧呼哧地跑着,就像是在逃命一样,兴奋异常。我们喷薄欲出的心跳随着脚步一下一下重重地烙印在地上。就这样,跑了一百多米,可身后的喊杀声依旧从老远处传来,现在回想起那喊杀声来,还确实有够恐怖的。为了摆脱身后的追兵,我们的脚步愈发地快了,我们甚至追上了好几辆正在大街上飞速行驶的摩托车。真够了不起的。我和旖旎像疯子似的跑过几个街道后,终于,那帮人马不再追上来了。谢天谢地。一时听不到喊杀声,我俩便停下脚步,纷纷躬着腰,用手支撑着大腿,站在大街上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阵子的粗气。要是这时候那些追兵再次赶来,我想我们是没力气再逃跑的了。
“今天、今天可真够衰的,碰上了你、你那个以前的男友,害得我们连顿饭都没吃成。”我喘着粗气对旖旎说。
“可不是么,人要是倒、倒起霉来,就是连喝水都会被呛着。”旖旎跟我一样,也在拼了命地喘气。“要不是我们这样跑了出来,这会儿还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呢。”
我回头打望了一眼,接着说:“乖乖,我们俩一口气都跑了好几个街道了。真够了不起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旖旎问我,“我们还没吃饭呢。”
“你肚子饿吗?”
“有点。”
“这样吧,我们去超市买几包方便面来,回到家里就着鸡蛋一起吃。”
“那样煮出来的面会好吃吗?”
“凑合着吃吧。”我说,“以前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常常给自己做这玩意吃。要说那味道的话,还算过得去吧。”
“是么?”说着,旖旎直起身来。“那行,走,买面去。”
六
吃过鸡蛋面后,旖旎当时说了一句话,就是那句在我看来无关痛痒的话,差点让我当场倒地毙命。
“明天我要去海边看日出。”旖旎突然间对着正在收拾桌子的我说。
一阵沉默。
“你说句话呀,明天带不带我去海边看日出?”她穷追不舍地问。
又是一阵沉默。
“你再不说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有点心急,你看得出来。
“你不是喜欢早上赖床不起,有吃早饭的时间宁可在床上多睡一会觉的习惯的吗?”
“这点我承认。这个习惯我是有。”旖旎说,“可不知怎的,现在我心中无比地希望明天早上能去海边看看日出,也算了却我一个不大的心愿……”
“我不带你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不带我去?”旖旎的嘴噘得都能碰到天花板了。“好——既然你不带我去,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她一说完话,就直奔我的房间里走去。她是真生气了,你看得出来。
我起先没怎么去管她,只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任凭旖旎在我房间里怎样地闹腾,我一概不管我一概不在乎。可后来不知怎的,我突然起了疑心,我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抑或太不经心了。我摸不准女人的心思,我承认这一点。女人们的脸色像天空一样总会一时阴一时晴,跟三岁的小毛孩一样,没有玩具玩的时候就哭爹喊娘,有了玩具后就会脸色大变,啥也不在乎了。我这样说可是一点儿也不为过。于是我在客厅里发起愁来,生怕旖旎会在我的房间里干出些什么蠢事来,要是真那样的话,可就不只是玩玩而已的了。她若是较起真,动起真格的来,那可就不是怎么好收场的了。有了这个担心,我便扔下手中的电视遥控器,慌慌忙忙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径直去敲我房间的门。
“旖旎,你开开门!”我冲着房门大声喊道。
里面没有任何响动。
“开门啊旖旎!”
里面依旧没有响动。
“你再不开门的话我就撞门喽。”我威胁似的喊道。
里面总算传出了一声答复。“撞吧撞吧,反正是你家里的东西,撞坏了还得你自己掏腰包请人来修。”
“我的小姑奶奶,你就看在菩萨看在主的面上给我开了门吧……”
“那我问你,你明天带不带我去海边看日出?”
看日出这事就好比是块糖果,现在旖旎要吃的就是这个甜滋滋的玩意儿。我触摸到了这点,便讨巧地说:“行,我带你去,我明天早上一起床就带你去还不成吗?你就开开门吧。”
屋里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旖旎靠在门板上问我:“你说的话可真算数?”
“嗯……八成算数。”我回答得有点勉强。
“什么?!八成?!”旖旎想再次把门给关上,可我急忙用手一挡,门一下子就被我推了开来。毕竟对于一个柔弱的女子而言,我的力气还算是够大的。“我要百分百的答复,少一分都不行。”她冲着我说。
“好好,我的姑奶奶,我全答应了你还不成吗?”我说着,一脚迈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这样就不怕她再把门给关上了。“那你明天打算几点钟起床?”我问她。
“越早越好。”她回答得倒挺干脆。
我说六点,她摇摇头。我说五点,她又摇摇头。那就只剩下四点了,她坚定不移地点了几下头。
“我的姑奶奶,四点钟?这也未免太早了点吧。”我说,“人家就是早锻炼的老头老太们都不会起这么早的。”
“你不答应我?那就算了。”这女人可真不好哄的。
“行行行,我答应你。四点就四点。不过到时候你得叫醒我,那个点上我会睡得很死,即便你在我床头放上几百只闹钟我都醒不来。”
“好吧,那就这样说定了。四点钟我准时叫你,到时候你可不许赖床哦。”旖旎说着,脸上的乌云一下子都散得没了踪影,又呈现出一个可爱的脸庞,并且还时不时地绽放着笑容。哄女人可着实不是件容易事,我必须承认这一点。
“只要你明天能爬得起来就成。”我说,“如若明天早上你爬不起来,可别把这事全赖在我头上就行。”
我说着蹦到了自己的床上,背朝天的趴在上面舒舒服服地躺了一会。当时的时间还只七点多一刻,所以我还没有什么倦意。我在我的房间里环视了一下,还是老样子,东西都没被动过。只是旧屋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接着,我觉得一时无聊,便没话找话,问旖旎有没有从家里拿来换洗的衣裤,她点头答了声是,然后我就嘱咐她早点把我老姐的那套衣裤还了,她应允着点了点头。再然后我们就没什么事好做了——当然这事情是相对而言的,就像海绵里的水,你挤一下总还是会有的——这事情也一样,要真想找点事来做还是有事可做的。我灵机一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恳请旖旎在房间里跳个舞给我看看。这样的要求,她可不能不准。旖旎起先说不想跳,怕大冬天的累坏了身子,我说你拣容易的跳就行了。在我的强烈的要求和不断地怂恿之下,她才不顾一切地放开了胆子跳起舞来。看这样好看的美人跳这样好看的古典舞,那可算得上是一件不小的美事,至少在古代的时候,只有那些帝王丞相们才能享受到这样的眼福,平民百姓们只有自己跳给自己看的份。我边看着旖旎跳舞,边觉得心里美滋滋的。虽说我看不懂她到底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我还是由衷的感到高兴。我敢打赌,这事谁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能看到这样的美人跳舞,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不枉此生了。旖旎边跳着,我在一旁击掌附和她的拍子。可是好景不长,没跳多久,她就累得趴了下来。
“跳得挺好的,你停下来干吗?”我问旖旎。
“累死我了。你看着当然轻松。要不换你来跳试试?”
我慌忙摆手。“我这老男人哪行啊,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一跳就散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跳得还停像模像样的,有那个味。”
“都学了大半辈子的舞蹈了,跳得不像样能说得过去么。”
“你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练舞蹈的?”
“记不清了,反正打我记事那天起我就在练了。”
“哦,那怎么说也得有十来年了吧……”
我正说话间,旖旎又打开了我房间里的那台小电视,看起了她看过但未看完的韩剧来。毫无疑问,又是那些能让人哭鼻子抹眼泪的玩意儿。我见不好打扰她的兴致,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径直走出房门。“明天早上你可要记得叫我啊。”我叮嘱了她一句后,带上房门,朝着客间走去。我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喝了几口,顿时觉得打不起几分精神了。正在那时候,不知楼上几层楼里传来了一阵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这突如其来的响动让我的心里不免高兴起来。我实在是高兴极了。我这人非常喜欢小孩子,特别是那些还未被这世界熏染得一身俗气的孩子,他们身上总有不少的地方能够吸引住我。我举不出到底是哪些能够吸引我的地方,总之很多。有时候看见那么一帮小孩子排着长队在老师的引领下过马路,我都会驻足观看,直到等他们一个个的都平平安安地过了马路,我才会驱车离去。如果情况允许,我指不定还会上前去跟他们打招呼呢。说来可笑。因此听到那一阵阵的孩子笑声的时候,我没说二话,便枕着他们的笑声进入到梦乡中。
由于我这人的肾有点小毛病,所以晚上老是会尿急起夜。我吃过好多补肾的保养品,但是都不怎么管用——那些保养品只有在广告宣传时才说得冠冕堂皇、深动人心,可一到真正用起来的话那它就不怎么得人心了——也正因为这个,我着实吃了不少的苦头。扔了一大把一大把的钱先不说,这肾到头来还是没能给调养好,不免让我觉得心里憋屈。于是在那一夜,我又像往常一样憋不住尿了。我给那尿意一刺激,便穿上外套麻溜地起床上厕所。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头,还只凌晨两点多钟,心想上完厕所还能美美地睡上那么一小觉。可就在我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却隐约听见里面有什么响动。我凑近门贴着耳朵仔细一听,怪了,这大半夜的里面居然还不时传出电视里的声音。难不成旖旎睡觉前没把电视机给关了?于是我满怀着好奇心把房门打了开来。
“旖旎?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啊?”我惊讶地问道。
“我睡不着。”旖旎噘着嘴说。她正裹着被子在看电视——自然啦,还是那些剧情拖沓一拍就是好几十集的韩剧。“你能陪我聊会天吗?就一小会儿。”老天爷,她自己不睡,还想拉着我也一起不睡,真是有够霸道的。
“你不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吧?”我问。
“没有,只是有点……哎呀,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想睡。”
“行,那我就陪你聊会天吧。”
我说着,就走了过去,坐到了床的一角上。不知为何,旖旎顺手把电视机给关了,整个房间里突然没了光线,黑压压一片,气氛恐怖得能要人命。我正想起床去开房间里的日光灯,可是被旖旎一下子就拉了回来。嘿,我这就纳闷了,好端端的干吗搞成这样,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用意何在?我一个念头闪过,正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话的第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旖旎用手捂回了我的嘴里。
“嘘——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成。”她把房间里的气氛搞得恐怖兮兮的,估计连真鬼见了也会被她吓坏胆子。
“什么问题,你说吧。”我承认自己有点木纳,我之前就跟你说起过这档子的事。旖旎这样一摆布,鬼都能想出她的意图我却想不出来。我觉得自己真有点木纳到了极至。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这人就有这毛病,一时半会还改不了。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没睡觉的真正原因么?”
“不太清楚,我对女孩子的心思向来都是猜不透的。”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能说说看么?”我对这问题倒是比较感兴趣。
“一个关于你和我之间的问题。”经她这么一说,我对这问题倒是愈发地感兴趣了。
“什么问题你快说啊,我都快被你急死了。”
“我一直在思考——我到底喜欢不喜欢你到底爱不爱你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倒是让我吃惊不小,最直接的反映就是我整个人一下子从脖根热到了耳际,着实受了一惊。而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一时没了言语,跟被人点了哑穴一样。我的意思是说面对这样的问题,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我承认在这方面我确实没多少经验。我想我是回答不上这样的问题的,于是我就选择不答为好了。
接着,还是由旖旎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向我发问:“你先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我?”
“让我说真话么?”
“当然,你个木瓜,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想用什么谎言来蒙骗我啊?”
“恩,老实说,我喜欢你,打从我们认识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我一使劲,把真话都说了出来。
“这个答复我很满意,那接下来的一个问题是……你爱不爱我。”一刹那,旖旎就像一个法庭上的律师一样,在一步一步地了解和窥视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真相,她的满身真切让我难以抗命。“回答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这命题我想恐怕太大了点吧?我想爱这问题得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我们之间从认识到现在只不过——”
还没等我把话给说完,旖旎就给我来了一个“必杀技”。她在黑暗中用她的两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并把它缓缓地送到了她那饱胀而又软绵绵的双峰上。在我的手触碰到她的双峰那一刻,我心里着实又吃了一大惊,双手仿佛触到了电一样,接着全身都吓了一跳,背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说,还不断地往外渗冷汗。打从小时候离开了母亲的母乳喂养之后,我这还是头一回触摸到女人的乳房,如此一来,不免让我这个木瓜脑袋的家伙也算尝了一回新鲜。通过从客厅射进房里的一缕光线,我隐约看到旖旎的玉体上竟然没穿什么衣服,这样大冷的冬天,她竟赤裸裸地只戴了一副奶罩在那儿,这不免让我想起了《围城》里那段关于“局部的真理”的描写。此时此刻,淫欲之念逐渐充斥了我的大脑,让我想摆脱它们都觉得困难十足。
“你知道我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子,今天我别的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一个答复:你到底是爱还是不爱我。”
我想把手给缩回来,可旖旎却不干,她又一次地把我的手放到了她的双峰上。我可是真不知道她这到底是什么用心,下的是哪一路的棋。
“你摸着我的心说话。”她用的是那种特别深沉的语气说的这话。她是来真的了,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爱我还是不爱我,我只要你一个答复。”
“如果我爱你你会怎样,不爱你——”
“别说如果,说实在点的。”这样一来,她可真的是有点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别婆婆妈妈扭扭捏捏的,快点回答我。”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当口,抛开其它一切杂念不说,最重要的是我能够有勇气说出那三个字。尽管我说出来的那三个字有可能从心底来讲是有点不情愿,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不跟她说出那三个字,那她是极有可能发起疯来,进而去跳楼自杀的。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我只好言不由衷地说出那三个字。我知道对于大多数的情侣来说那三个字是极其重要而且又是最不可少的,只可惜有点遗憾的是,我跟大多数人一样,主要是没那个胆子。一旦有了胆子,我就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了。提到勇气提到胆子,我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梁静茹唱的那首《勇气》,那歌似乎就是为了这时的我而写的——爱一个人需要勇气,难免会有流言飞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我脑袋里不断地回想着那歌的歌词,也许是从那歌里面借来了几分胆出来,我摸着黑,慢慢地把嘴贴到了旖旎的耳朵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我慢慢地、细声细语地说出了那三个比黄金还贵重的字:我……爱……你。
那三个字一经说出口,我也没想过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情况。可是旖旎听了那话后,一时没了响动。过了大概五秒钟的光景,她才放开了我那只搭在她双峰间的手,“哇”地一声用双手抱住了我的肩膀,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傻丫头,你又怎么了,有什么好哭的?”
“我高兴……”旖旎带着哭腔说。“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不着我。”
可一会儿工夫后,她又破涕为笑了。
女人这动物,我着实捉摸不透。
“你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旖旎哭罢,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问我。
“不知道。”我说,“现在可以开灯了吧?”
“开吧。”说完这话后,她又钻进了被子里面。她穿得不多,她是怕自己着了凉。
我把日光灯一打开,房间里的黑暗一下子被光明驱赶得没有了任何余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旖旎的样子。大冬天的她竟然把自己身上能脱的脱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胸罩和内裤还穿在身上,而她外面只裹了一床的棉被,让人看了都替她感到寒意逼人。
“嘿,你的小和尚立起来了。”旖旎用调皮的口吻说。
“什么小和尚?”
她笑着用手指了指我的下身,我低头一看,只见我的裤子被我的老二撑了起来,像一面雄伟不倒的旗子。经旖旎这么一说,它更想用尽办法试图来展示自己,猛地看去,就像一条雄赳赳气昂昂的眼镜蛇,在那里听着笛子声四处舞动。“刚才手碰到你的那个了,所以有点紧张,不过不碍事,一会儿它就会消停下来的。”我边说着边克制自己不往歪处想,可一看到旖旎那胴体,我便又不免来了一阵阵的性欲,怎么也克制不下来。这似乎正应了年长者常说的那句话:年轻人,血气方刚的,难免会有些歪念头。念头歪就让它歪着好了,我也懒得去管他了。“你刚才说到哪了?”
“我说到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什么时候?”我迫切的希望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在你打我前男友那一刻,我就那么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哦,是那个时候……”我极力地在脑子里搜索那一刻的场面,可那会儿我的脑子里除了歪念头,想别的东西都已经是相当地吃力了。这事实在是怪罪不了我,毕竟我还那么的年轻,没经历过多少世事。
我一下子又重新坐回到了床边。旖旎往床中央退了几步。
“你既然说你爱我,那你用什么来证明呢?”
“我、我有点儿紧张,我——”在我还没把话说完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就在那一刻,旖旎不顾一切地朝着我的嘴一口吻了下来,我心里一怔,不知如何是好。在爱情这方面往往是男生比较主动一点,而她的主动献吻,看上去像是在给我某种提示,让我这木瓜能及时地采取一些措施或行动。不辜负她的期望,我终于有了点反应。掺杂着全身心对性的渴望,我用双手搂到了她的肩上,极力地满足她的吻欲和肉体接触欲,而裹在她身上的棉被再一次地像丝巾一样轻轻地从她身上滑落到了床上。此时此刻的她,可真算得上是“出水芙蓉”了。我们两人嘴对嘴接触不久后,旖旎凑过嘴来轻声轻语地对我说:“你的小和尚又挺起来了,要不要犒劳犒劳它?”这话让我顿时摸不着头脑,我问怎么个犒劳法。于是她说:“你个木瓜可真是傻到了极点。”说着,她便起身关掉了房间里的日光灯,房间里一下子又被黑暗给吞噬掉了。
“上来吧,我有准备的。”旖旎说着,把我拉到了床上。“我把我的第一次都给你。”
一刹那,我的脑袋瓜才终于开了窍:旖旎的那扇大门,为我而敞开着。
虽然当时旖旎主动到了极至,主动到了没法再主动,可到最终,我们俩还是没能搞成那档子的事。这事的问题出就出在我这个木瓜身上。在起先的时候我确实算的上心潮澎湃、欲望满身的,这点我承认。可是自那以后我就犹豫了好久,冷静下来想了好多事情。我既想到了旖旎的每天在外面忙碌着的父亲,也想到了她那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如此等等,总之为了使欲望之火能够消停下来,我想到了很多能够使自己冷静下来的事。说来也巧,我东想想西想想的,居然真把自己势头正旺的性欲给控制住了,对此我很庆幸。因为从骨子里来说,我是一个很传统很保守的人,旖旎想把她的第一次给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这原因在我看来,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在我俩还没能真正确定下确凿无误的关系的时候——当然,我也说出了那三个字——但这毕竟是为了应景而万不得已才说出来的话,并非百分百的言由心生,在那话里面我还夹杂着一丝丝的不情愿。倘若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是拿了她的第一次,那么我想我自己会为此而受一辈子良心上的谴责。所以她的第一次,我无论如何都是要不得的。于是接下来,我只好躺在自己的那张大床上,不管旖旎怎样地对我展开攻势,我都会理智地处理她那些欲火纵身时所说出来的出格话、以及干出来的出格事。
“你怎么了?”旖旎眨巴着眼睛对我说,“兴致那么低。”
我没说话。
“你倒是出口气呀!”旖旎穷追不舍地问。
“现在几点了?”我问道。问的时候我抛开了那一系列关于性的话题。
“三点半吧。”她瞎猜道。
“躺一会儿吧,等会还要带你去看日出呢。”
“你既然说你爱我,那怎么没一点反映啊?”
我又没说话。
“长这么大,我可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地跟一个男生说刚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这么冷冰冰的答复我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那个什么?”我接过话茬问道。
“不近人情。”
我好好想了想,说:“旖旎,我老实跟你说了吧。我知道你对我确实有那么点意思,可我自己对于你向我表达的爱意有点受宠若惊。换句话说,我还没做好什么准备。所以我不太想那么轻易地就要了你那宝贵的第一次,先不说我们以后的关系会发展到何种程度,至少在现在、在当下,我不能接受你的要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了我这话后,旖旎便不作声了。她光着大半个身子躺在我的边上,我转过脸去一看,她摆出了一副孩子气十足的样子。我见她没多大反映,便伸过去一只手,搭了搭她的肩。“你个王八孙子别碰我!”我的好意,得到的确实她对我的一阵阵的数落。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能让她这样恶狠狠地对待我。我无非是说了几句心里话而已,至于让她对我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嘛。“行了旖旎,别小孩子气了成吗?”我打算再次去开她的那扇原本向我敞开着的大门,却以外地发现她的那扇门已经重重地关上了。“我就小孩子气了,你想怎么着,我爱咋样就咋样,只要你别搭理我就行。”说完话,旖旎就躺在床的一边哽咽起来。我原本想安慰安慰她,可我突然意识到那样做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没趣,于是便也默不作声地躺在了床上。她要是真恨我恨得入骨,指不定会对我干出些什么荒唐事来,可她没干,这表明我还是有一点能把她那扇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的希望的。
此时,窗外已经飘起了翩翩雪花。这天就这样,说变就变,跟女人的脸色一样,不给人一点准备的机会。我当时一心想的,就是这日出还能不能让我们俩看到,如果天色实在是很坏的话,那对旖旎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但是如果能,倒可以了却她的一桩心愿。这一切都得看老天的眼色,我们即使拜多少菩萨、在主面前多少虔诚地祈祷,都是无用都是强求不来的。于是我在黑暗的房间里对着天花板数着时间,一分一秒一分一秒,旖旎则是躺着睡在我的旁边,连吭都不吭一声,我知道她还没睡着,而且我也知道她会睡不着觉,这事很简单,受了刺激的人大都会是这种情况。而叫人来气的是我自己,我对她说了几句大实话,她对我的态度就一下子变成了对待阶级敌人一般的态度,我无力反驳,只是一心想着:如果窦娥在,也许她能够理解我。
就这样,我们俩在床上默不作声地僵持了半个钟头,谁也没搭理谁。我不知道经过时间的冲刷,旖旎的气是否消退干净了,我对于这点而言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有多大的把握,于是我试探性地用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背,她很快便给了我一个反应:她把我的手一把打了回来。“你还去不去看日出?”我问她。我知道她没睡,她还清醒着呢。她没回答我的话,这点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她还在气头上,我也就不好再有什么言语了。之后不久,一阵阵的困意向我席卷而来,逼得我不得不睡,于是我也就不再犹豫,管它个三七二十一,一头扎进被窝里美美地睡去了。
旖旎不知道我已经睡着了,她还以为我正醒着呢,于是她终于静下心来问了我好多话。可那会儿我睡得正香着呢,完全没有工夫回她的话。她觉得意外,转过身来用力地摇了摇我的身子,这时我才慢慢地醒了过来。“干吗?”我张着惺忪的眼问她。“你终于肯跟我说话啦?”
“我想通了。”旖旎说。
“想通什么了?”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想通了。”
“哦,想通就好想通就好。”她能把这事给想通了,我真有点欣喜异常。“那你还打算去看日出吗?”
旖旎看了看外面的天,这时候已经不再下雪了,但外面仍旧是乌漆漆一片,没有半点亮色。“这时候该是几点钟了?”她问我。
“凌晨四点半的样子。”我瞎猜道,“你还去不去?”
“你想去吗?”她反过来问我。
“看你的意思,你想去的话就去。”我说。
不用说,她自然是想去的了。毕竟这念想还是她自己首先提出来的。
七
当我和旖旎冒着大冬天寒意逼人的天气来到海边的时候,天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空空荡荡的海滩上除了我俩以外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光线,所以一眼望去,海天一线,全都是暗蓝色的一片。汹涌的海浪拍打着海岸上的礁石,发出一阵阵“哗哗”的波涛声。我拉着旖旎的手,在海滩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我以前不止一次地来过这个海滩,但那大都是在夏天沐日光浴的时候。在夏天,你可以不顾及天气不顾及温度,尽可以光着脚丫子亮着屁股在海滩上大大咧咧地走,谁都不会来管你。可现在是冬天,没有哪个人会发了疯似的在海滩上光着脚丫走,除非那人神经有点不正常脑子有点问题,如果真是那样,我倒是可以体量到他的心境。
我和旖旎在沙滩上走着,我问她还有没有在生我的气,她抿嘴笑着说:“你个木瓜,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听了她的这番话以后,我终于放下了心,跟着她一起抒怀大笑起来。就这样在海滩上走了大约莫十分钟的路,我们俩看到了海滩边上的一家通宵营业的海滩餐馆。我们俩当时的肚子确实有点饿,所以就朝着那餐馆飞奔而去,打算饱一饱口福。来到餐馆的台阶前,我们发现门没锁,便走了进去,但里面空荡荡没一个人。餐馆里亮堂堂一片,从这里看出去倒是可以饱览到海边的不少风光。我拼命地朝餐馆里间喊了几声,才察觉到有人出来。
“今天第一对客人来得可真够早的。”一个二十出头的服务生朝着我们迎面而来。“欢迎光临。”
“你们这里现在供应热食吗?”我问那服务生。
“供应供应,你们要什么吃的尽管照着菜单点就是,我进里面去叫一下厨师。”说着,那服务生就一路小跑进了里屋。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餐馆里正开着空天,所以里面的温度比较暖和。这个餐馆里的内饰都是一溜的红木,很有一点乡村酒吧的味道,充满着怀旧气氛。我和旖旎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我拿过放在桌上的菜单,一眼扫下来,发觉这餐馆里供应的尽是些生猛海鲜,而且那些海鲜的价格又高得吓人。可没办法,既然进了这里就只好任人宰割了。我点了两个菜,一个“年糕炒螃蟹”,一个“清蒸鳗鱼”,两个菜,足够我们填饱肚子的了。可就在当我点完菜的时候,旖旎做了一件让我差点就昏死过去的事,她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了那个数码相机来,对着我的脸毫无征兆地就给我拍了一张生活照。
“怎么?给你拍照你觉得不乐意了?”旖旎眨巴着眼睛,看着满脸疑云的我说。
“这倒不是乐意不乐意的事。”我说,“只不过你在拍之前也得预先通知我一声,好让我有点心理上的准备。”
“我这人喜欢的就是这样,就像刚才在床上跟你表白一样,要是让人有了准备,那该会多煞风景多没劲啊?”旖旎边搓着手,边笑着跟我说,“我想要的就是这种不经意间自然流露出来的东西。你高不高兴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我才不管那些八杆子都打不到的事。”
“那……你说你爱我也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我抓住了她的话柄。
“那倒不是……我承认那时侯我确实有点鲁莽行事了点,可我现在想通了,我想爱是需要有个过程的,得慢条斯理地来,一旦快了,这爱就容易早产。要是真这样的话,那这也就算不上真正的爱情了。”
“不算爱情算什么?”
“一……夜……情。”
我眼睁睁地看着旖旎一口一字地说出“一夜情”这三字,心里不免起了一阵异样之感。跟像旖旎这样的女子谈一夜情,我可着实不想试。虽然老鼠他们那些情场上的老手总是教育我趁年轻时多经历一些感情上的风雨,可我自己心里却实在不想走他们的那条老路,重蹈他们的覆辙。我是个保守的人,我的爱情观是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就成,其它的我并不奢求什么。就这点而言,在我看来是毫无疑问的,所以我也常听老鼠他们说我根本算不上个真正的“城市猎人”,我说不像就让它不像好了,我哪管得了那么多。我不想成为“城市猎人”的原因有很多,一来我没老鼠他们那帮家伙那么帅那么风流,二来我又没多少充足的资本去他们的猎人堆里滥竽充数,我连房子车子都没买,自己的事业还没建立起来,哪还有闲工夫去搭理那些事。因此我和他们比起来只能说是异类,一个处在猎人边上的“边缘人”,我只是好奇于他们那些真正的猎人们的传奇故事,而我自己却又没胆量也没心思去跟他们那样做一些他们眼中该做的事。他们的那挡子事情只要听听既可,自己不必强迫着自己去做。至于说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得上是“城市猎人”,我敢打赌他们那些人八成也不会真正知道,只是他们做出来了,就觉得那样的人才算得上是“城市猎人”。这就跟科学家或者其它什么家一样,有人做成了科学家,于是其他敌人就都会以为那样的人才叫科学家,其它式样的都不能算是科学家。这事情看上去有点“一刀切”的意味,可事实它就是这个样子。就像鲁迅先生写的那句话:这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在干吗呢?发什么呆呀?”旖旎的一句话把我从想像中拉回到了现实。“菜都上来了,不吃就凉了。”
我看着被厨师烧得像模像样的海鲜菜肴,嘴巴里不知怎的突然口水四溢。我想我是饿坏了,于是我利索地拿起筷子,二话不说,大开起口戒来。
正当我吃螃蟹吃得正欢的时候,旖旎抬起头来看了看外面的天。突然间,她似乎有所重大发现似地对我说道:“你看,外面的天开始亮起来了。”我放下手中正在吃的螃蟹,寻声望去。果不其然,地平线上的天空已经由刚才的暗蓝色变成了现在的浅蓝色,一派黎明破晓时的景象。我看完后折回头来,对旖旎说:“外面现在还太冷,我们还是在这餐馆里多待一会儿吧。等太阳出来了再出去。”旖旎应允似地点了几下头。
这时候,餐馆的大门被一对对像是情侣的男女们给推了又推,挂在门上的铃铛响个不停。他们那一帮帮的人可能也是赶早来看日出的吧,我心里琢磨着。餐馆里这会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一对对的男女情侣们往餐桌上一坐,餐馆里那个二十出头的服务生顿时忙得不可开交。那些情侣们在座位上唧唧喳喳地聊着他们的天说着他们的笑,其乐融融。但是与此同时,我的心中也不免犯起了嘀咕,产生了这样的一个疑问:为什么那些痴男怨女们甘愿起这么早的床,从城市里大老远地跑到这海边来看日出,难道这日出对他们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那么不可取代吗?虽说我也跟着旖旎一起来到了这个地方,但我还是没能弄明白这些事的缘由。于是我把自己的念想跟旖旎一说,她没说什么话,只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不可开交。
“怎么了,这问题难道真有这么好笑吗?”
“你个傻瓜,”旖旎眯着眼笑着跟我说,“他们那些人——当然也包括你和我——都是来让太阳做见证的。”
“让太阳做见证?”这个说话倒蛮新鲜蛮有趣的。
“没错,让刚出海的太阳做情侣之间的见证人,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才不至于破裂,或者说不至于破裂得那么快。当然这也不是一定的事,只是这样做的话对于情侣们而言是件很有意义也很有必要的事。大家之间都流传着这个说法,因此这也便成了个不成文的规定。让太阳给新认识的情侣们做见证,你不觉得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吗?”
“恩,听你这么一说,这事还真有点意思。”说完话后,我转过头去环视了一下四周的餐桌,那些痴男怨女们这时候都已经在开吃东西了,那景象我在“肯德鸡”或者“麦当劳”之类的快餐店里倒常能见到,人人都在吃着自己的东西聊着自己的天——可也不尽然——这里的氛围不同于那些快餐店里的氛围,这里要稍好一些,至于具体好在哪里,我一下子也说不上来,总之首先那种感觉就特别的好,我揣摩这可能跟他们全是情侣有关。情侣之间,必然会做出一些所谓浪漫的事情来,就像我们这样起早来看日出,让太阳来见证两人间的爱情,但这也并非绝对的事。他们尽可以做出更浪漫的事来。至于浪漫到何种程度的事那我就不甚了解了,毕竟我这人从骨子上来讲并非属于那类浪漫型的人,即使你教了我几招让自己能显得比较浪漫的事,我也会懒得去实践它们。浪漫这事,对于我来说纯粹是属于那种处在边缘的事,我这人身上没多少浪漫细胞,我得承认这一点。日子能过就过下去,过不了就散,挺简单的一件事——这就是我这人的爱情观。我追求的是实在,两个人之间实在点就好,费那么多的事干吗,搞得婆婆妈妈的,还像什么话呢。
也许是餐馆的老板一时来劲,在我想心事的时候餐馆里不知怎的竟放起了轻音乐,让满餐馆的气氛一下子变了过来。也许正由于这音乐的缘故,刚才还是热热闹闹沸沸腾腾的场面,现在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这满屋子放着的音乐声我熟悉,是《神秘园》里的曲子,舒缓而又不失格调。我常常会在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听这些曲子,也算是给我一天下来疲惫的身躯带来一些精神压力上的缓解吧。所以从这点就可以看出,餐馆的老板八成是个有品味的人——可这事也不尽然,他们或许是出于商业目的而刻意营造出的这种气氛,以此来让客人们因为这音乐声而在餐馆里多驻足一会儿、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毕竟商人嘛,大都就是这个样子的。
由于外面实在太冷,所以我和旖旎不得不在这开着空调溢着暖气的餐馆里多呆一会儿。透过餐馆里的窗户,我们可以很明显地就看到外边日出的全过程,所以我们也就不急着出去了。看着被我们吃了个干净的餐盘,我转过脸去,朝服务生的方向用手一挥,示意他过来结帐。那服务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两位,总共一百八十元。”“这么贵?你不会搞错了吧?”尽管我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对于像他们那样的奸商,我还是只好低头任宰了。我付了钱,叫旖旎在位子上再坐一会儿、再聊一会儿天,她也欣然答应了下来。
我们聊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的光景,天边开始出现了鱼肚白,这让旖旎很是欣喜。她拿起布包,怂恿着我出去,我却整个人早已被餐馆里的暖气熏得不想再动弹一下了。我说在餐馆里透着窗户照样能看到日出,何必非跑到外面去熬着寒冷刺骨的西北风去看呢?可旖旎就是不许。“你再不出去那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喽。”旖旎下了一道最后的通牒,好像不去外面看会死人一样,我没其它办法,只好一个机灵,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你看看人家,”旖旎指着那些餐馆里的痴男怨女们说,“他们还不是一样都到外面去看的吗。”“得得,我说不过你,去外面看,这总成了吧?”我说完话后,旖旎就高兴地搂着我的腰,跟着我一起来到了外面的沙滩上。
我和旖旎像其他情侣们那样并脚坐在沙滩上。外面的天气着实有点冷,旖旎把她的头缩在了我的怀里,这样的话就能让她自己能够稍微暖和些。沙滩上,阵阵晨风在我们彼此的耳边呼啸而过,带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浪花,它们似乎就是以此来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终于,在我们这些人的翘首期盼下,太阳出来了。带着人们的欢呼雀跃声,太阳破海而出,远远地眺望过去,它是那么的纯洁那么的自然,就像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充满了新生的活力。渐渐地,太阳在海面上留下了一路的倩影,从一开始露出的小半张脸一直到半张脸,再到完完整整的整张红彤彤的脸,在海面上它尽情地绽放着自己的光芒和热量。可不知怎的,太阳升得越高,我就越觉得没劲。不就是一个太阳嘛,对于两个人的感情来说它真有那么重要吗?要看太阳的话大白天里随时都能看得到,何必费这么大的工夫专门跑到海边来看呢?早晨的太阳跟中午的太阳有什么区别?跟本就没多大的区别,不就是一个会发光发热的圆球,在什么时候看还不都是看,至于搞得现在这样郑重其事一本正经的吗?——这些深藏在我脑海里的怨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叫旖旎听了指不定她会干出哪档子的荒唐事来。她那人做起事来可是没多少数帐的,所以我没跟她坦白了说。
旖旎站在沙滩上,把数码相机的快门按得差点报废。“我还以为今天不会有日出呢。”旖旎在沙滩上回过头来对我说,“它居然真的出来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她就像只麻雀一样,在沙滩上高兴得左蹦右跳。可日出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一旦出过了,那就什么事都结束了。尽管有些美好的事情人们不想让它很快就结束掉,他们不情愿这样,可这结束的终究会结束,即使人们再兴高采烈,那也只能算是无济于事。
看完日出,我把兴奋地过了度的旖旎带回家里。一路上,她还沉浸在刚才看到日出时的那份喜悦中,这次怎么说也圆了她的一个心愿。到了家,旖旎说她今天要回一趟学校,接着我便问她还回来不回来。听到这话,她侧过脸来眨着眼睛问我:“你想让我回来吗?”我支支吾吾地说:“想是想,可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那不回来也没关系……唉我说不清楚。反正你想回来就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我知道了,看情况吧。”旖旎说着,突然间给了我一个吻,这一下子让我这个木瓜又着实纳闷了好半天。“有什么事手机联系。”
八
我看时间还早得很,所以没有马上就赶到单位去。我刚一进自家屋里,就收到了一条旖旎发过来的手机短信:我开始想你了。收到这短信后,我没多犹豫,也回了条大致意思相同的短信过去。就在我发完短信的时候,我老姐从她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老姐问我。“我起早去公园里早锻炼了。”我随口瞎编道。“你那个朋友呢?”“她回学校去了。”“哦,你吃过早饭了吗?”“吃了,你只要做自己的那份就行。”说完话,我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我看床上乱得一团糟,打算收拾一下。可就在我收拾房间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本子,本子的扉页上写着“日记”这两个不怎么规整的大字,我突然间意识到,这准定是旖旎那丫头遗落在我房间里的东西。我把日记本拾了起来,原本不怎么想看,可由于我的内心深处却有股莫名的好奇心不断地怂恿着我去看一看,好奇心难耐,我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就挑着看了几页。我用手一翻,刚好翻到我和旖旎认识那天她写的日记,日记本里这样写道:
昨天我和我父亲吵了一架,于是之后我便一个人出门,到酒吧里去买醉消愁。在酒吧里,有很多看着就像色狼的男人不断地来跟我搭腔,邀我喝酒,可我实在是懒得去理他们那帮王八蛋,依旧自顾自一个人在吧台上喝酒。我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当我喝得实在不行、酩酊大醉的时候,我才起身摇头晃脑地走出酒吧。由于昨天晚上我喝得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当我一出酒吧大门,就在一个胡同道里把喝的全都给吐了出来,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我也就不怎么记得了。
幸好昨天晚上有人伸手帮了我一把,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不知被谁送到了那人的家中。那个在我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伸出援手的好心人,我决计无论如何都得好好报答报答他。可我喊破了嗓子,也没听到有人搭腔,我才终于发现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想找点吃的,可冰箱里却只有一些牛奶和啤酒,别的无它。我没办法,只好挨着饿看起我最忠爱的韩剧来。
看着看着,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开房门的锁,这不免让我有点紧张起来。之后门开了,进来一个男人,我原先并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在他经过一番自我介绍之后,我才认识了那个男人。那男人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虽说那个男人长得并不怎么样,但在他身上我还是发现了他的不少优点和长处,至少从把我背回家这件事里,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有爱心、有同情心的好男人。经过简短的几句谈话后我们认识了,我开始逐渐地打心底里喜欢上了像他这样的男生。尽管这还算不上什么爱不爱的,但我用直觉能感受到的是,他一见到我,似乎对我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意思。也许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一见钟情吧。我不晓得,但我会珍视与他之间的感情,毕竟像他这样的男生在现如今已经是不多见不好找的了。
我一口气读完了这篇日记,一下子从中明白了许多的事情。像旖旎为什么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她又为什么会如此迅速地向我于身相许,还有她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一起去海边看日出,让太阳见证我们感情,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这篇日记就像是一把钥匙,把尘封在旖旎心底的秘密全都一一打开了让我看。那一刻,我懂得了不少男女之间相处的道理,若不是因为这本日记本,兴许到今天我还会被梦在鼓里没出来。有人说爱情就像小偷,来的时候你没有在意到,去的时候就会损失惨重。这话一点都不假。我顿时惊喜地发现到这世间最珍贵的爱情已经降临到了我的头上,于是我的胸中一下子心花怒放起来,比吃了一百颗糖还甜上一百倍。
我怀揣着高兴而又兴奋的心情来到单位,见到了一日未见的刘师傅,我便向他问起了他爱人的情况。
“她啊,还是老样子。做了化疗,现在开始掉头发了。”
“那您女儿呢?”我紧跟着问。
“女儿来过医院了,买了不少吃的东西回来。她还算懂事的,没有给我找什么麻烦。”
“您女儿在读大学吧?”
“没错,艺术学院的。我先前让她报考其它学校——毕竟艺术学院的学费比起普通学校来还是要贵不少的——可她死活不肯,非要学什么跳舞。我拿她没办法,也就知道随她的心愿了。”
和刘师傅正说间,我接到了一个老鼠打过来的电话。他问我今天晚上有没有空,我说今晚我要加班放夜场电影。接着老鼠说那聚会只好放在明天晚上的平安夜了。我说行,并叫他跟蟑螂他们通知一声,平安夜里大家一起再聚聚。老鼠明白了我的意思,便挂掉了电话。
与往常一样,早场的电影按部就班地放着。由于我昨天晚上的睡眠着实不够充分,于是我在放电影的期间连续不断地打着瞌睡。我原本想振作起精神来帮刘师傅一点忙的,可我实在忍不住要打瞌睡,当时我的头就像啄米的鸡似的一记又一记地低垂而又抬起着,可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件没多少办法的事。既然要打瞌睡就随它打吧,我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有这念想,于是我就正儿八经地睡着了。
“小楼,发传单去了!”也不知道我究竟睡了有多久,刘师傅的一声叫唤把我从睡梦中叫了回来。我强睁开眼睛,看了看院场,里面空无一人,一片冷清,估计是早场电影放完了。我惺忪着眼,拿过刘师傅手中的传单,对天抱怨道:“上面也真是的,这传单没完没了地发,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你就别埋怨了,今天发完就行了。明天是平安夜,这传单啊,也就用不着再去发了。”
尽管我心里头有一百个不情愿,但是这传单我还真不能不发。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我怕上头会不讲人情地怪罪起我们来,这事我可受不了,也不想牵连着刘师傅一同受罪;二呢,我也答应过陈主任,让他对我有十万个放心,这时候我要有什么变卦之处,这不就等于是不给陈主任面子吗?既然谈到了面子问题,这事我可马虎不得,一切作领导的人对面子问题可不是一般的重视,你若不给他们面子,他们自然会把你的铁饭碗给拿了去,叫你求生不得。所以不管怎样,我还是得按部就班地来做事情。于是我不说二话,拿起传单就往大街上奔去。
外面的天气冷得像是在地域,而且大街上没多少来往的人群,一派冷清清的场面。虽说这天上有那么大的一个太阳在照耀着大地,可这三尺的冰冻并非一日之寒,由于近几天来夜里陆陆续续地下过几场大雪的缘故,使得满大街整个城市都被包围在寒冷刺骨的气氛中,我要发传单的话就得先找到人,可这大街上实在是罕有人烟,偶尔能看到几对情侣,三两行人,也是从我身边慌慌忙忙地一走而过,并不留下哪怕一步的停顿,好像我拿着的传单跟拿着臭屎一样,避之不及。这扫兴的天气连带着那些扫兴的人,让我自己一时也跟着扫兴到了极点。看着手中那一叠叠厚得数不清的传单,照这样下去的话,指不定得发到哪个朝代才能罢手不干。在那一刻,我一下子感受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要真这样长此以往地下去,我想我自己不发疯死掉才怪。所幸的是,街上的人慢慢地浮了出来,我转头看了看,瞥见街的这头和那头慢慢地形成了一股股的人潮,街面上又一次地活跃了起来,还原了本来人声鼎沸的场面。这样一来,我发传单才发地越来越带劲。发完一张传单后有人伸着手要第二张,大家如此热情地支持我的工作,真叫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我发传单发得起劲的当口,有人往我手机打了个电话。我拿出手机一看,是旖旎打过来的。我不好不接,只好把发传单这事先放在一边。接通电话,旖旎问我晚上几点回家,我说我今天晚上要加班,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吃点东西干点啥就行。之后她开始跟我发起嗲来,对我说了一些甜言蜜语的暧昧话,说她现在想我想得都快要发疯了,我说我知道我心里明白着呢。后来我又跟她说起了平安夜那晚与老鼠他们的聚会,她忙不迭地连声说好,她说她正想跟他们那帮人再聚聚,再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呢。我说你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她格格地笑了几声后,又说了一些敷衍了事的废话,直到在电话那头跟我吻别后,她才勉勉强强地把电话给挂了。
发完上午的传单,为了犒劳一下自己,我上单位楼下的餐馆里吃了顿好的。以往的时候我只要一份菜就够吃的了,可今天不同。今天我让自己破例要了两份菜,一份宫爆鸡丁,还有一份酱爆茄子。这两份菜一共花了我二十块钱,简简单单的一顿中餐二十块,听上去确实有点贵。可毕竟享受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我于是对此没有别的多余的看法,反倒吃得挺开心。
上班的人,生活难免会过得有些机械,有些模式化——我也一样不例外。等我吃完饭,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后回到单位。走进放映室后,我一时觉得无事可干,于是便掏出自己的手机,给旖旎发起短消息来。“老婆,你在干什么?”我一时心血来潮,把旖旎叫做了自己的老婆。这叫法可挺好玩的,至于旖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管不着,何况我也懒得去理那档子的琐碎事。“在你家里看韩剧。怎么了?你个死鬼。”收到她的短信后,我边嘿嘿笑着边编辑下一条短信。“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了,我恨不得现在搭上最快的一班飞机飞到家里跟你见面。”——“怎么在短信里你一下子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还那么多的甜言蜜语,真让人不敢相信。”——“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现在被你发现了,还不怎么晚。这样吧,你亲上我一口,我就不油腔滑调了。”——“男人啊,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坏的,还有一个是痴呆。做梦去吧你!”——“伤心啊,不跟你聊了。”——“别啊别啊……”
正当我在编辑下一条短信的时候,陈主任从门外闯了进来,行色匆匆的,好像有什么急事。“刘师傅呢?”陈主任在放映室里看了圈后问我。
“估计还在吃饭吧——您找他有事?”
“他老伴托人打电话来说有急事要找他,现在也不知道他人到底到哪去了。”
“哦,这事可怠慢不得,得马上找到他。”
“你跟我分头去找,动作快点。”
陈主任话音一落,就闯出门去。我跟在他后头,四下寻找刘师傅的踪影。总算我运气好,在楼下的停车棚里找见了刘师傅,他不知从哪里刚回来,在车棚里停车。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这么有说,刘师傅立马急得火烧眉毛的,二话不说就骑上车朝医院方向奔去。
等刘师傅从医院里赶回来的时候,午场电影已经放得差不多了。他披着满身的疲惫,脸上挂着一副倦容,一回来就瘫坐在了椅子上。我原本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转念一想,在这种情况下再去跟他提那档子的事,这性质岂不是跟犯罪差不了多少了吗?于是我没说什么话,只是在一旁通过放映窗口盯着大屏幕看。我确实有很多话想有很多话想问,但是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去了。刘师傅爱人病重的事已经对刘师傅有了很大的打击了,再由我一说,那样一来的话难道不就成了雪上加霜了吗?我用余光瞥了瞥坐在一旁的刘师傅,他只是在一个劲地抽着闷烟,整个人萎靡不振,十分颓废。看到刘师傅这样子,我自己忍不住都要为他而感到难受。好端端的一个人,家里一有变故,现在成了这副样子,这不得不让我相信了人们所说的那句话——造化弄人。
九
我在家的时候总感叹时间过得太快,还来不及休息调养一会儿,一天的功夫就这样匆匆地过去了。可我在上班的时候,又总感觉时间过得太慢,一部连着一部的电影在影院里放着,我只好在放映室里数着时间过日子。这时间倒不是在空数,也确实有点收获。我的意思是说当你数完时间后,突然发觉现在已经可以下班了,这对无论哪个上班族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件可以庆幸的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因此当我发现一天的工作都干完了,可以安安心心地下班回家的时候,我心中是哪样的心情你应该可以体会得到。我就像一只断了翅的麻雀,整日奔波于家和单位这两点之间。尽管有时会歇下脚来,驻足观看这尘世间的繁杂人事,但过不了多久,我还是依旧会重整旗装,踏上旧路,继续奔波。这,也便成了我这般小人物一生的宿命。
当我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的时候,我老姐早已经悄然睡去。我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发现旖旎不在屋子里,这便让我起了疑心,于是我给她挂了个电话。原本我以为会没人接听,但电话响了五响后,终于有人来接听了。
“喂?”这声音很厚重,不是旖旎那种娇滴滴的声音。
“喂你好,请问旖旎在吗?”
“哦你找旖旎啊,我是她母亲,现在她正在洗手间里洗苹果——哦她来了,我把电话给她。”旖旎的母亲边把电话给旖旎边说。“是你一个朋友打来的。”
“喂,谁?”
“是我,小楼。”我说。“我想确认一下,你今天晚上还回不回来?”
旖旎好像有意不让她母亲听到这电话的内容,于是装腔作势地对我说:“你大点声,我这听不清楚。”她走到了她认为“安全”的地方,又对我说:“你打电话也不挑时候,非要在这当口打过来。幸好我母亲没有什么怀疑,要不然的话我就会变得惨兮兮的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问你今天晚上还来不来我这里。”
“不去了,今天我回家去睡一天。明天晚上再跟你一道去会会你的那帮狐朋狗友。”
“那行,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我把电话挂了,心里却不免有点失落。我习惯了旖旎在我家的感觉,她这一不来,我反倒有些觉得不自在了。我躺在床上,开了电视,电视里这会儿正在放一个大型晚会的直播节目。我对那些玩意儿倒并不怎么感冒,而且还觉得那晚会里面的人都假得要命。就拿那些主持人来说吧,为了烘托晚会的气氛,他们总是会说上一大段一大段的空话和屁话来敷衍观众。至于他们在上面究竟说了些什么,我敢打赌有八成的观众等晚会结束后会记不起那些话来。一点不假。还有一点就是他们那些做主持的开口闭口都是“朋友们”,东一句“朋友们”西一句“朋友们”——天哪,你知道这该有多假——但是只要他们一下台,他们能把谁当成是自己的朋友的?一个都没有。就是这点,最最让我感到厌恶。他们言行一致倒还说得过去,可问题就出在这,他们谁都不会做到言行一致。他们只是在搞洋相百出的表面文章,要是经谁一说,立马就能拆穿他们的鬼把戏。所以说对于这点而言,我都看得腻味极了。于是我二话不说,便关了电视,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自己那张大床上。
我没有开灯,因为只要一开灯,这股由我精心营造出来的神秘感就会被亮光所毁灭。我只是在黑暗中嗅着旖旎留在我床上的体香味。那种刺鼻的香味可能是源自于某种香水,但我不在乎那个。我拿过被子的一角,轻手轻脚地闻着那上面的味道。这举动使我看上去有点恋物癖,我承认这一点,但我也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恋物癖者,我只是偶尔会学学那些人的样,偶尔客串几把,来消解我心头的好奇心。归根结底地说,还是那股强烈的好奇心致使我这样做的。说到好奇心,于我来说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
之后,我喝了一杯牛奶,接着便躺到自己的大床上,铺被睡去。
十
我现在已记不清第二天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不过这事想起来倒也不是怎么困难,只是一些繁杂琐事——说到底,是我不想去记起它们而已。我上班的规律你也知道,无非是放放电影什么的,所以这些事也不用很大的篇幅来跟你进行阐述。我现在只想谈的是我们和老鼠他们一行人在平安夜里进行聚会的事。只有这些事,才会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一时半会的烙印。
我和旖旎奔赴在去酒吧的路上,沿途一片好风景,着实漂亮。大街上的商店橱窗里全部修整一新,放上了圣诞树、圣诞老人之类迎接圣诞节的玩意儿。我边看着边在心里琢磨,这卖圣诞节装饰和礼品的商店这会儿该会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了吧——可也并非尽然——圣诞节一年就一次,要赚的话也只能赚一时的钱,除非他么在其它节日里也销售相应的物品——这我就不怎么清楚了。管他呢,他们赚他们的,我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们到达约定的酒吧的时候,老鼠他们还没有来,于是我和旖旎挑了个位于冷角的位子,坐了下来,点了两瓶酒,静候他们一行人的到来。起先我们没有注意到,直到后来才发现,这酒吧里面也放上了圣诞节的装饰。酒吧门口进来的地方有挂满彩灯的圣诞树,酒吧里面拉着各种各样的圣诞彩幅,总之一派全新的气象。可就在这时候,酒吧里舞池上的乐队开始演奏起了一些西方音乐,自然啦,他们都是为了烘托节日气氛而这么做的。只不过这会儿酒吧里的人烟有点稀少,要来的人都刚刚吃完饭,还来不及消化什么的;或者人们压根儿就不知道这酒吧的名字,因为这酒吧才刚刚新开张没多少时间,宣传工作没作好,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以前倒是去过不少新开张的酒吧,因为只要有一个酒吧刚刚开张,那就会推出各种不同的促销方式,譬如买几瓶酒送几瓶酒之类的活动。可那些酒吧从某种角度来说都开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关门歇业。我这可不是在凭空瞎说。确实有好多酒吧一开张的时候生意火得不行,没等过了两三个月再来看看,那酒吧早就在这城市里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对此我也说不上来到底为何,是顾客们喜新厌旧地太快?好像有点这个意思,但也并不尽然。开酒吧不是个长期稳定的行当,如果你开不出什么名堂来的话。
当乐队演奏到第二支曲子的时候,老鼠他们一干人等终于姗姗来到。我从老远的地方就看到蟑螂后面跟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感到非常诧异。老鼠和我一握手后,我便问起了那女孩子的来历。
“这个得由蟑螂自己来说。”老鼠把球踢给了蟑螂。
“恩,这位是安红。”蟑螂战战兢兢地说,“是在我——就是我们上次聚会后认识的,你们当时不是急着走了么,你们走后,我就认识了她。”
“哦,是这样子。”我听完后,招呼着大家入座,接着又叫来了服务生。服务生跟我说因为今天是节日,所以他们酒吧特地推出了“买六送六”的活动。我听后连声说好,便先点了六瓶啤酒,叫他们麻溜地给我们送过来。服务生收了我的钱后,屁颠屁颠地跑到吧台那边去了。
“蟑螂,你紧跟着我的步伐迈出了告别单身的脚步,理应先敬你一杯。”我高兴地对蟑螂说。我心里确实高兴。
“好,这杯酒我接了。干!”
我和蟑螂干过杯之后,老鼠却在一旁窃窃地笑。“老鼠你怎么了?”我问他。“是不是不跟你碰杯你感到失落了?”我说着把一满杯的酒端到了老鼠跟前。“来,今天的单我来买。既然作为东道主,理应跟老鼠你大干一杯。来!”
老鼠拿着他那个酒杯在自己面前晃悠着。“现在不行,我刚刚吃过饭。这一杯要真下去,我怕我的胃承受不了。”
“不管,我们不管你吃没吃饭,只要你能喝酒,就得干了这杯。”我有点强人所难了。
老鼠见盛情难却,只好重新端起酒杯来。“来来来,管不了那么多了,干一个。”
“这才像老鼠你的性格嘛。”我笑着说。
该敬的人都敬了,该干的杯都干了,我们一圈人都放下了酒杯,聊起各自的话题来。旖旎见有了个聊天的伙伴,便跟安红坐到了一块儿,和她一起讨论着女人们喜爱讨论的话题。在舞池上的乐队这时候不知演奏到了第几首曲子,总之奏的一些尽是美国乡村味实浓的曲子。这倒蛮符合今天平安夜的主题的,都是一路美国的货色。美国的一些东西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的,我说的是实话,他们的一些文艺作品大都探讨的是一些关于人的心灵抑或家庭的核心以及诸如此类的话题,让人一听一看就能引起强烈的共鸣。所以说,当那些乐队的乐手们在演奏美国的乡村音乐的时候,我心中不免生起了一股莫名的悸动。我是被那些音乐感染和打动了,我心里在这样揣摩。
酒过三巡,酒吧里的圣诞节节目开始上演了。起先,是由一位女生演唱了一首中文版的《铃儿响丁当》,这音乐我在小时候常能听到,现在事隔许多年再来听,则有一番别样的滋味在心头。那女生唱得不错,人也长得娇小可爱,赢得了不少台下酒鬼的掌声。那些酒鬼们的掌声鼓得越是激烈,那女生的歌就唱得越是响亮。她的出现,让我想到了那些整天以卖唱为生的小女孩们,同样是唱歌,也同样得看顾客们的脸色。为了生计,她们不得不抛下一***子一切尊严,来哄得顾客们的欢笑。这样讨人欢心的演唱,似乎成了她们的宿命。
等那个小女生唱完歌走下台来的时候,一个看样子喝高了的酒鬼一下从位子里站了起来,把那女生往自己的酒桌上一阵强拉硬拽,可那女生不想也不许,极力地避开那酒鬼的手,并对那酒鬼说道:“我不陪客,我不陪客!”可那酒鬼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继续拉扯着那不更事的小女生。最后,只得由酒吧的老板出来进行调解。老板毕竟是江湖上的人,把那小女生打发走后他又叫了个稍有几分姿色的吧女来,让那吧女来陪酒鬼他们。酒鬼见只能这样,也就不再闹腾了。事情至此,周围伸长了脖子观望着的酒友们才纷纷坐了下来。这事情倒此为止,才算平息了下来。
“那女孩也真是的,不就是陪个酒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老鼠对那女生发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
“人家出来挣几个钱不容易。”蟑螂说。“我揣摩她是因为不会喝酒才这样做的。要是换成你,你也一样不会喝酒,八成你也会做出跟她那样的举措。”
“行行行,不说了。”老鼠跑开话题,又端起了酒杯。“来,为我们的友谊,再干一杯!”
一杯酒下肚后,我立马觉得胀得胃有点难受。于是我说:“我得上趟厕所,我这肚子实在有点不行了。”
“是你自己肾虚吧?”老鼠说完这话,大家伙都像魔鬼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我则只是有益无意地对老鼠说了声“去你的”,而后独自离开了酒桌。
我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酒桌上又放上了一打新的啤酒,接着我便半开玩笑似的对他们说:“今天我做东,你才这样乱来的吧?”
“唉,你这话就不好听了。”
我们一伙人不顾一切地喝着一杯又一杯的啤酒,谁要是喝不动了就自己下台或上厕所。酒吧里的乐队此时演奏起了一些摇滚歌曲,跟刚才美国乡村音乐的风格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并且着实吓了我一跳——又是摇滚,那些粗俗的东西。我在家的时候,要是闲着没事做,我宁可放一些《神秘园》的音乐也不会去放那些摇滚音乐。我这样说到不是有意在标榜自己艺术品味的不同,只是那些摇滚的东西听得我心里太乱,吵吵嚷嚷的一阵过后,不会给人留下多少值得回味的好东西。于是我就索性不去听它们了,一旦听到它们,我的耳朵和心脏都会受不了,就像被人打击了一样。因此,当酒吧里一演奏起摇滚乐,我就只能指望着他们能早一点结束这扰人的音乐。不管于人,还是于己,这都是一个不算不好的念想。至少我的直觉告诉我,其他人也不怎么喜欢在酒吧这地方听这么粗俗的音乐。
我们这一桌人不知碰了多少回的杯,喝得我自己都有些醉醺醺的了。我迷迷糊糊地犯着混说“我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真要躺着回去了”。可他们那帮人不管,他们那帮人是什么也不会管的。
“今天不图别的,就图喝个高兴喝个痛快,喝个烂醉。”老鼠插话说。他的矛头好像是直冲我而来的。“大象,我跟你说,今天咱们哥几个都得喝得不醉不归。我知道你还能喝不少,我也一样。但我们高兴啊!只要高兴就行,别的就啥都不用去管了。”
“行行行,高兴就行高兴就行。”我勉勉强强地支起酒杯。“来来来,再一起走一个!”
“什么酒下肚不醉人,什么话出口不伤人……”我喝完又一杯酒后,犯着混,一时兴起,嘴里念念叨叨地唱起了一个现编的曲子。“唯有杜康,唯有良言……咚咚呛呛。”
周围的人看到我这样,都笑了起来,那笑得叫一个灿烂。他们笑我曲子里的,也笑我曲子外的。我的脸老早就被酒灌得红了好几层皮,再由他们一笑,我的脸皮越发得红光满面。旖旎起先的时候还抓过我的领子,示意我少喝点。可现在我已完全成了个醉人了,她即使再抓几千把我的领子都是不管用,无济于事的了。
“这酒吧真是太吵了,要不我们换一个酒吧再喝它个烂醉?”老鼠提议道。他还嫌我喝得不够多不够醉。“怎么样?我们去隔壁不远的一个酒吧,那酒吧安静,没这地方吵。”听完了老鼠的这话,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而我却有点不情愿。“去哪啊……我都喝这么醉了你们还嫌我喝得不够多哇。”我在座位上摇晃着手,嘟嘟囔囔地说道。
“起身啦!你别再给我装醉了。”老鼠冲着趴在椅子上的我说,“我知道你没醉,你的酒量别人不知道,我还会不知道?就是再让你喝三瓶,你照样能久立不倒。”老鼠边用脚踢我边说。“起来,别装了。”
我见佯装出来的醉酒样被老鼠给一眼识破了,只好一个机灵,从位子上跳了起来,煞有介事地说:“行走,换个酒吧,再喝它个烂醉不醒。”
我们三五个人,结帮成队地走出酒吧,却立马被外面寒冷的空气打了一个冷颤。酒吧里有空调暖着,可一到外面这就不行了,那些没穿多少衣服的家伙都被冻得瑟瑟发抖,边走边抱怨这冷得刺骨的鬼天气。当然抱怨归抱怨,我们自己对这天气还是没有多少办法的。大街上没多少人,估计是因为今天是平安夜的关系,所以人们都躲在家里不肯出来。一路萧瑟,冷清得很。路上,我抽了一支洋烟——这烟是老鼠递给我的。那烟的烟嘴有点甜,听老鼠说是日本产的烟。说到日本,不免让我想起了那些每天穿着和服踏着木屐的日本女人,她们给我的感觉就跟这烟一样,娇小而又甜美,怜人疼爱。说来好笑的是,想到日本我又想起了这么一件事:有个日本高官在一次新闻采访解释“国防”一词的含义时说,搞好国防就是等于不让我们本国的女子被外国人给强奸。就是这话,差点让我笑破肚皮。国防跟强奸有什么关系?可能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可这远不足以把话放到台面上来说。至少在我看来,这都是些放在肚皮里只供五脏六腑之间交流的心里话,一放到台面上来说就有点不那么规矩了。对于这个问题,我就是这样看待的。倒也并非尽然。我说不上什么理由来。
走了几百米的路,我们终于还是到了另一个酒吧。那酒吧门口停的车显然比刚才那个酒吧多得多,看来我们一行人走了不少的弯路。我们本可以第一次就来这个酒吧的,可这酒吧的情况事先我们并不太了解,所以我说我们走了不少的弯路。我们一进酒吧大门,就有一个服务生站在门口处招待我们。老鼠在里面挑了个光线相对比较好的位子,坐了下来,我们一行人跟着纷纷入座。这个酒吧很暗,光线不太好,但整个酒吧并不是非常的热闹,我们喜欢就喜欢在这点上。酒吧里的乐队此时在弹奏一些轻音乐,远比先前那个躁动的酒吧安静得多。老鼠点了一打的啤酒,又要了些花生、爆米花之类的零食,于是这样一来,我们又可以准备开吃起来了。蟑螂提议玩会儿游戏,可老鼠说有啥好玩的,玩游戏没多少意思。于是蟑螂也就只好闭口不谈游戏的事了。酒和零食都上齐了,我们开始接着上一轮的胡吃海喝,你一杯我一杯地继续碰杯。这酒经过一两回的碰撞,激起杯中朵朵酒花,最终直抵我们各自的胃囊之中,一落而下,好不畅快。
我们相互碰酒间,酒吧里的保留节目又开始上演了——又是几个穿着三点装的舞女跳乱七八糟的蹩脚舞蹈,自然啦——中国式的酒吧俗就俗在这地方,那些酒吧老板们好像以为观众只要一看这舞蹈,就会让顾客们被她们那些舞女搞得神魂颠倒似的。一切都是扯淡。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在舞池上跳舞的那几个舞女长得还是不错的,个个眉清目秀,爽人心肺。只要他们一跳舞,台下就立马会掌声四起,尖叫声口哨声连成一片。因为大部分人都把眼球盯在了那些舞女们那包裹着的三个点上,至于对她们所跳的舞蹈,我敢打赌谁都不会在乎那个。老鼠和蟑螂就是那样的人。当他们看得正入迷的时候,我端起酒杯,煞人风景地对他们说:“来来来,喝酒喝酒,这几个娘们跳舞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三个点。你真要看那些东西的话,自己到网上去找一下就成。现在我们以喝酒为主,喝酒为主。”听了我的话他们两只狼才纷纷把眼球收了回来,也算是换换口味。
舞女们跳完舞蹈后,上来一个主持人模样的人,他对着全酒吧的人,开口说道:“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是平安夜,在这里我首先代表XX酒吧祝你们节日快乐!”台下面一片掌声响起。“好的,朋友们,今天我们酒吧为答谢大家的惠顾,特别安排了几个好看好玩的节目,刚才的舞蹈你们也都看到了,大家说好不好?”台下响起一阵叫好声。“谢谢,那接下来的节目是什么呢?是圣诞老人送礼阶段。朋友们,请听仔细了,你们看一看自己的椅子下面,摸一摸,如果摸到一只袜子的朋友请大声告诉我!”老鼠和蟑螂听后,纷纷朝自己的椅子下面瞎摸一气。突然间老鼠若有发现似的对主持人说“我摸到啦,我椅子下面有双袜子!”主持人接着说:“好,请摸到袜子的朋友站起来,给大家看一看你手中的那只新袜子。”老鼠听后照做。“这位朋友将得到我们酒吧答谢他的一份厚礼,请这位朋友到吧台跟我们的服务生进行一下联系。朋友们,圣诞老人送礼完毕,请大家继续欣赏下面的节目,谢谢大家!谢谢!”
老鼠到了吧台,用一只袜子换来了一张赠券,赠券上写着免费赠送一打的啤酒,就因为这一丁点的小事,把老鼠乐得底朝了天。
我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看着桌上放着的一瓶又一瓶满满的啤酒,我不免心生一股却意。一想到还有那么多的酒要喝,不免让我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没办法,有这么多人在,我一不喝的话,那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于是我只好硬撑着。我边抽会烟边又喝会酒,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劳逸结合吧。
“今天得把这些酒都喝完?”我问他们。
“这不废话么,当然得喝个精光。”老鼠笑着脸说,那一打酒的奖励把他都乐上天了。“你可别说你喝不下去了,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一起喝,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说实话我确实有点到顶了,”我说。“你们还没到顶?”
“到不到顶你自己说没用,我们都知道你还能喝的。”老鼠有点想强加于人了,你看得出来。“别担心,我们都会陪着你喝的。”
“行行行,喝就喝。”我不想再跟他们废多少话。“来,干干干,今天要喝就喝到死!”
十一
喝完总共一打多的啤酒,我们开始打算起身回家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各自才发现自己已经喝得像个酒桶似的,寸步难行了。之后每个人都轮流着去上厕所,好让身体里面的水分能够排出去一些。那时侯,老鼠突如其来地跟我说了一声“平安夜快乐”,要不是经他这么一说一提醒,我都糊涂到忘记了今天是平安夜。于是我也出于礼貌,回了他一声“平安夜快乐”,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既然是平安夜,就得做些不同于往常的事出来。我们一伙人分手的时候还不到九点钟,九点都不到就去睡,自然是睡不着的,所以我想起了先去别的什么地方玩玩,打发点时间。我把这个念想跟旖旎一说,她也极力赞同我的观点,说先去玩会儿,等过了九点半再回家。至于到什么地方去玩,这就得好好地找寻找寻了。有人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这话一点不假。我绞尽所有的脑汁,想找一个地方去玩,却由于我对这城市的过于熟悉,终归还是没能找出个合适的目的地来。我原本想带旖旎上中央公园的,可转念一想又不太合适。夏天的时候去那里倒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冬天这么冷的天气去那破犄角旮旯岂不是没事干尽喝西北风另带自讨苦吃?所以中央公园那地方不能去。之后我又想起了前几天刚去过的海边,想想至少那里有个放着暖气的餐馆——可上餐馆的话你总得点点什么东西吃吧,要是你以为我刚喝了个撑肚醉又急着想换换口味去吃那些海鲜的话,那你才有病呢。所以最终我和旖旎两人啥地方也没去成,我们只在城市里冒着寒冷转了两圈,看了看满城的风景,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回家呆着去了。
我酒喝得实在太多——我记得我已不止一次地跟你说起我酒喝高了这档子的事——所以我骑车的时候整辆摩托都晃晃悠地在抖。我生怕会撞上树木或者电线杆之类的玩意儿,所以我把车开得特别的慢,不上二十迈,稳稳当当,不碍任何谁的路。坐在后座上的旖旎倒没有喝多少酒,她只是用手抱着我的腰,一个劲地小声嘱咐我开得小心点。我听了她的话,所以没把车开上二十迈,毕竟我不为自己着想的话也得为她着想着想。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还只九点半的光景。幸好我把车开得很慢,所以没出什么意外。那会儿四下一片寂静,整个城市的人都开始准备冬眠了。我卸写了身上不少的厚重衣服,并嘱咐旖旎去洗个澡。她也听话,从里屋拿了换洗的衣裤出来,光着脚丫子径直朝浴室走去。我当时迷糊得要命,这都是喝了好几打酒以后的必然反映,我这辈子可从来没有哪次喝过这么多的酒,我在酒吧的时候尿出来的水都能装好几十瓶的酒瓶子了。我满脸胀红,摸摸索索地打开了自己房间的房门,从里面也拿出了换洗的衣裤。我打算也洗个澡,好让自己从醉酒里清醒过来。拿完衣裤后,我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门,东撞一下西绊一下地来到了客厅,然后我往沙发上顺势一躺,整个人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我是说我想极力地清醒过来,可终归由于酒的醉性,使我不得不瘫痪成这个样子。我甚至连走路的时候都是摇头晃脑的了,这该死的酒。
不可否认的是,当时我的性欲开始上来了。原本我想极力控制住这欲望,让它不爆发出来,可终归还是没多少用。我不知道这欲望是怎么上来的,有人说一切欲望都是被诱惑出来的,我相信这一点。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欲念满身的呢?我不知道,我承认我不知道。就是那么一刹那的工夫,我变得性饥似渴,我得发泄一下才好打消那些繁杂的念头。可现在又让我到哪里去发泄这欲望?我只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水流声,以及想像中旖旎那曼妙无比的胴体,我敢确信我找到了欲念的源头。看样子我得节制一下了。至少在旖旎出来的时候我该有所节制,不让她察觉出我的这个歪念头。
一支烟的工夫过后,旖旎裹着毛巾出来了。我为了逃避现实克制欲望,就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旖旎看见我这样,就问我怎么了。我说头有点痛,胃有点不舒服——自然啦,我这都是在信口开河。旖旎说她有对付头痛的办法,说着她就坐到沙发的一角上,给我进行太阳穴的按摩。可我不想让她这样做,于是我就连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差点蹦到天花板上。
“怎么啦?你不是头痛吗?我帮你按摩按摩就马上会好的。”旖旎拿着疑惑的眼睛看着我说。
“不用啦不用啦,我以往喝完酒后也是这副强调的,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我说着,往浴室走去。“你先去睡吧。我洗完澡后再睡。”话音一落,我就进了浴室。
让我没有察觉到的是,在刚才旖旎接触到我的一刹那,我的小和尚就已经翘得老高了。幸好旖旎刚才没有发觉到,要不然的话我就糗大了。我在浴室里边洗澡,边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可这真是件苦差事,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话。直到最后,我终于把性欲控制下来了。只要没有多少歪念头,这看上去倒是一件极容易极轻松的事。为了转移注意力,我便在浴室里唱起了歌哼起了小调,可不过一会儿,我又怕把那些在床上冬眠着的人们都给吵醒了,于是只好静下声来,自顾自地洗澡。不出一刻钟的光景,我就把自己混身上下全都洗了个干净,只不过我的嘴里还有不少的酒气,这于我而言实在是件没多少办法的事。到现在为止,我的整个脸都还是通红通红的,我揣摩自己离酒醒还有不少的一段时间。
我洗完澡走到外面时,已经快有十点半的钟头了。我轻手轻脚地打开自己房间的大门,看见旖旎像往常一样没穿多少衣服光裹了条被子坐在床上看电视。我嘱咐她早点睡觉,可她却说现在她还睡不着,并且让我陪她那么一小会。我没有办法,只好穿着睡衣睡裤坐到她的旁边,跟她有搭没搭地一起瞎聊起天来。她问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说平安夜啊。她听后摇摇头,让我再猜。我说我猜不出来,她见了我这副笨样,于是只好坦白地跟我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听了后“啊”的一声,口水渗到了气管里,连腔不止。“今天是你生日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埋怨她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个小生日而已,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的嘛。”她倒还有一套她自己的道理。我想不出什么庆祝她生日的办法,只好说“你要什么东西?明天我给你去买,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旖旎沉默了半晌,半晌之后才开口说话。
“我要你——”
“要我?要我什么?”我真的是傻到家了。
“你能给我带来的快感。”
我顿时迷糊地摸不着头脑。
突然间,就那么一下子,旖旎把我扑倒在了床上,用她的嘴对住了我的嘴。这一下不来倒好,一来就让我身上刚平息不久的性欲又一次重整旗鼓地涌了上来——没过多少时光,我就和旖旎光着身子搂抱在了一起……
十二
原本我是不想、也不该和旖旎发生那种关系的,毕竟这事来得太快也不太靠谱。可由于酒这玩意的作祟,就如人们所说的“酒后乱性”一样,这事也不可避免地在我身上发生了。于是有了第一次,便会想着第二次、第三次以及诸如此类一系列的事情。两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因为渴望,把关系发展到只剩下性的时候,这不靠谱的关系也就到了是该结束的时候了。可能是因为我的不经心,也可能是因为我跟旖旎的关系实在太熟的缘故,总之由于各种繁杂原因的一个大汇总,使得我跟旖旎之间的话语、情感交流日渐缺乏、日渐冷漠。不知为何,每次跟旖旎搞完那事以后,我总有一种任务完成了的想法。我的感情发泄,竟成了某种为达到目的而不得不干的任务,这实在是件值得悲哀的事情。我心里在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对感情的不够重视而形成的一种念头,抑或是由于自己心理上的某种不成熟,总之,有着成千上万的缘由和措词致使我和旖旎之间的感情问题造成破裂。这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然,这都是由于我一个人一手造成的——至少绝大部分是这样。
另外由于旖旎母亲的病情日益加重,使得旖旎不得不整日到医院里去陪着她母亲。也正是这个原因,让我和旖旎之间的接触不得不通过手机来实现。距离产生美,而一旦这距离实在太远了,那么这美也就会不复存在了。谁都不会在乎那些若隐若现的微小美感,我也一样。说句实话,我还是比较专心的,要是换成老鼠的话,他早就跟人家分手了。但我还不是很明了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虽然我破了身,做了一些男人才做得出来才会去做的一些事情,但我还是心存疑虑。毕竟,“城市猎人”这个名号可不是那么好戴的。
此后几次的跟老鼠他们那帮人的聚会,我总是一人前往,没带旖旎去,所以他们对此很是疑惑。我把我的那一档子事情跟他们一讲,他们才都“哦”了一声,顿时恍然大悟。老鼠坐在一旁奸笑着对我说:“恭喜你,你又回归到我们猎人行列中来了。”他接着说:“小伙子,不要为以前的得失而盲目疑惑,当你真正成为一个‘城市猎人’的时候,是应该为此而暗自庆幸不已的。“我不知道老鼠这话到底对不对头,但自己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便只好抱着权且听之的心态勉强听一听了。
这故事说到这儿,我想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我这个人有一小毛病,故事一开讲就收不回来。原本我还可以跟你讲讲我和旖旎之后几次见面的情况——那些都是在她母亲病逝以后的事了——不过的是,我现在着实没有那个心情。所有事情,只有当你有心情的时候才能说得好做得完。所以讲了这么多的事,就到此打住吧。我可以跟你说一连串的客套话来作为结尾,但我又不是很喜欢那样做,至少,我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会讲客套话的人。所以,我只能这么说:我的身份只是一个城市猎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城市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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