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

文/巫巫

千年之后的上海，苏和小青从余杭来到了外滩，成立了自己的服装公司。

“姐姐，凭我们的手段，成为业内第一又有什么难的？”小青一件侧开吊带长裙加短皮衣，一双马丁靴，露出白花花的大长腿。

“现在的人可不比从前呢。”苏一件长风衣，把脸部线条衬得清冷硬朗，她特有的柔媚反倒削了不少。

“姐姐，昨晚那个海归围着你转了一晚上，你怎么不搭理他呢？”

“那种男人，有什么意思？”苏眼都没抬一下。

“难不成，你倒还念着许仙么？”

“那厮现早不知是人是畜，提他作甚？”

“姐姐，你就一直这样？……我在英国的时候啊，每天和小白见面，去博物馆、去郊外、去找各种好玩的地方，每天都很开心呢。可惜小白已经不记得我了，他要是知道他的前世，肯定会吓呆的。”小青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过他说他喜欢我的时候，吓得我立马跑回来了，大概我是不喜欢他的，姐姐你说呢？”

“跑回来了倒好，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一时新鲜。小青，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枉你又修了那么些年……”苏靠着椅子上，虽然滑动着手机却没有在看屏幕，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一会儿，她把注意力转回手机上，再不去想了。

想又能如何呢？无故自寻烦恼，余生再不愿去想，去找，清净些反得安生。

现在的苏反倒觉得做生意更有趣些，如果能够把控人的消费欲望，引导他们去追求自以为的时尚、个性，然后再赚他们的钱，苏太喜欢这种感觉了，何况她还可以用一些不属于人的手段。

小青虽然没有反驳苏，但心里还是觉得苏在钻牛角尖，她本来就一直不怎么喜欢许仙，既非良人自然不会有好结果，只是姐姐一直不愿解开这个心结。

苏烦躁地把报表扔在桌上，眉头不自觉锁紧。

“那家到底请了个什么人回来？一直也没在圈子里露过面，竟这么厉害，这三个月的销量将将直逼我们，再不想想办法，迟早要把我们吞了。”

虽然苏把公司坐大也没费什么劲，但是有人这么短时间内就直逼上来，还是让她觉得有些挫败感，很想使些手段直接把他灭了。

“是很厉害的人物？”小青倒并不很在意。

“不清楚，业内活动一概不出席，问了圈里的人也说不知什么底细，难不成来了个神仙？”

“哈，怎么可能？”

“……小青，你之前一直在国外，回来了也没怎么在圈内露过面，最近他们在招助理，要不你进去打听打听？”

一个人有什么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小青实在不想去，可姐姐的话她是一直都听的。

修成人精的小青应聘个助理还不是手到擒来。

三天后，终于见到了真身。男人，三十几岁的样子，名叫张玉堂，之前一直在国外，刚被重金挖回来的。

“不是什么有来头的厉害人物呀？怎的逼得姐姐这样着急？”

张玉堂做事虽雷厉风行，性子却不冷酷，待人平和有度，甚至会跟基层的同事一起下午茶，因此公司上下对他评价都很好。

小青作为张玉堂的助理，自然和他又走得近一些。她虽没挖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张玉堂也未对她起疑。

小青抱着整理好的报表，敲了敲张玉堂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而入。

“……虽然我们的销售额一直在上升，但始终无法超过，对方的市场占有率非常扎实，那一部分消费群很难挖过来，看来得从别的渠道着手……”

小青把材料放在张玉堂桌上示意了一下，就直接出去了，不敢过多停留。

“又想着法子对付姐姐呢……”

上午，小青去买咖啡，正好在柜台碰到张玉堂。张玉堂看到她，她便打了声招呼。

“喝什么？”张玉堂侧过头问到。

“拿铁。……如果我多要一份三明治会不会很过分？”

“不会。没吃早餐？”

“嗯，今天出门晚了些。昨天把报表都整理好了，放在你桌上。”

“我看到了。……你手腕上的纹身很特别，我在英国的一家设计师店见过这个图案。”张玉堂正好看到小青的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哦？你居然知道？”小青有些惊讶，那家店的店主性情古怪，没有人带通常是找不到的，像张玉堂这样的人会去那种隐秘的小设计师店。

“那么，东区有一家店你知道吗？”小青忍不住问到。

“你说的是中国人开的那家？”张玉堂很有默契地接上了话题。

不知不觉地，小青和张玉堂聊得越来越多，在等咖啡的那么一小段时间里，小青觉得她对张玉堂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居然有些“臭味相投”，交流愉快。

“他还真是个蛮有趣的人。”所以，小青为自己在跟他愉快聊天的同时，心里却盘算着他会怎么对付姐姐而感到不大自在，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不纯粹的交谈。

晚间，苏喝着红酒，听着小青汇报战况。

 “他进到公司后，把部门重组了，各部门老大直接和他对接，把设计师和合作商都换了，确实有魄力。不过姐姐，最近他开始频繁出席各种活动了。”

“那张玉堂是有两把刷子。”

“姐姐你知道么，他倒是蛮有趣的一个人呢！”小青说起了买咖啡的事情，喋喋不休。

苏看着小青，隐隐有些不安了。她以为她们修了那么多年，早已见识了世间男子的虚伪冷漠，小青已不会再如当年的自己那般。

“小青，这世间男子的手段和心性你见得也不少，莫要糊涂了。”

苏没由来的那么一句，猛地把小青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姐姐，你这是小瞧了我。不过张玉堂最近可能会有大动作，可得小心才好。”

张玉堂的动作还真快，没等小青想明白其中的道道，就迅速推出了与各大品牌联名打造的新款，赚了个满堂彩，口碑、销量都迅速打开了。

小青看到发布会都懵了，她是有看到一些其他品牌的负责人出入张玉堂办公室，也打印过新材质的采购资料，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第一时间跟苏说，或许觉得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下被狠狠地将了一军，小青气的牙痒痒，直骂张玉堂奸诈小人，自己大意了。

这天一早，小青进办公室放下资料，便要出去，张玉堂叫住了她。

“这个送给你，上次听你说没买到很可惜。”

小青接过看了看，是一本书，那家纹身店的设计师出的，印得很少，她很喜欢却没有买到。

“你也只有一本吧？送给我了？”

“我已经看过了，不介意的话送给你。”张玉堂笑着说到。

对于张玉堂送书的行为，小青感到不解，她隐隐是觉得这样的关系发展并不对，心底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是她又道不明，只能用一句“应该是不会的”一遍遍压下。

此后有好几次外出办公一起吃饭，小青和张玉堂也相谈甚欢，小青把这归于接近他好套话，即使他们聊得没有半点关于公事。而张玉堂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深，毫不掩饰，小青并非不察觉。

她不排斥张玉堂，反而和他交谈感觉很愉快，只是她一直记得自己接近张玉堂的目的，因此不敢作其他幻想，反正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只要挨到新季度的样品出来就行了。”小青心里默然。

当小青看到这一季的新品样衣时，她终于知道张玉堂为什么能赢姐姐了。在样品室里，每一件衣服都像摆在橱窗里一样完美。

张玉堂更懂得掌控人的时尚欲望，衣服的版型、材质既糅合了流行元素，又不是单纯的生搬硬套，小青不由得暗暗叹道张玉堂的眼光毒辣，段数之高。

新样出来后总是很忙的，小青加班到11点多，办公室已经没什么人了。将打印出来的资料整理好，她推开了张玉堂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没人，小青将资料放在桌上，忽的瞥见了笔记本上插着的U盘，电脑上显示的是所有的合作厂商。有了这个，姐姐使些手段就能拿住这些厂商，让他们不跟张玉堂合作，新品时间那么紧，只要这一次伤了元气，姐姐利用这个间隙，就可以重新占领市场。

拔下U盘的时候，小青脑海里闪过了张玉堂的脸，楞了一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想伤害他，她有点害怕张玉堂知道真相。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但很快她摇了摇头，走出办公室，拿上包包。电梯很快上来了，走进电梯后她按了三四次关门键。

终于电梯门要关上了，小青深吸一口气抬头，却看见张玉堂在走廊的那一头，正好看到她。目光交汇撞上的一瞬，小青的眼神不自觉晃了一下，暴露了自己。就这么对视着，时间仿佛停止，想藏的终是藏不住，两行泪就这样直直落下来。

张玉堂一下便了然于心，追了过来，但电梯门还是关上了。他急忙按了其它电梯，一遍遍地按着，压制着心中的不安，如果小青就此走掉，好像就会永远消失一般。

小青的心跟着电梯一点点坠下，她感到慌乱而难过，这种感觉有一点熟悉，就是明明在眼前，却无法抓住，只能眼睁睁地错过。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喜欢他了，即使姐姐告诫过她，不要轻易把心交出去，但这本不由她控制的。

人世间的情爱太难了，小青只觉得，即使修了那么多年，还是斗不过命运天道，落得这样的下场。或许妖始终是无法得到的，姐姐如此，她亦如此。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快步走出电梯，小青已泪流满面，每走一步，都像是走进黑暗，走进深渊，走到自己的对立面。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头，或许还可以解释，还有一丝退路呢？

刚走到大厅前台，一声清脆的“叮”在空旷的午夜中回响，张玉堂追出了电梯。小青回头看到张玉堂，虽然她泪眼朦胧，但眼神却很清朗，她紧紧地抓着U盘，就这么站着，虽然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却无法走过去，或许以后再不会相见了吧。小青想说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说，她把U盘顺手放在了前台的柜台上，跑出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