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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还早,车厢里人们睡得极沉,这趟车驶得平稳,不像来时那趟,那时夜里做梦,与人说话、行走、做事,总觉异常,身体不受控制,一直在摇摆。梦里我想,怕是得了什么怪病吧,心下一阵紧张,怔忡好久,渐渐醒来才意识到,是车厢在摇晃。
从前乘车后,回家睡觉,似乎房子变成列车,整夜在荒野行驶。身体是有记忆的,下车那么久,它依然念念不忘。但从前从未摇到梦里,可见此番之厉害。
按理,这趟车走的铁轨还是那条,现代列车应是电脑控制,开车技术应也差别不大,这平稳许是睡在下铺的缘故。加之昨日旅途奔波,身体疲劳,所以睡得很沉。火车上可以早睡,想晚起却不能,因为总有“早起的鸟儿”把“歌”唱。
“麻批我那刀比他那把还短。”安静的空气里,突然硬生生插进一句有些粗俗的话,将我从梦中吵醒,这话来自隔壁的女人,车厢里很黑,看不到人,只有她来自四川南部的识别度极高的口音,听音色,这女人应该近50岁,或者已超过50,想象中应是胖乎乎的脸,花艳艳的衣裳,通常中年妇女的装扮。
这女人愤愤地向别人讲述安检时携带的一把水果刀被没收的经过,“比他那把还短!”她不停重复,“日他妈十块钱一把,那把刀好的很!”“十块钱一把哦,她妈卖批。”车厢内的空气被她尖利的嗓音刺破,千疮百孔。
与他对话的是一个男人,一样的口音,黑暗中,我根据口音猜测他的年龄应该有60岁了。那男人一阵附和着,那女人便更为激动,“我就问他,麻批我从阆中到青岛,又到上海,到大连,走了那么多趟,都没收我刀,他妈卖批给我收了!”女人义正严辞,似乎遭遇了很大不公,“那狗日的给我说,青岛有青岛的规定,我看他狗日就是看上我那刀了!”
那男人也开始演讲:“龟儿些就是,那次我坐飞机,把充电宝给老子收了。我那充电器只要有光,就可以充电,好安逸哦。”这充电器一定比刀贵了,那女人像找到心理平衡一样跟着骂。
男人又说:“日妈还是怪我那儿(怨我的儿子),他说托运,结果人家说只要随身携带就可以带了。”男人说到这更气愤了,声音又大了一号:“对嘛,那拿出来噻,结果安检那龟儿说,不行,要没收,诶,我日他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火热,车厢里人们陆陆续续起床,应该也是像我一样被他们的话题所吸(chao)引( xing)吧。那男人说话一句一个“龟儿”,倒是颇有我家乡人说话的风格,真想去问下他是不是我们那的,说不定还认识我家里人咧。那男人又说:“龟儿些他们就是想自己拿去用,他把我那充电器拿去,我看到他就放在办公室,我那充电器200多哦!”
两人吐槽完,接下来开始理智地分析解决办法,那男人说:“比如说,让我寄存下噻,回来的时候凭票领走,你说是不是,我问他,他龟儿说没这个服务,日妈你说他是不是自己想要?”那女人也抱不平:“就是嘛,你说我那刀,10块钱就算了,你那充电器200多,或者给他20元,帮邮寄下也对嘛!”我一想,还是挺有道理的,就怕难以实现。
一个刀和一个充电宝的话题聊了半个小时,此时才六点,我已睡意全无,索性起身,突然觉得这安静的车厢里这样市井的聊天听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心里便不再抱怨。
车里人渐渐都起来了,像是清早的城市慢慢苏醒,天光一点点亮了,接着有小孩醒来叫奶奶的声音,有人拿着洗漱用品“哐当哐当”地走过去,有人端着茶杯像老干部一样神情严肃地走过去,有小孩牵着妈妈的手蹦跳着过去……
车在一个小站停了几分钟,出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天好像就那么一瞬间亮起来的。那女人和男人的对话已经被其他人的对话冲淡、掩埋了,也许确实他们的话题也无以为继了。
空气完全活泛起来,接着散发出一股一股浓烈的泡面味道。我这才意识到,原来火车也是有味道的,啤酒的味道,脚臭的味道,厕所的味道,人的味道,连火车上的水也有味道……这是一种不同于玫瑰的味道,不同于名贵香水的味道,这是一种烟火的味道,这是一种人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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