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些思念,我们只能当它是海世滣楼,它就在眼前,在你以为触摸可及的天边,饱含风情、绽放异彩、独自吟唱。
可欣走了,却似乎总在身边,时时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吹拂在脸上。
想她会心里酸涩,会孤独惆怅,会觉得这一生注定含辛茹苦饱经沧桑,可是你就是乐意吃这种苦。这是世间最为甘醇的苦酒,我愿意每天喝它到沉醉。
2
我和冯小勇越来越亲密,在他交代出隐藏的悲苦私密开始,我们从此都拥有了彼此不能轻易说出的秘密。这是成为兄弟关系的交换,也是可以彼此交心的信物,就像林冲加入梁山时要杀一个人作为投名状一样。
冯小勇掌握着的我的秘密是:我爱可欣。
散文小说探索之七3
那天夜里,我和冯小勇在河边溜达很久,直到整个木兰镇街头连个鬼影子都睡着了为止。
他送我到后院门前,路灯下,他的脸白得像纸。
他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叫我回去,我看了看路的尽头,惨白的灯光下荒无人烟的样子,问他怎么回去。
“你不用担心我,我是谁,我是木兰镇最坏的孩子,没人敢害我。”
他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苦笑。像河边若隐若现的萤火虫,轻飘飘的。
河边的风带来死鱼的腥味。我家院内的鸡舍内传来鸡的咯咯梦呓声。天边隐约藏着几片星光,像是为誓言而站岗的兵。
我无话可说,心头却波澜四起。
在他一转身的刹那,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可欣就在我的眼前若即若离,像是春天飞在田野间的风筝一样,飞翔、飞翔。
冯小勇的背影像是山村老农拉着犁耙的样子,用着最大的力气向前,却只能冲向看不见的孤独的尽头。
冯小勇那一刻的形象让我产生了无限的悲伤,心中涌动的无法安宁的哀伤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某种程度上,他的哀伤被我视为一种命运共同体。
尽管他的苦恼和我的苦恼毫不相干、大相径庭。
但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不是吗?
我无法控制某种心酸,扬声叫道:“冯小勇,你要开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的声音撕心裂肺,撕裂了夜晚的衣装,天空划过一道裂痕,露出属于夜色的肌肤。
整个木兰镇似乎都在回荡着我的呼喊。
冯小勇不可能没有听到,他的腿下愈加有力,越来越远。
4
一早醒来,我溜出后院,去找冯小勇。
刚到他家的后门口,就听见一声声尖利的悍妇的叫骂声。
声音锐利至极,是那种金属划在地上的声音。
我凑近后门,侧耳聆听。
“真是个坏货,快说,家里少的60块钱是不是你偷的!”
“我没偷!”冯小勇倔强的声音。
“还敢抵赖,家里除了你这个贼,还会有谁?”
“不知道,反正我没偷!”
“看来你和那个娘一样,就是为了来气我的!”
伴随着嚎叫,是一根棍子重重抽打在身躯上的噼啪的声音。
我不确定那是谁受到了折辱,但我分明听见冯小勇的闷哼声,以一种轻蔑的音色从胸腔抽出。
这声音在我的耳膜里,是一把带着毒药的尖刀。
它不会永远保持沉默,在某一天,它也会刺入敌人的胸膛,划过敌人的喉咙。
我凑近门缝,看见冯小勇被一个女人扭住双手,按在院子里的水井口上,赤着上身。
一个衣着艳丽好似城里人的女人。
通过显露在外的脸庞、胳膊和腿,我知道那是一个很白的美丽女人。
如果没有那根讽刺的棍子,她足以令木兰镇大部分女人相形失色。
可是,她挥舞着与她形象极不相称的棍子,毫不留情地甩在冯小勇的背脊上。锋利的辱骂声像毒蛇的鸣叫一样耸人听闻,又让人难以想象那具美艳的躯体之中包裹着怎样一颗黑暗的心脏。
冯小勇,你那么能打,你是全镇的土匪头儿,为什么,你不反抗!
我心里焦急万状,最后我破门而入,冲到女人的面前,抢住那根挥舞的木棍。
我向这个女人怒目而视。
“你不能再打了!”我冷冷地说。
“你是谁!”女人又惊又气。
“我是冯小勇的朋友!”我告诉她。
“朋友?哈哈!这种废物还有朋友!”女人喉咙里滚出几声凶冷的笑声。
这句话的意思在我这被理解为,冯小勇是孤独的,是可以被她随意侮辱的可怜虫。
“没错!”我死死扯住木棍,感到身躯力大无穷。
“哪里来的野种,你知不知道老娘是谁!”
“知道,你不就是冯小勇的——”
“小风!”冯小勇忽然喝止了我的话。
他从后面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感到他的手在剧烈颤抖。
“让她打!”冯小勇面如死灰,眼神灰暗,连声音也是冰冷的。
“小勇,你——”我震惊的不可思议。
“没事,我死不了的,记得那晚我和你说过的那句话吗?”冯小勇缓缓摇头,脸上却轻轻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残酷的笑。“让我解脱吧!”
我的心脏刹那间一阵扭曲,痛苦的扭曲。
冯小勇的意思是什么?什么是解脱?
“听见了吗,别挡着我!”
女人被冯小勇讽刺一般的镇定激怒,她伸出高跟狠狠踢了我一脚,我闷哼一声,跌在水井边。
“和他无关,要打就打我!”冯小勇转过身,将头放入井口,双手抓着井沿。
“想得美,哼!”
女人的冷笑中已然带了一丝令人心惊胆颤的恶毒。
“知道你妈最后埋在哪里了吗?”女人用手指指水井,哈哈大笑起来。
“不,不!你说谎!”冯小勇蓦然转身,紧紧攥住女人的手。
“放开!”女人拼命甩开冯小勇的手,哪里甩得开。
“求你,告诉我,你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
冯小勇的眼泪滚滚而落,眼神却越发凄厉如剑,冰寒至极。
我第一次看见冯小勇是如此悲戚。
“你——”女人忽然慌了神色,她没料到冯小勇已然当真,且追问到底,身躯开始颤抖起来。
“小勇,我——刚刚是吓唬你的,你妈死后,当然是埋在坟地里了。”
“不——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冯小勇不依不饶。
5
“好了,吵什么吵!”
一个威肃的声音从屋子后门传来,那个男人出现在后门口时,手中捏着扇子,穿着碎花休闲上衣。
他走过来,我才看清他戴着一副细丝无边框眼镜。
这就是冯小勇那个当镇干部的爹,我在电视里见过他,总是道貌岸然一脸慈悲的样子。
此刻,他的脸色依旧沉静、慈悲,像是庙里的佛陀。
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扯掉冯小勇紧紧抓住女人的手,摸了摸冯小勇的脸,和蔼地问道:“你没事吧,小勇?”
冯小勇将头扭过一边,神色悲戚:“你刚才一直在房间看着,对不对?”
男人轻叹一声,摇摇头:“小勇,别那么说,我是你爹!”
那女人不屑地讽刺道:“你是他什么爹?怎么,看到我教训他,心疼了?”
男人转过身去,眼神幽深地盯着女人,忽然之间伸出拳头,猛然揍在女人的下巴上。
“蠢货,找死!”
男人轻声说完,拍了拍手,淡淡地看了看我,眼神里弥散着夜晚里猫的光芒。
然后笑眯眯看着小勇,指着我说:“小勇,和你这个朋友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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