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光

暗夜星光

一道道火光划过夜空，沈何年就这样痴痴的看着。

这和记忆中南城的烟花一样，却又不一样。炮弹在黑夜里飞舞，烟雾在远处升腾，轰鸣声响起，成片的建筑瞬间就变成了废墟。

这里是大马士革，而沈何年，是一名雇佣兵。

在沈何年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可没有想过将来的自己会过上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还记得，那一天，五年级开学，太阳很大，国旗红得发亮，国歌响得震耳。老头子拉着他从学校离开，他们就这样踏上了去往异国的船。上吐下泻的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大海，就成了巴黎唐人街上的一个黑户。

在巴黎活下去，就成了他和老头子唯一的目标。尽管他到现在也没想通，一向谨慎的老头子，为什么会在听了伯父的两句蛊惑后，就收拾了全部家当，带着他离开了锣鼓巷。

他已经算是个老兵了，从18岁那年通过招兵审核算起，这已经是第7个年头。7年的佣兵生涯让他很专业，专业到他以为自己可以在战场上丢掉所有的情绪。

可在这一刻，他开始想念锣鼓巷李婆婆的叫卖声，想念那一碗甜甜的酒酿元宵；他开始想念在十三区中餐馆里摆摊算命的老头子，想念老头子的唠唠叨叨；他开始想念巴黎街上金发碧眼的姑娘，想念姑娘温暖的怀抱。

他在笑，他的枪也比往常要飘。他本来就生得好看，笑起来露出了两个圆圆的酒窝，就更加迷人了。

在沈何年旁边的是来自非洲的新兵小伙子德罗巴。德罗巴看着脸上带笑的沈，被吓得抖了两抖，黑壮的肌肉都在颤动。这样的沈，太可怕了，幸好是队友，而不是对手，杀人都会这么兴奋吗？

枪声一响，沈何年不再笑，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魔鬼，一个为了金钱战斗的魔鬼，魔鬼怎么配有笑容？

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倒下，那个视死如归的仇恨眼神再一次出现，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是，为什么还会痛？是手臂被流弹擦伤了吗？

一夜的战斗结束，他开着车回营地。路旁满是难民，他们或坐或躺，眼神里全是绝望。绝望里还有一丝渴望，他们直勾勾的盯着由远及近的汽车，渴望着车能停下，渴望着能和下车的大兵换到哪怕是一丁点的食物。

沈何年对这样的景象早已习以为常，往日的他会快速的通过这里，绝不会下车。可是今天他下车了，大概是昨晚的烟花让他多愁善感了一下。他用一袋单兵干粮换了一个姑娘，一个叙利亚姑娘。

姑娘上了汽车，在车上一直埋着头，被拉着走了大概有20几分，车停了。她僵着脖子等待着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可是那个男人，居然要让她走。

她快速的跑出五十米远，突然又停了下来。

沈何年正准备重新发动汽车，他抬眼看见那个叙利亚姑娘在他车头前面张开双臂，有些诧异。

她流利的英语表明了她曾经家教良好，沈何年大致听懂了她的话：“我走了也活不下去，您带我走吧。”

沈何年摇了摇头，倒了一下车，准备绕开这个不识好歹的姑娘。没想到她双手撕开了本就褴褛的上身衣服，就那么暴露在他面前。女人在阳光下发亮，像绽开的莲蓬，他有些目眩。

内心的魔鬼再一次跳出来，你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而且是她自愿的。

魔鬼和天使在斗争。

魔鬼胜利了，女人上了车，解开了他的皮带。

他的腿感受到了女人隐藏在裙里的冰冷，她的眼中闪过惊慌，他突然就明白了。他甚至有些高兴，在这7年里，他活得太累了，他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女人拿出了枪，指着他，却迟迟没有开枪。她的枪抖得厉害，看得出来她是未经训练的新手。

他突然就笑了起来，姑娘啊，就这点胆量，要是遇到别人，你可就死一百次了。他开口了，声音磁得诱人，“为了杀我，你不惜一切？”

姑娘很害怕，闭着眼睛喊：“你杀了我的爸爸、我的哥哥，你是恶魔！”枪声响了。

子弹打穿了他旁边的座椅靠背，他还在笑，这个姑娘，可真是有趣得很。

枪声再一次响起，是他！

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扣动了扳机。姑娘尖叫着逃出了车，跑向了汽车来时的方向。

夕阳晕染了整个天空，将沈何年眼前的天变成了橘红色的幕布。橘红色的幕布一点一点的收窄，直到完全合拢为黑色。这一睡，怕是再也不会醒来了，谢谢老天爷送我的礼物，想着想着，沈何年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有人在晃动他的身体，他以为自己到了天堂，不对，应该是下了地狱。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再睁眼，就像他从来没想过他什么时候决定死亡一样。

可是地狱里为什么还有他的小学同桌，王胖娃。虽然王胖娃瘦了，也高了，可他就是能认出来，认出她的眼睛，认出她眼旁的小痣。

他眯着眼偷看了一小会儿，终于把疑惑问出口：“王胖娃，你是怎么死的？”

王小庄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救的这个看似同胞的法国兵，不是因为他醒了，而是因为熟悉的语言、遥远而亲切的称呼。她拼命的在这个成熟男人的脸上描绘着那模糊的童年记忆，看着他抿着嘴的脸上若隐若现的一对酒窝，一道灵光击中了她的脑袋。

她惊喜到无以复加，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胸膛大笑起来，“沈何年，真的是你！”

这一巴掌虽没拍上被包扎好的伤口，但依旧让沈何年疼得直抽抽。他终于清醒过来，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防弹衣的高个子女孩，生的意志慢慢的苏醒。

黑暗的夜里闪耀着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