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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是我见过的人中很特别的一个。”陈小菲边说边摆起碗筷,俨然一个女主人。我连连道谢,更加迷惑他们的关系,忍不住问:“你们是?”然后用手指了指二人。“哈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她哥。”贾可换了件衣服从房间走出来,旁边挨着另一间卧室。
陈小菲早已忘了小时候的家是什么样的,只记得三岁时是和一对“爸妈”生活在一起,差不多两年,有一天他们突然消失了,自己被一对慈祥的爷爷奶奶接到了家中。再后来,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十岁的她又被叔叔阿姨家收养,就是现在贾可的家,一直以来两人都以姐弟相称,关系非常好。贾可渐渐喜欢上了陈小菲,但她一直把他当弟弟,从不回应。再后来贾可的爸妈在一次事故中双双去世,这个家就只剩下两个半大不小的人了,从那之后贾可像是突然长大了,再也没提过要娶陈小菲的话,只一门心思的打工赚钱,还说以后一定要让她过上好的生活。陈小菲之所以看起来弱不禁风,娇小可人,是因为她从小体质就差,常年吃药,虽然年龄大贾可好几岁,但一直都是这个弟弟在照顾她。
了解了他们的经历后,我们继续聊起了我姐的故事。
那年秋天,我姐到青岛来出差,年轻气盛的她单枪匹马的来抢一份大订单,结果一败涂地。心情郁闷的她临走前来了趟栈桥,站了很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大家遮着脑袋四处跑,纷纷躲进了塔里,只有她一直没动,任雨水打湿衣裳。当时忙着招揽生意的贾可正好经过这里,看见有人便习惯性的凑了过去,并拿出伞为对方遮雨。
“到现在我都记得她的样子,她和你真的很像,尤其是眼神。”贾可放下筷子,陷入那日的回忆。
“小妹妹,下雨了怎么还在这里?”贾可打开随身携带的包,准备挑两串珍珠拿出来介绍。
我姐没理他,像是压根看不见,继续望向远方。
贾可撑起伞,遮住两人的脑袋,怕对方误会不敢靠得太近,半个肩膀都淋了雨。两串项链握在手里,想拿出来又觉得不合适,准备直接走开又觉得不太仗义。
直到陈小菲打着伞来海边找他,才发现这两个人。
“当时的画面我也记得,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拘谨的照顾着一位女生,我还以为是他偷偷交了女朋友。”陈小菲笑着说。
听着他们相互打趣,我笑了笑,心里却在担心我姐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想什么?在我印象中,她可从来不会脆弱,别说是丢个订单,就是当年离婚都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倔强得很。
“那她后来说了什么吗?”我问。
“后来我们邀请她来家里,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陈小菲说。
我欲起身,想打量一下这个我姐坐过的位置,又觉得似乎没那个必要,挪了挪凳子,又坐了下来。
“你们倒是真喜欢邀请陌生人来家里。”我打趣道。
“哈哈也没有,其实我们朋友很少,也很少有人来家里。”贾可解释道。
“那么,她说了什么没有?还有,她怎么会愿意跟着你们一起来家里的?”以我对她的了解,虽然职场上阅人无数,也很懂得社交,但生活中的她很少和人往来,总习惯一个人。
“我说,‘我做好了饭,要不要一起去吃点’,然后她就一起来了。”陈小菲说。
我姐竟然那么单纯,随便一口吃的就跟陌生人来家里了,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就在做同样的一件事吗?
我看着这对姐弟,似乎明白了是为什么,他们真诚善良,待人热情,虽然已是三十多岁的年龄,却仍保留着孩子般的单纯和童真。
“那天她吃的很少,也没有说很多话,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了一包茶叶,我们这里没有茶具,她便用开水壶和碗沏茶,看起来很专业,全程没有说一句话。”陈小菲回忆着说,并起身拿来一个铁盒子,打开暗黄的盖子,里面有个塑料包。这时贾可递来了几个杯子,摆在桌子上。
原来袋子里就是当年余下的茶叶,姐弟俩后来又泡过几次,却再也没泡出当年的味道。
我不懂茶,只能盯着他们继续。
陈小菲从袋子里倒出一些茶叶来,一看就是顶尖的优质茶,我在公司年会上领导办公桌上见过。她将三个杯子并排放整齐,却将茶叶倒进了水壶里,过了两分钟,将茶水倒掉,重新续上热水。又过了两分钟,她才将泡好的茶水倒进杯子里,递到我们面前。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谢谢”我接过杯子,放在手边,想象着当年我姐泡茶的样子。此时心里已有些自责,那么多年,我竟从不曾认真看过她泡茶,总是习惯了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杯子,然后毫不客气的喝起来。
我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有些热,差点烫了舌头。
他们看着我,可能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我尴尬又不好意思的扇了扇风,心想,他们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那天我们在小屋里喝了很多茶,续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再也喝不下去了才罢休。
“后来呢?你们联系过吗?”我似乎还想知道更多。
两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没有,从那之后再没有了,我们没有留任何联系方式。”陈小菲说,显然有些失落。
“我有她的联系方式,你们......”还没等我说完,陈小菲就打断了我:“不,不用,没那个必要了。”她将杯子重新摆成一排,解释道:“她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想起那天茶水的味道,也后悔忘记了留下联系方式。后来我尝试泡过几次,却再也煮不出那天的味道,慢慢我明白了,其实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即便她现在坐在这里,重新泡一次,也再喝不到那天的味道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当时太伤感,情绪烘托到了一个顶点,竟然潸然泪下。
“你怎么了?”陈小菲关切的询问,担心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了过来,像极了我姐关心我的样子。
“没事,只是突然想家了。”她突然的关心,让我不好意起来。
我们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临别前,我看向贾可:“你的珍珠呢,拿来我看看。”听说我要看,他连忙将袋子拿到桌上,熟练的打开,刚要开口介绍又把话咽了下去:“你自己看看,如果喜欢就拿去。”
我打量着它们,仍然看不出区别来,“你帮我挑几串吧,我给朋友带着。”
他很仔细挑选着,动作相当熟练,很快从中挑了五六串出来,让我收着,说不要钱。
我连连摆手,早在刚刚就加了陈小菲的联系方式,将钱转了过去。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便和贾可一起“声讨”起我。直到他们终于安静下来,我才张口:“我代表我姐和我感谢你们的招待,我们在不同的时间和你们相遇,被请到家里,坐同一个位置,喝同一包茶叶,一定有它的道理。我刚刚甚至在想,冥冥之中是不是我姐在安排这一切,让我看见她眼中的风景和可爱的你们,所以,请你们接收我的心意,况且我拿了那么多珍珠,这些也是你们应得的。”
雨后的海边格外凉爽,陈小菲执意拿了件外套给我,盛情难却下我只能乖乖穿上,并承诺明天还会来海边,到时候再还她。
这晚我竟失眠了,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坐在宽大的玻璃窗前,里面映出了我的身影,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身慵懒的睡裙,脸色有些疲惫,看不出任何情绪。我扯开腰间的带子,撩开一半的薄纱,透着玻璃看着小腹上醒目的伤疤,它像山谷中一条蜿蜒的河流,又像一条扭动的长虫,倔强的刻在我的身体上。
孩子,我的孩子...你到哪里去了?
身体不由抽搐起来,就像昔日里孩子在肚中翻腾,我将手紧紧贴合在那里,等着他踢我,可久久的,只有泪水滑落在手背上。
这是自从孩子离开后我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念他,当初的泪是为自己的失去而流,这一次,是为他,和我纯粹的想念。
雨后的天空竟然挂满了星星,这让我瞬间激动起来,随手拿了件衣裳便进了院子。这里白天空无一人,夜里也是,显得格外的清静,听得清蛐蛐在低鸣,偶有风吹过时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这才发现,身上的外套是小菲的,多么可爱的姑娘。
“遇见,是个美丽的名字,却又像长了脚,跑进我空荡的心里。”情到深处自留情,我饶有兴致的编辑了条信息,想在这诗意的夜晚送给陌生人一个“失意”。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做人挺累的,要在爱情面前演专一深情,在事业面前演聪明干练,在家人面前演乖巧忙碌,唯独在陌生人面前,可以暴露一些本性,比如——幼稚的坏。
正洋洋得意的我却瞬间被一个头像吓呆了,手机差点抖落到地上。
陈小菲的微信名叫“一棵树”,木哥的微信名叫“一棵木”。
信息发错了人!
手忙脚乱的撤回后,还没来得及重发,那边便打来了电话。
“还没睡呀?”木哥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可能是睡了的缘故。
“哦还没,马上。”一时反应不过来如何去解释的我突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遇见,是个美丽的名字,却又像长了脚,跑进我空荡的心里。’你在外面坐着的吧?”他不仅记住了这句话,还猜到了我不在房间里,这让我大吃一惊。
“睡不着,在院子里坐会,你怎么还没睡呢?”我连忙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对方并没有马上回答,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说:“我现在来到了阳台,可惜这会头顶什么也看不见,一片云都没有。”
于是我开始炫耀起来,“这边的天空好美,不仅星光璀璨,而且清风清甜,仿佛能闻到海水的味道......”
他在那边叫苦连天,唠叨说居于都市的自己多么可怜,羡慕身在大自然中畅游的我。我也开始轻飘然起来,心情舒畅了许多,困意也随之慢慢袭来,简单道了声晚安便回房去睡了。
这个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遇见了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他的皮肤白皙,头发微卷,睫毛很长,嘴巴小小的,长得很好看。脚下是大片的云,身旁没有绿叶,没有红花,有的只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树杈,赤裸着看不清颜色。我们在云层中嬉笑打闹,一会追逐,一会翻滚,一会我抱着他,一会又被他的脚步绊倒。耳畔响起了串串欢笑声,一会遥远,一会又很近,简直开心极了。
醒来时已接近中午,太阳光透过厚实的帘布洒进房间里,斑斑点点,就像昨夜的星空。我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换衣服时,再看见腹上的伤疤时,似乎已经没那么难过了。
我拿着外套匆匆又来到了海边,不知这次会不会再次遇见那个短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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