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

作者: 岑萧 | 来源:发表于2019-02-24 19:39 被阅读2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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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

      似乎唯一的活物,就是天上那月的独眼,冷冷地,仿佛多少年前就这样,把一切不为人知的丑恶、浪漫,都尽收眼底。

      好月光。

      他心里默默赞叹着,虽然多日没有睡好,他眼神依旧明亮澄澈,虽然只是方寸之间,他踱起步来,依然仿佛漫游于天地之间那么潇洒。

      他的眸子中映出两个圆圆的月亮,冷清清的,不带一丝尘垢。

      月光照在囚室窗口的铁栏杆上,闪出冰冷的尖刺的光芒,像极了刺入屋中的利剑。

      太阿剑。

      他想着,笑了,手中比了比,仿佛真的有那么一柄剑在手中,剑没有出鞘,他想,没有机会。那就随它烂掉吧,不,最怕的是还没有烂掉,就叫别人拿了去。顾不得了。真有机会呢?后悔!晚了一步!只要早一点,早一点......

      那又有什么用呢?他又笑了,笑得很从容。不过是一介文人,剑在手中,怕是永没有出鞘的机会了。

      他自己就是那把利剑。

      “叔夜。”

      好像这语重心长的声音又在耳边叹息。

      “你不该这样,太危险了。”

      他的神色还是很从容:“我辈行事,本来就管不得那许多是是非非。”“叮”一声,手中的锤落在烧红的铁面上,溅起耀目的火星。

      “家里人呢?”

      他似乎楞了一下,仍然很从容:“‘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这是阮嗣宗的诗!他说着似乎惨笑了一下,扔下了铁锤,慢慢地,又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呢!这样的人世间,不活着,也罢!”他的口气却没有说的话那么凄惨,说完反而爽朗地笑了起来。

      看来山巨源说的不错,危险,现在不已经降临了吗?可事到临头,反而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了。既然不能痛痛快快的活着,索性再不见这人世!

      铁栏杆上刺出的剑,刺入了他眼眸中那两轮明月。

      琴弦”铮“的一声断了。

      他怔了一怔,沉思有顷,摇摇头,续上了弦。 

      窗外忽然有人朗声而吟,声调高旷,正是他刚才所弹的曲子。他微微一惊,但随即就平静下来,听了一会,过去打开了门,高声道:“既有雅客,就请进敝舍一谈。”门口慢慢现出一个瘦小枯干的影子,他看着那影子默无声地移近,见这人脸颊凹陷,身材短小,怀中抱着一具琴,伛偻着踱过来。

      他朗朗一笑,说道:“看来先生也是好琴之人。”来人轻轻叹息道:“好琴呵!只可惜没有弹一曲的机会。”他愣了一下,微微笑道:“若不嫌弃,还请到屋里坐坐。”

      来的人毫不客气,当先就进了屋,他道:“先生说没有弹一曲的机会,这是什么意思?”来人淡淡笑了笑,说道:“我有一事,还要先请教。”他道:“请讲便是。”那人道:“我尝听得阮嗣宗长啸,其中之情,幽愤深沉,抑郁难发,若让他来弹琴,琴弦早就断了,可是阁下琴声,高旷超迈,有天籁之声,如何也断了琴弦呢?”他想了一会,才轻轻叹道:“阮嗣宗口不论人过,我是很羡慕的。”

      来人微笑说:“看来你是不甘了?”他道:“山水之间,足以怡情,何来不甘?”来人指着琴身,说道:“激越之情发乎其中,你是不平于这世道!”他伸手一拨琴弦,笑道:“也许我就跟这根断弦一样!”那人却放声大笑起来,说:“吾有一曲,还想请嵇君指教。”他拱手道:“洗耳恭听。”

      来人目光中忽然明亮起来,一如窗外天上的明月,指拨琴弦,几声激越慷慨的角羽,如利剑般划破了沉默的空气。

      “这琴声中有一把剑!”

      这是谁说的呢?哦,对了,大概是吕仲悌。

      吕安向琴一指,说:“兄长此曲,慷慨中悲凉之情难自况,怕是若要杀人,就要以身相殉。”他笑言:“照阿都所言,当杀何人?”吕安只是哈哈大笑。

      阿都现在是生是死?他眼中有些恍惚,若不是他做了这个鲁仲连,怕不会连累了朋友!那些肉食者要杀的是他,不是年纪轻轻的吕安,他知道。吕长悌告阿都不孝,摆明了是诬告,若不是为了钓他这条大鱼,他们还不至于把吕安那孩子看得那么重!他有愧于朋友,为朋友入狱,也是理所应当。

      “要殉,当殉这把剑,不是这床琴!”他双眸明亮如秋水,无一毫渣滓。

      山巨源劝过他很多次,往往说:“你性情太过耿直,衷肠疾热,自是我辈中人,但趟真正要做那和身一扑,也有点以卵击石的味道,天地四时皆有变化,你这般执着,又是为哪般呢?”

      他知道山巨源的想法和他不一样,山巨源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有林下之气,却又有朝堂之志。他大笑着说:“世间种种规矩,皆是为庸人所设,要我曲意逆志,怕是做不到了。”山巨源只是摇头:“钟会小人,你不是不知,你一定要得罪他,是为了什么呢!”他道:“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对山涛的劝诫,他一向一笑置之,但当山巨源想要举荐他代为原职时,他愤怒了。失望与愤怒交织下,他写了绝交书,他其实并不恼山巨源,两人相交,不过性情相投,志向不同,那是早就心知肚明的,只怕山巨源也只是想借此替他向上面遮掩而已,但他情难自已之下,借此一发愤懑之情,将他大骂了一顿,两人是朋友,事情过了,也没有需要挂怀的。

      曲声先是亢奋,继而愈发悲壮,郁结难发之声,作最后一击,一声突止,那访客垂下了头,良久不语。

      他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广陵散。”

      那访客站了起来。说:“你可知道是谁所作?”

      他说:“必为豪杰之士。有幸得听先生神技,不枉相识。”

      访客说:“吾所擅之最,并非抚琴。”说话间忽然银光一闪,那桌上的茶杯悄然从中分开,访客袖着双手,桌上多了一把如水般的长剑。

      他有些看呆了,喃喃道:“好琴,好剑。”

      那访客道:“这是’太阿剑’。”

      他道:“刺客之剑?”访客点头,微笑,说:“嵇君可有兴听一段故事?”

      他笑说:“若是豪杰之事,怕要先浮三大白!”

      天色渐渐明亮了,他从铁栏杆望出去,看得到太阳一点点驱散了阴霾,阳光代替了月光,刺在铁栏杆上,他双目更明亮了。

      阳光照在剑锋上,剑刃在手中如一道白光,虽然是冰凉的,却似乎感觉到灼手的热气。

      “这柄剑,名叫’太阿’,你父被杀,就是为了这柄剑,你要杀人,也当用这柄剑!”

      母亲把剑交给聂政时,神色肃然。

      聂赢是韩国的铸剑师。他使剑,也铸剑,但还没有人见过他使剑。据说他也曾是个贵族,有上战场的权利,但是现在只是埋没在市井之间了。他脸上并没常常挂着不得志的神气,相反,他在市井中打铁、冶剑,目光中总是带着满足而自豪的光芒,凡经他手铸出的剑,无不是明如秋水,灵动得如人的眸光。

      聂赢铸剑,不求样子好看,也不求多么工整合度,只求那点“意”在。这点“意”有了,剑便是活了。但凡使剑的人,都能认出来,说:“这是聂赢的剑。”

      聂赢身材很高大,终日沉默不语,好像全身上下都只有那双眼睛会说话一般。夫人呢,言语更少,夫妻俩终日的交流似乎只有四目相对时的微微一笑。

      夫人是欧冶子的女儿。名字叫做少隐。少隐夫人从三岁起就在父亲身边帮忙,她铸剑的手艺,决不在丈夫之下,然而嫁了人,她就只好作为陪衬了,毕竟还没有人习惯于称一个女人为铸剑师。

      聂赢被带走的时候,小聂政还没有出生。

      聂赢早料得到自己有这么一天。他神色从容得很。从韩王请他铸剑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半年时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是王者之剑。

      他摇头,半年时间太短,那铸出来的剑不是他聂赢的剑。

      有人劝他,说,韩王不懂剑,你只需随意一点,骗一骗他也就罢了。聂赢摇头,说:“我手里出来的剑,都是我的性命。我不能拿性命来开玩笑。”劝的人自然着急:“你铸不出剑来,也是拿性命开玩笑。”聂赢还是摇摇头,这次却不说话了。旁人再劝,还只是摇着头,不肯说话。

      劝的人只好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走开了。

      又有人说:“你铸出来的剑,未必全有人懂呢。何必自苦如此?”聂赢仍然摇摇头,说:“我是要铸剑,剑铸成了,其他的便不是需要我考虑的了。”

      少隐夫人眼睁睁看着丈夫在自己的面前被绑走,聂赢微笑,望着少隐夫人的肚子,说:“这是我的最后一把剑。”

      聂赢走了,夫人带着女儿和未铸完的剑,逃进了深山,她穷三年之功,这三年,她日日夜夜都盯着那把剑,目中的水光被烤干了,只剩下炽热的火一般的灼痛。

      聂政五岁的时候,姐姐出嫁了。少隐夫人没法子养活两个孩子。姐姐走的时候痛哭流涕,她说:“如果这世道允许我报仇的话,我一定不要你去。”聂政不懂得姐姐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张着嘴大哭,姐姐握着他的手,含着眼泪说:“你若是能做英雄,我就一定要让你留下名姓。”

      少隐夫人静静地看着孩子。她的眼睛已经被火灼干,再流不出泪来,她的视线也已经模糊,她眼中看到的聂政只是一柄剑,一柄尚未铸完的剑。

      聂政被母亲眼中的寒光吓到,愈发大哭起来。

      聂政跪在母亲面前,将太阿剑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

      聂政十八岁了。十八年光阴足够让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长成健硕的少年。聂政走在山路间,步履如飞,他的眸子永远那么明亮,清澈得如同山间的泉水,然而他心中却是惶惶惑惑的,他没有父亲,他还记得姐姐离开时说的话,他也看到母亲日日夜夜守在铸剑池边,看到母亲空洞却冷厉的眼神,可他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十八年间所记得的只有在练剑,不断地练剑、练剑!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龄渐长,他开始看懂了母亲眼中的痛苦与绝望,他开始明白自己一定有什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要做,他得等着这一天到来,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稳,眼神变得越来越深沉,他开始看懂了邻人的窃窃私语,他耳音极好,即使是苍蝇震动翅膀的声音也休想瞒过他的耳朵。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清了——“没父亲的孩子!”

      终于,聂政跪在母亲身前郑重其事地问起父亲的去向。

      少隐夫人双眼望天,似乎喃喃自语:“也差不多了。”

      把太阿剑交给聂政的同时,她把一切都告诉了聂政,韩王,半年的工期,聂赢的剑,她说:“你父亲死得冤枉!你要替他报仇!”

      聂政早已是热泪盈眶,他大声说:“难道没有公道可言?”

      公道?这世间何为公道?

      太阳已经完全驱散了夜色,明晃晃如同判世的宝镜,这光芒,囚人头上的悬刀,弹冠者手中的明珠,叮当作响。

      昭昭若此。

      狱室的小窗外有了人声,他看着阳光中飞舞的尘埃,如同无数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乱飞,他用力一掸袍袖,又看清了明晃晃的日头,强烈的日光刺得他有些头晕,在这间小小的囚室中,他仿佛就是这里的主宰,他在这里显得无比高大,即使那太阳,从小窗中看来,也不算什么庞然大物,飞蛾扑火,焚尽了,那就是公道,他紧紧握着那把剑,剑无锋刃,冰冷得刺骨,然而一剑刺出,却什么也刺不到,他要刺的是什么?谁知道呢?剑身刺进凉薄的空气,薄得几乎透明的剑刃就如同投入温水中的冰块,无声无息地化掉了,连影子也不见,连他自己也不禁怀疑,他手中是否真的有过这么一柄剑?他听见琴上响起杀伐之声,自己也震惊起来,他向来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不是吗?然而一团火似乎就在胸臆之中燃烧,他作和身一扑,手里仿佛有惊天动地的力量,然而这愤懑的一击却只击在空处 ,他只感觉到怅然,他就如一条海中逆流而行的鱼,倔强地乱冲乱撞,却不知只要稍稍回转身,就能顺流而下,海中的水流经四季变化方向,他的时代或许已经过去,他的时代或许还未到来,他的时代或许根本不存在,不管怎么说,他是错的,那把剑本来就不存在,所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敌人,也只是他的幻想,他是错的!

      黑暗,一切都是黑暗,他的眸子也是黑的,深湛如夜色,太阳在他两只眼睛中燃烧起来,火,红色的火,鲜红如血一样颜色的火焰,刺眼的宝剑,一道光一般,刺入了一片鲜红。

      聂政手中的剑刺向了空处,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象着这柄剑刺入了韩王的身体,鲜红色汩汩流出,刺眼的剑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眼中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火光中,有泪水流了下来。

      他要报仇。

      他每一剑都刺在空处,然而他知道这柄剑迟早有一天会刺入一个人的心脏,母亲已经看不清了,但她能听见每一剑刺出的风声,母亲什么也没有想,母亲的心也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了!仇恨,毁灭,如果不能毁灭仇恨,就要反噬自身,这是一团火,没有燃料,就烧到尽处,然后消失。聂政自己就是那把剑!那把不能杀人,就要反噬自身的剑!

      这是聂赢的最后一把剑。

      少隐夫人还记得自己的母亲。父亲铸最后一把剑的时候,铜水在炉中沸腾,那把剑却始终不能铸成,母亲便作和身一跃,跳入炉中,在父亲绝望的呼喊与滚滚的浓烟中,那柄剑终于铸成了,剑的光芒如刺眼的流星,在阳光下灼灼发烫,父亲却从此没有再铸过一柄剑。

      少隐夫人在聂政身上看到了聂赢的影子。

      少隐夫人终于一点也看不见了。

      聂政看到母亲的鲜血染红了剑锋,剑锋上的鲜血一串串滴落下来,血是暗红色的,却鲜艳得如最盛时的梅花,血的气息是温热的,又是冰冷的,有生命的液体变成了无生命的死物,最后的一丝丝热气也全都消散在空气中,夜色也是冰冷的。从前聂政最喜欢陪着母亲看月亮,因为月亮最像人的眼睛,也像聂赢铸出来的剑,神秘而坚忍,柔和的清辉照着人心底最柔软的一块角隅,它想说些什么呢?聂政从来没有想过,好像月亮天生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猜度也猜度不出来些什么。可是这个夜晚,他第一次痛恨起那轮月亮,它照着母亲的身体,把母亲的身体变成和它一样冰冷没有情感的东西,剑锋上流动着圆月的光辉,上面没有留下一滴血迹,金属冰冷的气息,和鲜血的气息一模一样,分不清到底是残留的血腥还是金属的腥气。聂政大声地质问那月亮:“凭什么你还能是清清白白的模样?”

      目睹了无数这样的人间惨剧,竟然还是可以这样清高地置身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发生的一切都和它没有关系,那纵然不是凶手,也是纵容凶手的帮凶!又凭什么可以保持清白,让别人将它传颂?诗篇,乐章,最高雅的弦乐,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掩盖无声的事实。事实早已明白,人世间生生死死,都逃不开它的掌控,这是谁的世界?谁该死?谁又该活着?这一切,这鲜血,又是谁的杰作,谁的丰功伟绩?

      月冷笑着,还是用它那寂寞的独眼,无声地打量着一切。

      恍恍惚惚间,聂政看到了无数人的眼睛,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的骨溜溜转着,仿佛闪闪的弹子,有的眯着一般,目光射出去如梭子上的线,有的弯成了新月的形状,一眨一眨的,可怕的是些死鱼眼珠子颜色的眼睛,灰扑扑地瞪着他瞧,男人的眼睛,女人的眼睛,还有那些嘴,咧开着,嘻嘻哈哈的笑着,鼻子也歪到了一边,像些鬼魂一般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聂政好久才明白他们看的是他腰间的剑,佩剑的人原本并不稀奇,可那些佩剑的人一般还会有些别的标志在身上,比如丝缎的衣服,高高的峨冠,响亮的喉咙,威严的态度,聂政却一点也不像那些人,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像是个该配剑的人物。他的衣裳破破烂烂的,比要花子也强不了几分,这目光是嘲笑吗?还是同情?抑或只不过是习以为常的对陌生人的凝视?

      这里人很多,聂政却忽然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前面就是都城阳翟。

      聂政不相信别的什么,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这柄剑,剑是冰冷的,它是裁决者,审判者,公道就在于此,它这冰凉的身体,就是寂寞的人世间最后一个卫道者的身躯,一切都在糊糊涂涂中,人也是糊糊涂涂的,冷漠,最终能清醒的只有这一个,或者,有更可怕的事情,这一个清醒者也就是最后一个糊涂虫,如果有丧了性命的那一天,一定是普天称庆,世间自有它的规矩,但凡坏了这规矩的都是罪人。蝼蚁般庸碌而可怜的人呵!

      聂政也相信他手中的力量。他的眼神深沉,眉毛笔直,脸上的轮廓棱角分明。他这个人就像是他手中的这把剑,敏锐,锋利,刚强,他的眼睛也是他的剑鞘,当它们低垂着时,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可是那眸子一但迎上日光,就没有人敢和他对视。

      他看见了韩王出行的队伍。

      一进都城,他就打听到了韩王出巡的消息,他等了十天,只为等到这一个时机。他对自己充满了自信,他相信这一剑绝对不会落空。

      剑锋的光芒,刺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也刺破了阳光。

      卫队没有惊慌失措,在呼喝的声音中,聂政被团团围在了中央,他大声嘶吼着,声音如受了伤的猛兽,耀眼的剑辉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当者立毙,没有一个人敢与那剑气正面相迎,但聂政再勇猛,始终只是一个人,还没有到车辕边上,他已经感觉到冰凉的锋刃刺进了自己的背心。混乱中他看见了韩王,那张暴躁而自负的脸上有了惊慌,他看见他在环卫下逃出了人群,他的心冷了,沉了,绝望却激发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反身冲杀出来,他闻到了鲜血的气息,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像剑刃的气息,母亲死的时候的气息!这是他自己身上发出来的,死亡的味道。他避开了身后那致命的一击,剑光化成了一张光网,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卫队被他撕开了一道缺口,他冲了出去,抢过了一匹马,飞奔而去。

      那匹马后来被人发现死在乱箭之下,但聂政的人却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城中的人相信他没有死,因为他们看过了他的剑,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柄剑,人们觉得即使乱箭齐发,他也一定可以逃脱。

    这柄剑却把韩王吓坏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这冷冰冰的气息触及自己,从前剑都是握在他的手中的,他恼羞成怒,下令全城搜捕,城门关了起来,卫队鬼影一般昼夜穿梭在街巷中,聂政没有找到,血却流成了河,没有聂政,韩王无从泄愤,人是必须要死的,一个聂政变成了无数个,日日有人头悬在墙上,日日有人曝尸街头。血的腥气让有些人兴奋起来,也让更多的人惊慌失措,如同老鼠一般躲闪着阳光。

      这刺客又在何处呢?

      聂政奔出了城。马被追来的兵射死,他的人却冲了出去,负伤逃进了深山。他的血染红了衣裳,只有剑还是一尘不染,他跌跌撞撞地在泥水中奔行,这复仇的英雄,此刻却如落荒的犬,一切都已经不剩下,所能感觉到的只有疼痛,悲愤,二十几年心心念念的成功,此时只剩下了血的腥气,他大声在山野间呼叫,听到的却只有风的声音,他的眼睛被血迷住了,倒在地上,痛哭失声,他昏倒过去。

      睁开眼时,他看见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动一动四肢,身上竟然舒泰了许多,虽然还是软绵绵地,但疼痛已然减弱,他这时才注意到身上的伤已经被扎好了。

      阳光从窗中斜射进来,暖暖地落在身上,周围静悄悄的,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此前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他静静地躺在榻上,什么也没有想,从死亡的边缘被人拉回来,这里面的滋味并不好受。在昏倒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再也不能醒过来了,一切,父亲,母亲,姐姐,韩王,他的剑,都与他无关了,然而他现在又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手臂,还是那么坚强有力,他向身边摸过去,摸到了冰凉的剑鞘。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窗外有溪流激荡的声音,他觉出嘴唇的干燥,慢慢的爬起身来,以剑作拐,循声走了过去。然而走近了他才听清这竟然不是水声,而是弦声,屋外是山林,林中有人席地而坐,拨弄着一床七弦琴。声音只有来来回回单调的几个音,但那弹琴的人却似乎全副身心都投在这张琴上面,这几个音循环往复,忽然一变,只听得清越之声激发出来,明朗如春日朝阳,缓缓地洒落在林中,林中飞鸟的声音也静了下来,慢慢盘旋着落在琴的周围,柔婉的鸟鸣声音与琴声合成一片连树叶抖动的声音也仿佛有了灵性,随着琴声一起一落,琴声并不快,这弹琴的人仿佛没有有意在弹什么曲子,只是循着天籁的音节拨弄琴弦,一呼一吸,天地自然自有旋律,万物皆有声息,只看有没有人注意得到而已。

      聂政只觉得似乎有一股清泉从身上流过,早忘记了嘴唇的干燥,那时时刻刻萦绕在他心头的悲愤,这一瞬间似乎也淡忘了,然而他的手触及了腰间的剑,血液又变得冰冷,拂动了剑鞘,轻轻一声响,那琴声戛然而止。

      那人转过头来,聂政看见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头,老人头发胡子都已经苍白,眉目却还秀朗如少年,精神矍铄,神气也是清清淡淡的,风神极为潇洒,聂政见他回头,当即拜了下去。

      那老人没有动,也没有阻拦,看着他拜完,就说道:“你为什么拜我?”聂政道:“救命之恩,不可不拜。”老人微微笑了笑,说:“我本来不应该救你。”聂政说:“我知道。”老人道:“你怎么知道?”

      聂政道:“这里离都城不远,我做的事,一定已经传遍了,我这个样子,你一定知道我是谁。”

      老人又笑了笑,沉思了一会,说:“不是这个原因。”聂政不是一个很容易惊奇的人,他只是看着老人,老人轻轻叹息了一声,说:“你逞一时之快,却不知这阳翟城中,多少人因你而死。”

      这句话真正让聂政惊奇起来。

      他说:“为我?”

      老人说:“找不到你,但还是有人要去死的。”他淡淡的说:“你不妨去看看。”

      聂政心中砰砰直跳,伤还未好,他就乔装改扮混进了城,血腥气远远就传入了他的鼻中。看到鲜血,他的心颤抖起来。

      城上的人头,面目还如生,血迹早已风干,闭着的眼中竟然好像还有悲哀。这人不是他。聂政急匆匆地问起城中的情形,被问到的人虽然畏畏缩缩的,但还是告诉了他那些可怕的事实。

      死的本来应该是他,这些与他素不相识的人,却是为他而死的。城池如一座巨大的坟墓,吞噬了无辜的人,却放走了造成混乱的闯入者与独裁者。向来,他一直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压着沉甸甸的负担,那是仇恨,父亲的影子在他身上徘徊不去,不报此仇难以为人,然而这一刻他却感觉那负担更重了一些,更多的鲜血溅在他身上,他已经是个洗不清的罪人。

      原来这世上,本就没有彻彻底底的清白。

      那回答的路人轻声叹息着,说:“大王喜欢弦乐,除此之外,就是杀戮。”

      他听到人们谈到他的时,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这光芒正如他自己看到韩王的神情一样。他低下了头,出了城,他又回到那山上,那神秘的老人仍然在林中抚琴,好像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坐在那里,聂政又拜伏在地,那老人道:“怎样?”聂政道:“我想学琴。”老人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腰间的剑,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你还是要报仇?”聂政道:“是。”

      老人眼中露出忧郁的神色,长长叹了一口气,只是说:“若说是用剑,那么没有人能做你的老师了,你竟然肯屈尊拜我呵!”聂政说:“我还不够资格,如果够的话,现在那昏君已经死了。”老人脸上忧郁的神色更重了,但他没有拒绝。

      聂政就在山上住了下来。

      他的心更加平静了,只因他想的更多了,他的眼睛不再是凌厉地露着锋芒,如同激流中洗荡过的棱石,棱角已经被磨平殆尽,他学琴,也练剑,聂政的心一无渣滓,澄明如圆月,琴中似乎有他这个人在,很快,从前在老人门下的弟子也不如他了。他的剑法也变得厚重,他学会了隐忍,少年锋芒毕露的骄纵在慢慢褪去。

      又一个月圆之夜,他在山中弹琴,往事忽然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出来,剑锋上染的血迹,母亲模糊的双眼,铸剑池,太阿剑,明月照在琴上,琴声忽然激越,悲愤莫名的情感激荡在其中,犹如千军万马的咆哮,这简简单单的七根琴弦上不再是中正平和的礼乐之音,奏出高旷又粗犷的韵律,这张琴好像变成了一把剑,就是他手中的那把剑,随时都要刺入人的心脏。然而正在高昂之处,他忽然露出若有所失的怅惘神色,一声急止,琴声渺渺,消散在山林中。

      这些片段,他平时抚琴时便常常涌到他脑海中,这还是第一次他将这些模糊的片段连缀在一起。后来他再在别人面前奏这首曲子,听的人无不扼腕叹息,有人问其他这首曲子的名字,他想了想,记得家乡地方有一片丘陵地,随口道:“就叫‘广陵散’好了。”

      每年他都要进城打探消息,一次他走过一处巷道,看到了自己的画像,他心中一震,心想:“韩王一定记住了我的相貌,我这个样子,不管怎么样都见不到他。”回去之后,他以木漆漆身,身上长满了癞疮,疼痛又在日日夜夜有折磨着他了,但每次一想到失败那次受的伤,就感觉没有什么,他已经学会了隐忍。他的样子没有人再能认得出,可声音还没有变,他便又吞碳变声,他的嗓子也哑了,他好像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了。

      仇恨,鲜血,不只是他一个人的。

      七年光阴,他的琴已大成,剑也已大成。

      他做了一张桐琴,琴身中空,太阿剑就藏在琴中。一个月明星稀之夜,他拜别了老人,孤身下山去了。

       第二天,阳翟城中的街道上,多了一个琴师。

       这琴师就坐在道边,好像他生来就是坐在这里一样。见过他的人,都这样形容他:“这个人相貌丑的可怕,但是他的琴声,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奏得出来。”

       这丑陋的琴师吸引的观众越来越多,人们感慨那琴声的天籁之音,也感慨造物弄人,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成了如此模样。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韩王的耳中,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么一个时机看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张琴,很快有人传来宫里的命令:大王召琴师到殿上奏琴。

      聂政黑闪闪的眼睛在溃烂结痂的皮肤中闪着光。

      除了这双眼睛,再没有人能认出他是聂政了。他的剑已经藏起,他的相貌声音都已经非复从前的秀朗。但他抬起眼时,人们还是能感觉到他眼中凛然的威严,这苦难中的心智坚强的人,让人心生敬畏。

      阳光格外刺眼。照得人眼花。匣中的剑也几乎按捺不住跳跃起来,等待他的是辉煌,也是刑场,流星在消逝之前,总会留下它最后的光辉。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头顶的太阳,多日的囚狱生活,让他已经不习惯这热烈的光芒和温度了,他的瞳孔收缩起来,到刑场的路并不长,他神色很平静,狂妄留下的痕迹并没有从他脸上完全消散,他微笑时,还是显出些许嘲弄的神色,他那平静让押他的卒子也有些敬畏,忽然他听见似乎有人叫了一声“嵇先生!”,他转过头去,但没有看到人,忽然面前有一个卒子匆匆忙忙走过来,低声又叫了一声:“嵇先生。”,又说:“刚才三千太学生请愿,要留先生到太学任教。但是…….”

      他笑了,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卒子又急急忙忙低声说:“先生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猛然说:“怎么回头?”那卒子愣住了,他又从容地微笑起来,风带动了他的衣袂,卷起落在上面的那日头的光辉。

      兄长来给他送行,嵇喜低着头,脸色惨然,几乎什么也说不出来,做弟弟的似乎也知道他心中的难过,并不看他,他低头看着太阳的影子在地上缓缓地移动,忽然向兄长道:“时候还没有到——我的琴还在吗?”

      嵇喜知道他说的是他常弹的一具古琴,式样古旧,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古物了。这张琴弟弟视若圭臬,没想到这最后的时间,他想到的是这张琴。

      嵇喜长长叹了一口气,解下了身后的包袱。

      嵇康手指抚过琴身,弦声清亮,一点也不像经历了千年风雨的样子,他的心又热起来了,他的目光扫过了高高的林表,浮云挂在林稍,阳光刺破天际,依稀是青铜古剑的气息。一生情形在他心头一一掠过,琴声响起,激越的声音划破了沉寂。

      “卿家要弹什么曲子?”

      王的脸上竟然也浮现出了笑意。

      “这曲子名叫广陵散。”

      这名字实在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这人黑漆漆的眼睛,倒似乎有些熟悉,王有些怔住了,凝神看着他。

      “这是——”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破阵之曲。”王的神色添上了些许犹疑,但还是笑道:“卿家请奏。”聂政的手落在琴弦上,奏出了第一声。

      少年时在市井之间的苦练,第一次拿到太阿剑,见到母亲的眼泪,父亲的仇恨,洗剑池中的水冒着热气,宝剑的光芒如一条白练,清水般流动着银辉,月色的清冷,日光的灼热,仇恨,悲痛,剑上千钧的力道,他的眼睛变得越来越黑,眼如古井的水,冷厉深沉,鲜血,城上的人头,毁灭,金戈碰撞之声充斥在大殿之中,王的神色显得有些惊异,身边的乐师却忽然大叫起来:“这人是刺客!——”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白虹已经从琴中迸出,聂政的剑闪电般刺进了韩王的胸膛。

      直到鲜血流了出来,人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王也没有明白过来,他惊恐地望着聂政的双眼,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聂政又闻到了这熟悉的气息,这带着金属腥味的气息冲击着他的鼻腔,他猛地拔出了剑,又刺入了身后一名卫士的颈项。剑尖触碰处染出一片血花,慌乱中的喊叫声响彻大殿,聂政冲出了宫殿,层层卫士如群聚的蚂蟥,扑向他的身上,水银似的剑光在人群中闪动,梅花一样的血珠迸出,他眼中的黑色越来越浓,如雾中的烛,闪闪发光,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宫中的卫士也怯了,渐渐疏散,聂政冲出了人群!这时他才感觉到身上的疼痛,他这个人到底也不是铁打的,鲜血从他身上跌落,也不知是别人的鲜血还是他自己的鲜血?可他分明已经变成了一只嗜血的野兽,疯狂地呼吸着鲜血的气息,这气息从前使他痛苦,现在却使他感到强烈的快意!他眼中流下了泪,泪水混着血水淌过面颊,他眼睛却望着高远的天,天上有丝丝云彩浮过,黑色的眼睛越发明亮,他一转手,澄亮的剑刺进了自己的双眼。

      琴声越来越急,抚琴的人神色却越来越沉静,眼中的黑色愈发了厚重,卒子有些慌乱起来,死死地盯住了他,这个人也许还真有些神力,到最后关头,说不定会从琴中跳出一把剑来!这柄剑!这柄杀人的剑,复仇的剑,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一柄剑,孤独的影子!

      他的思绪飘得远了,他的时代!他的手仿佛在触摸冰冷的剑脊,那刺客的鲜血仿佛就溅在他的身上,他感觉到他的血液也颤抖起来,炽热起来,灼烧着他的皮肤,一声突止,琴声惊散了林中的飞鸟,他缓缓抬起了头,眼眸明亮如昨夜的月亮!

      聂政的剑剖开了他自己的胸膛,他抬起空洞的眼睛望着高处,那把剑准确地找到了心脏。

      寒光闪过。

      “此乃天籁之音,曲中丈夫也,不可轻传。”

      陌生的访客说完了刺客的传说,眼中炯炯发着光。

      嵇康望着太阳,辉耀千古的光辉,热烈地在大地上灼烧。

      “广陵散于今绝矣。”

      鲜血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刺客死后,宗室很是混乱了一阵,这刺客的剑术如此高强,竟然没有人能拦住他。所幸他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未免庆幸,这柄剑到底没有落在自己头上。可这刺客的来历却无从得知了。他临死前刺瞎了自己双眼,毁坏了自己的面容,肚腹剖开,连肠子也流了出来!即使从前有人见过他,也一定不能认出他来了。于是刺客的尸身被曝市井,宗室千金悬赏,要问出刺客的姓名来历。

      多少天来,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尸体前驻足,看了看那英雄的尸体,叹息着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忽然一天,一个妇人从人群中奔入,她脸色很平静,抱起了那具身体,于是有人动容,说:“你认识这刺客?”有好心人就向她使眼色,喃喃的说:“人已经死了,何必又白白加上一条命呢?”妇人神色却还是很平静,她抬起了眼,几天前路过这边的人一定还记得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和那丑陋的琴师的眼睛一模一样,漆黑如明亮的夜色,她说:“我的弟弟为父报仇,死于非命,我为什么不能让他留下姓名来?!”

      “我的弟弟名叫聂政,这柄剑,名叫太阿,我们的父亲是聂赢。韩王杀死了我们的父亲,我弟弟是为父报仇!他这样毁坏自己的身体,就是知道我还在这世上,害怕连累了我,可我又何必怜惜这身体?”

      她痛哭失声,悲凉的哭声,即使最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落泪。她的声音却又低了下去,等人们意识到她已经不能动了的时候,一柄匕首的尖刃已经刺透了她的胸口。

      我们说过,凡是聂赢的剑,使剑的人都能认出来。聂政并不知道这件事。

      那柄太阿剑就插在聂政的身上,但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人认得出。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总之已经不得而知。

      琴身的光泽依旧圆润,拨动琴弦时声音还是很清亮。

      年轻的嵇绍就捧着这张琴,他常常看到父亲弹这张琴,琴上好像还能看到父亲的影子。

      “这真的就是当年刺客所弹的那张琴吗?”嵇绍问身边的山涛。山涛微笑着摇了摇头,说:“真要是那张琴,这么多年过去,怎么可能还能弹呢?琴身纵然不坏,弦也早该断了。”嵇绍道:“那这一切还都是真的吗?”山涛看着琴身,露出沉思的神色,忽然说:“琴不是那张琴,剑却是那把剑——”他突然伸手到琴身下,一扳一抽,一柄长剑从琴中迸出。

      阳光从窗中射进来,洒在剑上,流水一样的剑身微微颤动,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山涛眼中露出凄凉的神色,喃喃道:“故人已逝,你还留在这里作什么呢?”

      剑上的光芒越来越刺目,几乎耀得人睁不开眼了,忽然听到几声清脆的响声,如手指划过琴弦的声音,再看清楚时,只见剑身零碎成片,跌落在地上,耀目的光辉也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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