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本地语歌曲

引言

在前面各章的叙述中可以看到，拉丁语是中世纪欧洲宗教、政治、外交、文学和学术的通用语，音乐似乎在和宗教相关的活动中才得以存在和发展。而事实上，在世俗娱乐活动中不可能没有音乐和舞蹈的踪影，只是公元1000年之前的这类原始资料基本上完全遗失了，无法直接提供世俗音乐存在的证据。

在1000至1300年这段时期，中世纪欧洲也并非之前想象的那样黑暗和愚昧，西方文明开始复兴，许多古希腊典籍从阿拉伯语转译而形成了拉丁语译本。特别重要的是，许多欧洲地区的本地语言（vernacular，和拉丁语相对，也称为“俗语”）也逐渐兴盛并越来越多地在文学中使用，产生了本章讨论的本地语歌曲。

在现在的法国、意大利和伊比利亚半岛等地，带有不同地区口语特点的拉丁语发展形成了各地的本地语言，即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等，统称为罗曼语。在德语区，拉丁语的影响力较低，原来的日耳曼语族的本地语仍然通行。而在十一世纪诺曼公爵“征服者”威廉入侵后，法语诺曼方言成为英国上层使用的官方语言，但英语也并未被完全取代，从古代英语发展成中古英语。

世俗观念对诗歌和音乐的影响力也日益显著，封建制度催生了骑士文学和典雅爱情之风。

十世纪加洛林帝国瓦解之后，王权孱弱，地方上的诸侯争权夺利并变得越来越强大，抵御异教徒的堡垒成为公共秩序的象征，附庸于诸侯但具有极大独立性的堡主们采用长子继承制来传递权力，这迫使那些没有家族封号和土地财产的子嗣们寻找其它出路，通过侵略和战争形成了骑士阶层。骑士通过效忠和附庸贵族成为封臣并得到采邑。在十二世纪前后，出现了一批用本地语创作的著名史诗和武功歌，赞美和歌颂贵族骑士的冒险和战绩，例如古法语的《罗兰之歌》、盎格鲁-诺曼语的《特里斯坦》和中古高地德语的《帕西法尔》。这些史诗和武功歌使用不断反复的旋律公式来演唱。十二世纪出现的另一种文学形式是传奇，无论从其形式还是主题上看，它都是一种伟大的创新。著名的传奇有《玫瑰传奇》、《列那狐传奇》和《福韦尔传奇》等。在传奇和宗教故事集中，插入了一些抒情歌曲和叠句，大多数没有伴随音乐，但有些记有乐谱，这也是本地语歌曲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

十二世纪早期，在法国南部讲奥克语的地区最早出现了本地语诗歌和歌曲，创作这些抒情诗的行吟诗人主要是一些上层王公贵族，称为“特罗巴多”，而表演者经常是称为“戎格勒”的下层流浪艺人。阿基坦公爵威廉九世是有记载的第一位特罗巴多，他和几代特罗巴多的歌曲广泛传播到欧洲其它地区，影响力持续了二百年。这些特罗巴多抒情诗的核心主题是爱情，而且是一种宫廷的高贵的典雅爱情。在这种典雅爱情中，男女关系在本质上是具有等级的，女人要高男人一等，具有绝对的统治地位，男人（特别是骑士）则应当全心全意地为他的贵妇效劳，但不能指望有任何回报。这种理想化的爱情只能是精神方面的思恋，不能是肉体上的结合，既是一种欢乐，又是一种痛苦。这种自相矛盾体现的是贵族的封建伦理和价值取向。

特罗巴多歌曲的主题和技术向北传到了法国北部说奥依语（古法语）的地区和德语区，产生了尚松和恋诗，那里和特罗巴多对应的创作者分别称为“特罗威尔”和“恋诗歌手”；在大约十三世纪中期，向南传到了伊比利亚半岛、意大利北部和诺曼-西西里地区，影响了宗教和世俗的坎蒂加和抒情诗，特别是卡斯蒂利亚国王阿尔方索十世组织创作的圣母玛利亚坎蒂加。在意大利中部，一种宗教祈祷式的劳达赞歌也蓬勃发展起来。英语单声部歌曲只有极少一部分保存于世。

典雅爱情

这些歌曲在语言和想象力上具有令人震惊的创造力，在情感表现上具有十足的深度，在风格、体裁和形式上具有广泛的多样性，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这些曲目不仅在语言上有所不同，而且在内容、风格和形式、起源和年份、文化环境和社会功能上也富含差异。但它们在诗节式的结构、创意性的韵律和单声部的旋律上具有共同的内禀特征。

这些本地语歌曲存在于大量手稿之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只有歌词，例如特罗巴多和恋诗歌手曲目，也有许多带有曲谱，例如特罗巴多和圣母玛利亚坎蒂加曲目。在这些手稿中经常附有创作者的传记和评论资料，有名有姓的诗人和作曲家如此之多也是前所未见的。为叙述方便起见，本章按照不同本地语地区分节介绍各类曲目，依次为法国南部特罗巴多、法国北部特罗威尔、德语区恋诗歌手、意大利劳达赞歌和伊比利亚半岛坎蒂加，并简要介绍古代安达卢西亚歌曲和英语单声部歌曲，最后是对长期存在争议的单声部本地语歌曲表演惯例的讨论。

唱片推荐

标题：特罗巴多、特罗威尔和恋诗歌手

演奏：Studio der Frühen Musik，Thomas Binkley（指导）

厂牌：Teldec，“Das Alte Werk” 4509-97938-2，2CDs

唱片简介

本地语歌曲是中世纪音乐中最多姿多彩和引人注目的曲目。从十一世纪起，许多欧洲地方语言兴盛起来，包括从拉丁语口语发展而来的罗曼语族（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等）和一直顽强存在的日耳曼语族（德语和英语等）。这些本地语发展了自己的文学和音乐传统，包括法国南方特罗巴多曲目、法国北方特罗威尔尚松、德语恋诗、意大利语劳达赞歌和伊比利亚半岛坎蒂加等。在主题上，既有世俗的骑士业绩和典雅爱情，也有宗教的圣徒赞美和奇迹故事。本专辑是宾克利领导的著名古乐团“古代音乐工作室”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录制的特罗巴多、特罗威尔和恋诗歌手曲目。该团并不着眼于重构历史的“真相”，而是力图让现代听众感受和理解过去丰富的曲目。在节奏、音高、速度、发音处理和器乐伴奏等方面，该团都对当前许多表演者产生了极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