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衣｜二十七：第一个离开的人

鲜衣｜二十七：第一个离开的人

我看着隔壁组第一桌左手边那个位置。CSX已经好久没来了。若不是每天的缺席名单登记表上必须得写上“49号”，或许这个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教室，早已抹杀了关于她一切的存在痕迹。奔跑的时光从不缅怀任何人，刀削水磨，轻而易举带走所有声息。马上，马上这一天就要来临：

“CSX？”

“是谁？”

那个被很多人厌恶的女孩子。或许她自己也认为，被遗忘是最好的结局吧。大概，也只有无聊如我，偏执地想要记住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子。

别想多。她没死。只是在一个返校的周天，晚自习没来。原本大家都不以为意，直到课间段长拉线广播了一则寻人告示。于是这个班级一下子沸腾起来，叽叽喳喳的交谈，试探性地流露出几分欲盖弥彰的窃喜，偷笑声此起彼伏：“CSX不见了！”

难以言喻，周围弥漫的那样可怖的喜悦之情。我自认为不是一个有集体荣誉感更不是一个关爱同学的人，可是那样狂热的恶意逼人窒息。再也安静不下来的第二节晚自习。我想逃避于题海里也躲不开左右前后的风言风语：

“她干嘛？逃课？”

“不对啊东西还在桌子上呢。”

“我晚自习之前看到过她进班啊？”

“那人怎么不见了？不会是爬墙走出去的吧哈哈哈哈哈从三江口走45分钟到路口坐公交车去约炮？炮姐厉害了嘿嘿嘿”

身后于是传来一阵鄙夷不屑而又猥琐下流的笑声。又有一个充当知情人士的声音加入话题，“据说是她男朋友骑摩托过来把她接走了~”

“哈？她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我又没说是哪一个男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忘了人家可是炮姐呢！”

终于安静了一会。喧嚣复起。“她会不会死啊？”

“那可能是先奸后杀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会不会被轮哈哈哈哈哈哈哈”

“怕什么，人家炮姐身经百战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半个班哄笑起来，班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我把脸埋藏进书页里，也掩不住浑身颤栗。凉薄人情，险恶人心。所有丑恶嘴脸，在扯开嘴角的那一刹那暴露无遗。笑得最开怀的，反而不是高一和她同班据说被偷过东西的人，反倒是那些之前根本不认识CSX的人。总有人搬弄着最恶毒的闲言碎语，以此取乐，用语言杀人。

千夫所指，无疾而死。宣姜死在“墙有茨,不可扫也”的八卦声里。而CSX呢？被跟风喜欢或许是一件值得羡艳的事，可被群起而攻之的厌恶，又有谁能受得起？

所以当我后来知道，CSX逃离学校现在呆在家里死活不愿意来上课的事情，也理所应当了。

我一点一点从形形色色的人口中，终于还原回这场逃离学校的经历。

她假称自己生病了，和一个学生家长说，求人家把自己带出三江口。然后不知所踪，最后她妈妈联系上了她。我记得清，那么一群人众说纷纭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口如悬河滔滔不绝讲完这个精彩绝伦的故事之后发现，啊CSX没死啊。他们失望地“切……”了一声，各自作鸟兽散去。

后来啊。故事就接近尾声了。围观至无可围观之时，故事也就结束了。喧嚣渐渐平息，尘埃落定，而那个名字再无人问津。

也是，有什么打听的必要呢。既然存在时被人鄙夷，那么，消失时被人遗忘，就应该庆幸不已，不是吗？我看着XSC按照TYL的指令，清理出CSX放在班级的一切物品，却踌躇不决是托人带回她的宿舍还是直接悉数丢弃。

TYL大概也觉得很丢脸吧，身为副段长，他带的班级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当ZD写签到表的时候随口问了一下TYL还要写CSX的名字吗，她被TYL厉声喝止，并禁止讨论一切关于CSX的事情。

连老师都抹杀了关于她的一切存在，那还有谁会去记得一个无关紧要并且还令人厌恶的人呢？座位变更，有人代替了那处空缺，至此彻底清除了一切痕迹，仿佛她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只是我相信，总是会留下什么的。无论是汗还是泪。而CSX留给我的，却是一场亲眼目睹的校园冷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