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朗肖
他是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最迷恋的作者之一,阅读其作品的体验,福柯称之为“既诱人又恼人的甜蜜”,这样的经历构成了福柯所说“逃离哲学”的一种途径。但对于这位作者本人,福柯却刻意保持一种神秘的距离:当一个朋友试图邀约福柯与这位作者见面并共进晚餐,福柯却婉言谢绝了,就好像这是一位只有在作品中,在由阅读和写作构建的文学空间中才真实存在的人物。
他是谁?他的写作始终围绕着同一个问题:文学如何可能,以及文学向我们的思想与行动所提出的潜在要求。凭着对这一文学之可能,或者说潜能的深渊般追问、思考与书写,他几乎影响了整整一代法国思想家,比如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萨缪尔·贝克特(Samuel Beckett)、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米歇尔·福柯、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让-吕克·南希(Jean-Luc Nancy)等。他,就是莫里斯·布朗肖(Maurice Blanchot)。
“莫里斯·布朗肖,小说家和批评家,生于1907年,他的一生完全奉献于文学以及属于文学的沉默。”
当布朗肖在自己著作勒口书写以上简洁的自我介绍时,似乎也雕刻了自己的墓志铭,无论是在作品中还是现实生活里,布朗肖都几乎将自我的消隐发挥到了极致。然而,仿佛是不经意间,他却成为了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如果我们回溯20世纪法国文学史和思想史,无法回避他的巨大存在。在今天,布朗肖发出的仍然是巨大的回响,给我们以黑夜般无限的启示。
在对文学的追踪之中,布朗肖向我们提出的尖锐问题是:写作是什么?或者在我们的时代里写作(能)是什么?它是革命,冲突,不和谐与撕裂,但它不是一个愤怒者,因为它同时被撕裂,陷入无限的沉默之中。
“现在,文学摒弃了作家;它不再是工作中的灵感,自我断言的否定和铭写在世界之中——就好像它是整个世界的绝对视角一样——的理念。它不在世界之外,但它也不是世界本身:它是世界存在前事物的在场,是世界消失后事物的坚守,是在万物消逝后残余下来的东西的倔强,是在什么也不存在的时候出现的东西的哑然。”布朗肖如是说。

布朗肖《死刑判决》、《在适当时刻》、《那没有伴着我的一个》书影(南京大学出版社)
“阅读,从不要求任何天赋,它驳斥这种带来自然优势的才智。在阅读上,没有人有天赋,作家没有,读者也没有,而觉得自己有天赋的人首先所能感到的,就是自己没有天赋。”
阅读布朗肖无疑是困难的,但这丝毫不意味着布朗肖在要求一种阅读的智力,恰恰相反,他的书写带着一种革命的激情邀约着黑夜般的阅读。这是一种充满预感的直率,而不是一场智力的赌局,或者阐释的游戏。在阅读中,布朗肖提出一种文学与艺术的潜在要求:“对艺术作品的阅读、观看与聆听,要求的更多是无知而非知识,它要求一种充满了无边的无知的知识,以及一种不被预先给定的天赋,每一次,这种天赋都会在自我遗忘中被接受、被紧握又陷入迷失。”
哲学家让-吕克·南希认为,对于布朗肖,我们需要发出一种不仅仅是献给作家或思想家的敬意,这敬意还应转向使它们两者均得以可能的东西,它给它们献上了存在之嘿然,它也赋予了自身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使命:离开自我的位置,并把其力量赠予书写的操练或思想的劳作。
布朗肖将我们从通常的文学世界中解放出来,他虽然晦暗但是饱含隐秘光亮的写作,对文学、书写、死亡以及文学空间的关系等等展开持久而深刻的思考。从文学到写作,从白日到黑夜,从政治到艺术,一种来自别处的声音,一种有关写作与艺术深刻思考的声音,在今天的中国,值得我们重新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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