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死了。我已经记不清是昨天,还是今天了。
我是在天桥底下找军哥买货的时候听他说的。鉴于军哥和阿兰之前的关系,后事自然是军哥料理的。军哥和阿兰之前那点破事,天桥底下的伙计谁都知道。但我始终相信,阿兰是爱我的。至于我,我不知道我爱不爱阿兰,爱没爱过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阿兰带给我很多,很多钱。是她变卖自己的首饰、变卖自己的血液、变卖自己的身体,换来了给我买货的钱。但是她现在死了,我甚至没能见到她的尸体,我有几分歉意。但是瘾一上来,我就顾不得阿兰的死,只想着军哥的货了。
钱是偷来的,也可以是阿兰给的,但现在阿兰死了。没了阿兰我就没了钱,没有钱就没有货,钱没了,货也没了,但瘾还在。军哥说的很对,我这种人就该死。我早就是行尸走肉了,但是眼前的这堆白色粉末能让我活过来,只要我轻轻地,从鼻孔里,把它吸进去,我便又活了过来。
可是,下一次呢?
我满足地走在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上,穿着超短裙的少女和挺着啤酒肚的老头,十指相扣的两个男人,一辆奥迪A6L疾驰而过,溅起一滩泥水,打湿了路口那个乞丐的碗里的硬币。看吧,这个世界本来就混乱不堪,我只不过是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的千万分之一而己。我有什么错?我并不觉得自己罪恶,如果说吸毒的人是罪恶的,那么贩毒制毒的人怎么说?他们不做出来不就没有人吸了吗?
没有第一个制毒的人,就不会有第一个吸毒的人。这样一想,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是这个大流社会失败的产物,是被压迫的底层人物。那些搂着少女的老头就是对的?是因为他们有钱?钱……我现在就很需要钱,倒不是因为瘾上来了,而是闲逛一天促使我饿了。
以前,阿兰在的时候,她总是会在我需要钱的时候拿出钱来。可如今阿兰死了,阿兰真可怜,我都能想象到她瘦得不成人样的身体,躺在地上被人发现时的样子。她那么漂亮、那么温柔、那么爱我,我是对不起阿兰的。不止阿兰,我谁也对不起。我的存在只对军哥有价值,我需要他的货,他需要我的钱。
不公平,我觉得不公平,我不该在这里挨饿,我不该是这个社会失败的产物,军哥不该怂恿我试一试,阿兰不该就这么死去,那个乞丐不该被溅得一身泥水,那个老头不该带着那个女孩走进车里。这个时候我手里应该有一把刀,或者,有一根钢管,就像路旁树下那根一样的钢管。
我用钢管砸开车窗之后看到的是两具赤裸的身体,惊慌失措的少女和正准备开门逃跑的老头。我一把把他拽了回来。
“钱,给我钱。”我很平和地说
望着他们眼里的恐惧和身体上的绝对服从,我很有快感,凭着手里的钢管,我也可以控制别人,我也可以让人对我绝对服从。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可以获得钱的同时也可以获得身心上极大的快感,是和吸粉迥然的快感。我很亢奋!老头很识趣的从包里掏出两沓钱,颤颤巍巍地递给我,老头说女孩也可以给我,只要我不伤害他。听了这话我很生气,像这种人才是社会的失败品。我让他滚,他伸手想把裤子带上。我再一次挥挥手上的钢管,眉头一皱他吓得光着屁股就滚下车来,捂着档就跑了,他这副滑稽样让我很满意。我把钢管插在皮带上,走到那个乞丐身旁,原来他没有腿。可怜的人,我自己留了一张,然后把两沓钱都丢在了他面前,他从的表情从害怕变得惊讶。
哼哼,我冷笑一声,可怜又可悲的人。
躺在公园的长椅上,没有蚊子,晚风也很愜意。我感觉很不错,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个少女赤裸的身体和老头恐惧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让自己亢奋……直到梦见了阿兰。
我倒不是被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吵醒,是身体里的虫子叫醒了我。自从吸粉之后我总感觉身体里住进了虫子,血管里、肌肉里、肺里、肝里、心里,脑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虫子。不吸粉它们就咬我,在我的肉里翻腾挣扎。只有吸粉才能让它们平静,我管它们叫瘾虫。我去公厕里洗了把脸,走到了街上。我又需要钱了,实际上我需要的是货。我想到了昨晚上那两个人恐惧的眼神,想到了那种快感和亢奋。看了看前面打太极的老太太,她应该会很害怕我吧。于是,我坐在长椅上看她打完了一整套太极,跟着她出了公园,在公园门口的巷子里,拿着昨晚的钢管堵住了她。我很惊讶,她那种想逃跑却不害怕的模样,我想打断她的腿,我只能打断她的腿。
断得很清脆,我清楚地听到咔嚓一声,她开始痛苦,并且恐惧。瘾虫似乎开始兴奋起来。我没有理由打断她的腿,但军哥不会不见钱就给我货,我现在只想要粉。眼前这个老女人多耽搁我一秒我就杀了她!她还在哀嚎!她应该求饶!我的钢管迎着她恐惧的眼神挥了上去。我没理会地上的血迹和脑浆,拿了钱就跑去天桥底下。
军哥看到我,立刻就板起脸,我把带血的钱递到他眼前,他骂了句:“妈的,真晦气!”但还是丢了一小袋过来,我跑到角落里,终于让打着摆子的身体恢复了正常。现在,我才感觉到虎口有些麻木,可能是刚才砸头的时候震的吧,平静下来的我竟然不觉得惊讶,但我确确实实杀了那个老太太。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吗?望着那双垂死的,满是祈求怜悯和对死亡的恐惧的眼神,我只觉得可笑和兴奋。杀人也不过如此。粉不多但是勉强过瘾。我拖着身子走到之前和阿兰一起住过的废弃工地里,躺在没有顶的活动板房里,看着蓝天白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又梦到了阿兰,她让我去自首,她说杀人是要偿命的,自首是可以从轻发落的。偿命?我想着那个巷子里红色的血和白的的脑浆混在一起,想着第一个路过的人会不会被吓得半死,想着想着就醒了过来。天已经黑了,我感觉,好像又要发作了。我想到军哥今天的表情,让我恶心。我最恨的人就是军哥,不是他,我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我看到工地上散落在地的钢管,和路旁树下那根一样的钢管。
阿兰的话又在我脑海中响起杀人偿命,我现在这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下场,军哥就是凶手。瘾虫这个时候开始不安了,我有了杀掉军哥抢货的想法。此时,我竟然有点兴奋,也不知是为即将去杀人而兴奋,还是因为即将有粉吸延续我的生命而兴奋。
我捡起钢管,先找了个公厕上了个厕所,顺便洗了把脸。我抬头,看到一张没有血色的,皱纹里长满了胡茬的脸,眼里满是痛苦与迷茫。我想伸手摸摸他,但摸到的不过是面冰冷且带有水珠的镜子。
哼哼,我苦笑,可怜又可悲的人。
我把这一切都归结给军哥,是他杀了我。阿兰说杀人偿命,那我也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提着钢管冲进军哥的屋里时,他正在数钱,我看到我今天给他的沾满血迹的钱,现在又沾满了他的口水,同时还看到了他嫌弃厌恶的表情,但他随后就开始害怕起来,他看到了,看到了我手中的钢管。原来军哥也会害怕?我喜欢他这个害怕的表情,他肯定没想到会死在我手里吧。他想张嘴说些什么,我迎着他的嘴挥出一棍,然后是第二棍,第三棍,满地的钞票都染上了他的血。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但我还在麻木的挥着钢管,一棍一棍地砸在他的头上、肚子上、硬的软的、红的、白的,都是热的。直到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条子,操!我提着钢管冲出门,条子也该死。他们不让我吸粉,就是该死。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对冲过来的两个条子挥出钢管,他们就已经掏出了枪,并且扣动了扳机,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肚子里,那些瘾虫突然就停止挣扎了,我望着满地的鲜血,现在也有了我的一部分。我倒在地上,感觉身体没有疼痛,这种感觉反而让我很惬意,也有些亢奋,不像吸粉,也不像杀人,更像是一种解脱。我看到肚子上有个洞,鲜红的血正在往外涌出来。
我仔细看了看,原来我身体里面没有虫,只有瘾。原来解决瘾最好的办法是解决我。原来阿兰说的是对的,我好像又看到阿兰在给我说:杀人偿命。我觉得有些困了,但这次不是梦。我确信自己看到阿兰了。原来阿兰一直都在等我,等我戒掉,等我彻底没有瘾。
现在,她等到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