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船的时候,随行的医生过来跟我们说,沈青禾醒了。
她躺在担架上,被自己的同事小心翼翼的抬着,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医生说,她的病情算是稳住了,不过,因失血过多,再就是发生过未知名感染,所以身体非常虚弱,可能要静养好一段日子。
我当然知道,他口中的“未知名感染”的真实根由是什么,只不过,对于西医来说,他们还无法在魂魄的层面上去探讨医学。
沈青禾半睁着眼,微弱无神的目光投向我这边。我凑上前,弓下身子。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她细微如蚊声地朝我耳边说。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感激,却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该说谢谢的是我,救命的恩情,我还要继续还。”我坚定地回复道。
老许轻轻地将她额前蓬乱的发丝撩开到边上,慈祥如父亲般。
“我终于知道,你是给我们当哪门子顾问了。”沈青禾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我有些错愕,跟老许对视一眼,他也茫然无措。
“呵呵,我之前虽然不能动,不能说,却能听到。”她抿着嘴,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两天的遭遇,我们的对话,事无巨细,她都听进去了。
“嗯,你好好休养,以后,我在跟你解释。”我只能这样说。
“我会的,我会尽快好起来,等你的解释。”她声音低沉地像要睡去,我也再不敢多打扰她。
一行人下了船,早已有警车在码头外等候。
“我先送她去医院,你们要不要一起?”老许朝我问道,上下打量了下我跟无念。
“不用了,我们没什么大碍,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魂魄上的问题,去医院可没多大鸟用,我婉拒道。
“那行,我派辆车,送你们回去。”老许说完,就招了招手,一辆警车开了过来。
我跟无念坐上车,目送老许他们的车子离开后,自己这边也离开了码头。
此时天色已晚,我看了看车上的显示屏,已经是七点多了。
无念现在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他一路都在调息,佛家的气功果然厉害。
我时刻不敢放松对他的警惕,虽然那只是一种直觉,即便,可能只是错觉。
柳月宁应该会有不少话要问我,所以,无念不能跟我回店里。跟他呆在一起,我总有一种心思窥视之感。
“大师,一会儿我在我们茶城附近的酒店给你开间房,然后我们吃顿好的,你再去休息。”我说道。
无念听后,合掌道:“叨扰施主了,小僧感激不尽。”
“诶,咱们也是患难之交了,再见外,我不乐意了哈。以后甭施主施主的,生分,就叫我魏尘,我喊你无念。”我佯作生气。
“好好,是小僧迂腐了。”无念还是一副很礼貌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我老感觉他像个古代和尚,文绉绉地。
车很快就到茶城了,我谢过了司机,就到附近常吃的馆子里,点了几道菜,还特别要了几份素斋,让送到我店里。
跟个和尚下馆子,我总觉得会被各种围观,所以,还是店里吃自在。
一回到阔别两日的店里,油然而生的亲切,这番死里逃生,仿如隔世。
刚招呼无念落座,柳月宁就现身坐到了主泡台上,算是一把抢了我的座儿。
我只能也坐到无念身边的客座上。
“这位女施主,一身阴魄,并非凡人吧?”无念合掌道。
这和尚憋到现在才问,也是耐得住,我刚要替柳月宁亮明身份。柳月宁却自报家门道:“大师明眼人,小女子乃是江都城隍庙座下阴差,柳月宁。”
无念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道:“哦,竟是阴差大人,小僧不敢妄称大师,还请直呼小僧法号无念即可。”
“大师法力高深,定是佛门有名号的,小小阴差,可不敢造次。”柳月宁也谦卑道。
他俩一来一回的互捧,我听得耳根子燥,忙替无念介绍道:“这是从玄空寺来的无念师傅。”
“哦,竟是玄空寺的高僧,我素来敬仰悟悲法师的品行佛法,身体一向还好吧?”柳月宁和声问道。
“阴差大人竟知晓敝寺师祖,所见亦是不凡啊。谢施主挂念,老师祖已闭关多年,我等徒孙后辈,也难知晓他的近况。”无念道。
“哦,悟悲法师想是闭关有成,早已得四大皆空,破虚而见极乐了。”柳月宁言辞诚恳。
我顿时瀑布汗,这妞语法之烂,我竟无言以对。破虚咱不懂,但见极乐的意思,不就是咒人去死么。
可佛家修行,追求的好像也是得极乐。
但话不应该是这么说吧?
无念也明显面露尴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柳月宁却还一副殷切微笑的样子,好似她说了啥很体面的话。
“您的外卖到了。”正尬聊的时候,送餐小哥进来了,放下香气喷喷的饭菜,朝我们点个头,就出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还瞟了瞟柳月宁,可能觉得她哪儿不一样吧。
“嗯,香,我能吃五大碗。”我忙岔开话题道。
无念也是食指大动,挑了自个能吃的,也不多客气,捧起碗就干。
在那所别院里,他伏矢受挫,拉了个肝藏寸断,肚子里早倒腾空了。船上只顾调息休养,倒没怎么吃。
我也饿得慌,跟着吃了起来,柳月宁在一旁干瞪眼。
也就吃到一半的工夫,无念又紧皱起脸,捧着肚子道:“厕所在哪。”
我估摸他是吃的太急,毛病又犯了,忙给他指了厕所的位置。
他撅着屁股,一溜烟地杀向男厕所。
“大师这是怎么啦?玄空寺以气闻名,法力精深者,能控体内各处关口。居然会闹肚子?”柳月宁讶异道。
“他在那院子里,伤了伏矢魄。”我筷子没停,嚼着菜,边吃边说道。
“哦,难怪。对了,你到底伤了那一魄?可别大意啊,我给你瞧瞧。”柳月宁突然关切道。
“噗”我嘴里的饭菜塞不下,听了这话,慌地吐出一小半。
“干嘛啊,真恶心。”柳月宁一脸嫌弃。
“没,没事哈。吃急了。”我撇开脸,掩饰尴尬。
“你到底伤在那一魄啊?我看你也没啥症状,就是脸色看着有点虚。”柳月宁凑过来,仔细打量我。
我仿佛就要被看穿一般,捧着饭碗,头埋地老低。
“你既不像受了风寒,咳嗽连连,行动间矫健有力,肤上也无毒素斑点,呼吸之间,阳进阴出,也尚属有序。可见尸狗、非毒、吞贼,臭肺与除秽魄均无碍。再者能吃能喝,也没见频繁如厕,伏矢破亦是无碍。那么,我观你气色虚浮,唇枯面黄,多半是乱了肾水,伤了雀阴?”
柳月宁一通分析,到了最后,脸一下子臊得通红。
更甭说我了,被心上人一语道破男人之隐,恨不得找个地缝往里钻。
“没脸没皮的骚浪蹄,呸!”柳月宁用一句经典骂婊子的台词,作为她此次病理分析的结束语。
“我。。我也不想啊。”我想给自己找回点尊严。
“你?!就你?!你会不想?!”柳月宁感叹号与问号三连发,那气势就跟驱魔卫道般,整个人都站起来,眉眼间,剑拔弩张。
“我真不想啊,就做个梦,就。。”我被她压迫地喘不过气,努力抬起头,挣扎道。
“滚,还有脸说。”柳月宁怒叱道,我忙又把头埋到裤裆。
气氛如窒息般,沉默良久。
“你,你说,你梦里,都跟谁?”柳月宁支支吾吾地,气焰还是飞扬。
“我发誓,绝对不是跟你啊,老大。”我忙指天郑重道。
“啪”脸火辣辣地疼,又被这妞扇了一大耳光。
“骚蹄子,呸,脑袋里尽想浪货。”柳月宁感觉比之前怒气更甚,像是很不满意似的。
“小娘才不稀罕跟你呢。”她又加了句,但在我听来,像是在解释。
莫名其妙,女人心,海底针。
我畏畏缩缩地埋着头,呼吸都不敢出声。
“额,小僧看,是那孽障有眼力。它尽挑强魄吸取,那位女警,体脉强健,吞贼魄应属强大。小僧内练一口气,伏矢魄控屎尿关,亦不在话下。魏尘施主修得一身真阴,滋养肾水,雀阴魄也定是非比寻常。故而,小僧以为,怪不得魏施主,他本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无念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店里,出口相劝。
“切,我看他是求之不得。”柳月宁语气软了些,但还是嘴上不饶人。
“诶,女施主?”无念喊了声。
我错愕的抬起头,发现柳月宁已不在店里,估计上哪儿生闷气去了。
无念脸上挂着副我懂的表情,讪笑不语。
“算了,咱们吃。”反正都赤膊相见了,我懒得再去纠结。
吃完饭,我就将无念送到茶城隔壁的连锁酒店,给他开了间房。
再回到店里,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吃饱喝足就犯困,我也不洗洗,就抱着枕头入了梦乡。
昏昏沉沉地,我好像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像是有男有女,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努力地去听,也只仿仿佛佛听到“劫数”二字。
等我想听得很确切些,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床前,站着一个女人。
唐苑香!
她看起来,凄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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