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黄檗禅师是古代一个有名的高僧,他有很多徒弟,其中有个叫临济。
临济想了解佛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向禅师请教。禅师不回答他的话,就突然拿起了一根棍子,朝临济的头上打下去,把临济弄得莫名其妙。
临济被打了之后,虽然很痛,还是忍痛的问,黄檗禅师见他再问,又是一棒打下去。
这样一直三问三打,临济只好停止请教,自己专心研究,后来终于明白佛法的奥妙,参证了黄檗禅师的宗旨。
以后,临济和他的师父禅师讲佛法的时候,总是机锋敏捷。这时,他对佛法的奥妙,已研究到和黄檗禅师一样的高深了。
当时,喜好研究佛法的人都向他们请教,但黄檗禅师一样拿起棍子朝那些人的头打下去,而临济还在一旁吆喝助威;他们用这种奇怪的方法,点醒了不少人。因此,后人对于这种警醒人们迷误的行为,说是“当头棒喝”。
②禅宗认为佛法不可思议,开口即错,用心即乖。所以,不少禅师在接待初学者,常一言不发地当头一棒,或大喝一声,或“棒喝交驰”提出问题让其回答,借以考验其悟境,打破初学者的执迷,棒喝因之成为佛门特有的施教方式。
“德山棒如雨点,临济喝似雷奔。”德山宣鉴用棒打起人来,像雨点那么多,落得那么快;临济在喝骂学生时,就像奔雷一样,既快且大声。
德山禅师用棒喝教学法,打得非常厉害,只要是进门的学生通通会被打。
有一次,一个学生要进入他的门下,别人就警告:“小心啊!一进门,禅师就打人,你要好好防着。”学生说:“放心,我会很快躲开。”
结果,这个学生一进去,跪下来顶礼老师,刚刚行完见面礼,正要站起来的时候,老师已经打过来了。
学生说:“老师!我的见面礼还没完,你就打;我要讲的话还没讲,你就打,这怎么行呢?”
老师说:“等你讲出来再打,就来不及了。”
德山禅师教学生的原则是“道得三十棒,道不得三十棒”。老师提出问题,学生答得出来,也是打三十棒,说不上来一样是三十棒,不管什么时候都打。
临济的喝骂也是很厉害,速度快如奔雷。虽然这两个人门风都十分严峻,甚至严苛,可是非常奇怪,他们的学生却很多,可以说门庭若市,四方学子都仰慕他们的道风,甘愿来挨打、受骂。
③义玄禅师是临济宗的创始人,他习惯通过师徒问答的方式,了解对方悟境深浅,然后根据悟境深浅程度的不同进行有针对性的说教、接引禅入。
义玄禅师在圆寂之前开示弟子们说:“我死之后,你们不可以让我的正法眼藏也随我而去。”
座中三圣之一的惠然禅师极力安慰师父说:“绝对不会的,师父。”
义玄反问惠然:“那如果有人来向你们问道,你们该如何回答呢?”
惠然禅师马上学着师父的口气高声大喝,听上去跟师父平时一模一样。
义玄禅师叹了一口气,道:“谁能想象,我的正法眼藏,居然就在你们这些人高声大喝时候永远消失了。我真是伤心啊!”
说完,老禅师就在法座上寂然而逝。
惠然大惑不解,对师弟们说:“师父平时不都是对来访者大喝一声吗?我学了好久了,神情、语气甚至声调都学得与师父一模一样,怎么还是不对呢?你们说说,怎么回事呢?”
正当众弟子迷惑不解的时候,义玄禅师突然死而复生,大声问道:“我吃饭你们会饱吗?我死你们能代替吗?”
弟子们大吃一惊,以为是佛祖显灵,连忙跪地请求道:“师父啊,请再给我们多多指教!”
老禅师生平最后一次当头棒喝道:“我才不给你们模仿!”然后再也不吱声了。
④《宽怀》中有一诚法师的这样一段话:
“心里的智慧从哪里来?从苦难中来,从磨砺中来。过去修习佛法时,师父常常出很多难题给我,禅堂用功时,斥骂、棒喝更是家常便饭。
很多人可能不理解,认为佛法的修行太过严苛,其实这样严格的训练方式,正是为了将我头脑里已有的成见击碎,再把真正不动摇的信心从内心深处建立起来……经过那么多苦难和磨砺,智慧还如何被埋没呢。
人一旦受过磨砺,就逐渐有了定力,这种定力就是支撑起一个人的信心,让他不动不摇,百折不挠,扛得住痛苦,找得到快乐。”
⑤南怀瑾《禅宗的棒喝》
讲到禅宗,往往使人联想到棒喝,好像禅宗与棒喝,是不可或分的事一样,其实,棒喝只是禅宗宗师们教授法运用的一种,它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礼记》教学精神的意义,中国上古,教用朴教,演变而为夏楚。
中国佛教自有禅宗的发扬光大以后,经过马祖、百丈的改制,创立共同生活,集体修行的禅门丛林制度以来,凡是真有见地,真有修持的名师大匠的宗师们,他的会下往往聚居数百众至千众不等,所谓“龙蛇混杂,凡圣同居”,人多事杂的现象,就自然而然的事了。
因此,唐、宋时代几位大师们,喜欢手持禅杖(梵文:khakkhara)作为领众的威信象征。在必要时,也可用它作夏楚的用途,等于四五十年前的学校老师们,还有手拿“戒方”的风气。
其实,禅师们的棒不是用来时常打人的,只在研讨问题的时候,有时轻轻表示一番,作为赏罚的象征。
后世的宗门,以及学禅的人,若是在老师那里碰了钉子,受了批驳,都叫它做“吃棒”。我们现代人所说的碰钉子,难道真有一枚钉子给你碰吗?
所谓“喝”,便是大声的一叱,表示实罚的意思,和“棒”的作用是一样的。禅宗的“棒喝”,是由于德山宣鉴禅师喜欢用“棒”,临济义玄禅师喜欢用“喝”,因此后世禅宗便有“德山棒,临济喝,云门饼,赵州茶”风雅典故的流传了。
总之,棒喝是教授法的运用,包括有赏,有罚,乃至不赏不罚,轻松的一棒。后来宗门,已有其名而无其实。
我所见前辈的宗师们,有时认为你知见有错,但只对你一笑,不加可否,或者,便闭目趺坐,默默不答,这就是棒喝的遗风。过去我们碰到这种情形,自己再加反省,知道错了,便叫它做棒。
这是一种最难运用的教学法,如果不是真正具备高才大德的宗师,实在无法施展。所以在盛唐的时代,黄檗禅师便说:“大唐国内无禅师!”
有人问他现在到处都有禅宗的宗师,怎么说无禅师哪?黄檗便说:“不道无禅,只道无师”而已。
因此他的得意弟子义玄禅师,就是后来开创临济宗的祖师,便说出一个作禅宗宗师的才德和条件。
如云:“我有时先照后用,有时先用后照,有时照用同时,有时照用不同时。先照后用,有人在。先用后照,有法在。
照用同时,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敲骨取髓,痛下针砭。照用不同时,有问有答,立宾立主,合水和泥,应机接物。若是过量人,向未举已前,撩起便行,犹较些子。”
临济又有对于棒喝的说明,如云:“有时夺人不夺境,有时夺境不夺人。有时人境两俱夺,有时人境俱不夺。”
“问:如何是夺人不夺境?师曰:煦日发生铺地锦,婴儿垂发白如丝。问:如何是夺境不夺人?师曰:王令已行天下遍,将军塞外绝烟尘。问:如何是人境俱夺?师日:并汾绝信,独处一方。问:如何是人境俱不夺?师曰:王登宝殿,野老讴歌。”
又有云:“有时一喝如金刚王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狮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
⑥林清玄《棒喝与广长舌》
“站住!”
我们半夜翻墙到校外吃面,回到学校时,突然从墙角响起一阵暴喝。我正在心里闪过“完了”这样的念头时,一个高大的黑影已经窜到面前。
站在我们前面的老师,是我们的训导主任兼舍监,也是我就读的学校里最残酷冷漠无情的人,他的名字偏偏叫郑人贵,但是我们在背后都叫他“死人面”。
因为从来没有学生见他笑过,甚至也没有人见他生气过,他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永远没有表情地等待学生犯错,然后没有表情地处罚我们。
他的可怕是难以形容的,他是每一个学生的噩梦,在你成功时他不会给你掌声,在你快乐时他不会与你分享,他总是在我们犯错误、失败、悲伤的时候出现,给予更致命的打击。
他是最令人惊吓的老师,只要同学相聚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喊一句“死人面来了”,所有的人全身的毛孔都会立即竖起。
我有一个同学说,他这一生最怕的人就是“死人面”,他夜里梦到恶鬼,顶多惊叫一声醒来,有一次梦到“死人面”,竟病了一个星期。他的威力比鬼还大,一直到今天,我偶尔想起和他面对面站着的画面,还会不自制地冒冷汗。
这样的一位老师,现在就站在我们面前。
“半夜了,跑去哪里?”他寒着脸。
我们沉默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说!”他用拳头捶着我的胸膛:“林清玄,你说!”
“肚子饿了,到外面去吃碗面。”我说。
“谁说半夜可以吃面的?”他把手伸到身后,从腰带上抽一根又黑又厚的木棍,接着就说:“站成一列。”
我们站成一列以后,他命令道:“左手伸出来!”
接着,我们咬着牙,闭着眼睛,任那无情的木棍像暴雷一样打击在手上,一直打到每个人的手上都冒出血来,打到我们全身都冒着愤恨的热气,最后一棍是打在我手上的,棍子应声而断,落在地上。
他怔了一下,把手上另外半根棍子丢掉,说:“今天饶了你们,像你们这样放纵,如果能考上大学,我把自己的头砍下来给你们当椅子坐!”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们七个人缓缓从眼中流下委屈的泪水,我的左手接下来的两星期连动也不能动。那时我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只差三个月就要考大学了。我把右手紧紧握着,很想一拳就把前面的老师打死。
“死人面”的可怕就在于,他从来不给人记过,总是用武力解决。尤其是我们住在宿舍的六十几个学生,没有不挨他揍的。被打得最厉害的是高三的学生,他打人的时候差不多是把对方当成野狗一样的。
他也不怕学生报复,他常常说:“我在台湾没有一个亲人,死了也就算了。”在我高二那年,曾有五个同学计划给他“盖布袋”,就是用麻袋把他盖起来,毒打一顿,丢在垃圾堆上。
计划了半天,夜里埋伏在校外的木麻黄行道树下,远远看到他走来了,那五个同学不但没有上前,几乎是同时拔腿狂奔,逃走了。这个事情盛传很广,后来就没有人去找他报复了。
他的口头禅是:“几年以后,你们就会知道我打你们,都是为你们好。”
果然,我们最后一起被揍的七个人里,有六个人那一年考上大学,当然,也没有人回去要砍他的头当椅子坐了。
经过十五年了,我高中时代的老师几乎都在印象中模糊远去,只对郑人贵老师留下深刻的印象,可见他的棒子顶有威力。几年前我回校去找他,他因癌症过世了,听说死时非常凄惨,我听了还伤心过一阵子。
我高中时代就读台南市私立瀛海中学,在当年,这个海边的学校就是以无比严格的教育赢得声名。许多家长都把不听话的、懒惰的、难以管教的孩子送进去,接受斯巴达教育。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父亲送去读这个学校的。
不过,学校虽然严格,还是有许多非常慈爱的老师。曾担任过我两年导师的王雨苍老师,是高中时对我影响最大的老师。
王雨苍老师在高二的时候接了我们班的导师,并担任国文老师,那时我已被学校记了两个大过两个小过,被留校察看,赶出学校宿舍。我对学校已经绝望了,正准备迎接退学,然后转到乡下的中学去,学校里大部分的老师都放弃我了。
幸好,我的导师王雨苍先生没有放弃我,时常请我到老师宿舍吃师母亲手做的菜,永远在我的作文簿上给我最高的分数,推荐我参加校外的作文比赛,用得来的奖来平衡我的操行成绩。
有时他请假,还叫我上台给同学上国文课,他时常对我说:“我教了五十年书,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会成器的学生。”
他对待我真是无限的包容与宽谅,他教育我如何在联考的压力下寻找自己的道路,也让我知道如何寻找自己的理想,并坚持它。
王老师对我反常地好,使我常在深夜里反省,不致在最边缘的时候落入不可挽救的深渊。其实不是我真的好,而是我敬爱他,不敢再坏下去,不敢辜负他,不敢令他失望。
高中毕业那一天,我忍不住跑去问他:“为什么所有的老师都放弃我,您却对我特别好?”
他说:“这个世界上,关怀是最有力量的,时时关怀四周的人与事,不止能激起别人的力量,也能鞭策自己不致堕落。我当学生的时候正像你一样,是被一位真正关心我的老师救起来的……”
后来我听到王雨苍老师过世的消息,就像失去了最亲爱的人一样。他给我的启示是深刻而长久的,这么多年来,我能时刻关怀周遭的人与事,并且同情那些最顽劣、最可怜、最卑下、最被社会不容的人,是我时常记得老师说的:“在这个世界上,关怀是最有力量的。”
王雨苍老师和郑人贵老师分别代表了好老师两种极端的典型,一个是无限地慈悲,把人从深谷里拉拔起来;
一个是极端地严厉,把人逼到死地激起前冲的力量。虽然他们的方法不同,我相信他们都有强烈的爱,才会表现那么特别的面目。
这使我想起中国禅宗里,禅师启示弟子的方法,大凡好的禅师都不是平平常常,不冷不热,而是有强烈的风格。
一种是慈悲的,在生活的细节里找智慧来教化弟子,使弟子在如沐春风中得到开悟,这是伟大的身教,使学生在无形中找到自己的理想和道路。
但还有一种好的禅师是不用身教的,他们用极端严厉的方法来逼迫弟子,让弟子回到最原始的自我,激发出非凡的潜力。
所以中国禅宗的传统里有许多棒喝、叱咤的故事。马祖在对待弟子百丈怀海的问题时,曾大喝一声,使怀海禅师耳聋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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