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饭局
杨师兄又来电话催促，语气里透露着几分责备，说：“你洗个澡而已，又不是女生，用不着淡妆浓抹吧，这都已经是第六个电话了，让辅导员等太久了那个可就悬了。”
郑驰已经在穿鞋，他接完电话，看了一下时间，才五点半，以往这个时候他才刚刚从图书馆走出来。
没过多久，郑驰就满头大汗地来到兄弟饭店的一个包厢。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杨师兄左手托着下巴，右手的中指和拇指在转动着手机。
坐在主位上的辅导员则一副猥琐的样子，一个手放在桌子上，一个手拿着筷子在敲打着碗。
郑驰没想到杨师兄他那么能挑，说随便到学校外面找一个比较经济点的饭店，谁知他却找了个最为奢侈的。之前有很多人邀请郑驰去兄弟饭店聚餐，他大都借故推却，谁都知道，即使是简单的饭菜，实行了AA制后，每次几个人平均下来至少还得六七十块，像郑驰那样的穷学生是消费不起的。
菜已经点好了，摆满了整整的一桌，另外还有一瓶干红，几瓶天地一号和几罐加多宝。杨师兄是同乡会会长和学校院学生会主席，饭局比较多，对吃的很有研究，而在处理各种人际关系上也比较有艺术，专门为同乡的师弟师妹处理各种事情。这次约辅导员陈老师出来吃饭，就主要是帮郑驰顺利拿到今年的国家励志奖学金。
“陈老师，尝尝兄弟饭店的招牌菜，北京姜丝鸭片”。杨师兄说着夹了一些到辅导员的碗里。
辅导员丝毫不客气地接了，并说：“这招牌菜名副其实，这饭店刚开业的第一天我就来吃过，不过当时是不用钱的，开业前老板到我们学校去，给学校领导发了一些邀请卡，凭借邀请卡来吃招牌菜可以免费，现在你看这一盘要两百多，不过味道挺好的，你们也试一下。”
杨师兄接话说：“味道确实相当了得，不比北京烤鸭差。这姜丝鸭片柔中带脆，脆中含香，闻着沁心，吃起来润爽。”说着看到郑驰帮辅导员把酒倒好了，也叫郑驰夹一些试一试。
郑驰坐下来，他自己不会喝酒，就开了一瓶加多宝，也夹了几片姜丝鸭片，又对着辅导员说：“陈老师，这里的水煮活鱼也不赖，香辣甘爽，开胃壮身，你也试试。”说着也用勺子帮辅导员舀了一些鱼肉。
“看来阿驰你对吃的也挺有研究的，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吃呀。”
辅导员这样一问，郑驰倒吓了一跳，可能他只是随便问一下，但对于郑驰来说就不能随便回答了。能够经常来这里吃的学生，消费水平肯定不错，家里的情况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至少不会是个贫困生。这样一来，要是回答说是的话，可能就会被抓到把柄了，说你一个贫困生，怎么可以这样挥霍，而国家励志奖学金可能就更悬了。
“没，哪有机会常来，就是上次我们系毕业晚会结束后，老师你和我们文娱部的来吃的，那时我是文娱部第四轮的干事，你大概还不认识我”。
辅导员若有所思的说：“对了，那次的毕业晚会给系里增添了不少光彩，晚会内容非常丰富，其他的系都没法比，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听说那次主要是阿驰你策划的，值得表扬呀。”
杨师兄马上举起酒杯，说：“陈老师，再次为晚会喝彩，干杯”。说完两个酒杯相碰，然后彼此一饮而下，杨师兄又紧接着帮辅导员把酒满上，又接着说：“陈老师，郑驰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多才多艺的学生，他在舞台上的表演你是看过的，他还是散文诗社的社长，写了一部诗集，两部小说，有一部正准备出版呢！写东西他不是问题，陈老师系里要是需要写什么报告，都可以叫他去干。”
“师兄，那些牛皮留着我们两人的时候再吹吧，陈老师听了都起鸡皮疙瘩了，还拿到桌面上来说，我都害羞了。”
“阿驰你也不用那么谦虚，你们在学校的表现，都是逃不过我们心眼，你学习成绩优秀，学生工作做得不错，文字功底也不赖，你发表在校刊上的文章，近期的我都看过，有一定的深度，我就搞不懂你怎么不去读中文系呢？”辅导员说着，用手扶了一下眼睛，那种眼神似乎在埋怨郑驰到了本系部给他增添了许多麻烦。
辅导员对郑驰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辅导员还主管系里的学生会工作，而郑驰被作为系文娱部重点培养的苗子，前天系里也召开最后一轮干事会议，留下来的就成为新一届各部门的干部，从那时起，辅导员也直呼郑驰为阿驰。郑驰也被告知很大可能会成为学生会文娱部新一届部长，只是换届还得等到迎新之后，现在部门主要竞争对手还有陈涛，罗淑丹和欧晓冰。
杨师兄看到辅导员对郑驰的情况有所知悉的，他感觉接下来的话题就比较轻松了。其实辅导员愿意出来赴约，这次的评选对郑驰也是有所倾斜，只是他最终会怎样出策郑驰心里没底，所以在结果出来之前，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杨师兄说：“陈老师，你看我们这个社会奇怪不？原本有一些东西都不属于他的，可是当他看到别人快要取得应有的那份果实的时候，心里就是不平衡，然后就发生了畸变，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就比如我们学校的各种评优活动，尤其是奖学金这块，有些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却总想尽办法去抢别人的。”
辅导员说：“这是当今社会的一种病态，而学校作为一个社会的缩影，多少也会受到影响。就如你说的，这次国家励志奖学金，名额有限，本班只有一个名额。很多同学的条件并不符合，但还是至少有过半的人递交了申请表，或许可以理解成一种不公平的竞争吧！”
“那些做法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陈老师你看，有些人成绩不过关，专业知识不牢固，平时不管是班级还是院系开展的大小活动又不积极参与，甚至有些家里比较优越的学生竟为了这个去建立贫穷档案，真不像是大学生的作风。”
“这不得不说是我们教育的失败，我来工作后每年都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好在这个评选要经历好几个程序，后来很多滥竽充数的都刷刷地下来了。而这次就剩下了郑驰和张瑞然两位同学。不过郑驰胜出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他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对着郑驰，而是看着杨师兄，似乎是在进行一场谈判。
“郑驰成绩优秀，综合成绩排名第一，积极参加各种问题活动，还组织策划系各大型晚会，平时待人也友善，且家里来自偏远山区，父母年迈体弱多病，把励志奖学金评给郑驰谁都没有话说。可是谁知道，最后还冒出一个张瑞然。”
张瑞然是班长，他上学年的总成绩排名第五，可后来综合成绩竟然排名第一，和郑驰并列排在一起，这让很多同学所不能理解的。上学期市里来了一个校内贫困补助资金，作为班长的他直接把自己的名字给报上去了。后来班主任问起班上推选了谁的时候，大家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张瑞然解释说当时上报的时间比较紧，也不想那么多了，如果哪位同学想要，到时就把领到的补助资金给谁。
刚开始的时候，郑驰并不想因为奖学金的事伤脑筋，也不想去和同学竞争，但是后来他发现他并不是要去争什么，而是别人要从他的手里抢走，他正苦恼的时候，同乡会的会长杨师兄出现了，并说要亲自帮郑驰解决问题。
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辅导员的脸上也有些微红了。杨师兄提议说：“吃晚饭就到饭店隔壁的KTV房去HEIGHT一下。”
辅导员说：“最近事情比较多，就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老师你真会为学生着想，其实很多学生经济情况还是比较不容乐观的。”
辅导员冠冕堂皇地说：“那是那是，你们学生没有经济来源，生活可要节省着点。”
“陈老师，郑驰这次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到时候就拿出一半作为班级建设，这也是郑驰的意思，我代他再次传达。”
其实这个是杨师兄的意思，来之前杨师兄只说拿部分给学校做班级建设，但郑驰没想到是奖学金的一半，而所谓的班级建设就是“贿赂”辅导员的。碰上这样的事情也算是郑驰倒霉。之前有过这样的事情，就是两个人条件一样的，就得看对方的本领了，习惯的做法就是给辅导员送烟，可杨师兄说送烟的事情已经被张瑞然给捷足先登了，杨师兄才出此下策，不过这种做法也是之前有过的。
“这个名额本来就得归阿驰所有，你看他哪方面不符合条件？可是每年这个时候总会有些人跳出来，总要在好的东西上抹上狗屎。不过阿驰你这次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别说什么班级建设，今天这一顿就代表你的诚意了，就是今天你不约我，下个星期我也会把推荐表拿给你，那是你应得的，我们做老师的，也是争取最大的公平，防止弄虚作假，最恨的就是那些人了。”他倒是说的理直气壮的，似乎自己就是一个守护正义的使者。
“是是，谢谢老师关心。日后还要老师多多关照呢。”郑驰说着笑起来了，辅导员也笑了，没有多说什么，刚才杨师兄的话已经算是表个态了。
杨师兄这个时候又把菜单递给郑驰，一是提示差不多可以去付账了，二是菜单背面有一个账号，要郑驰用手机记起来，而且做这些要在辅导员面前做，这样也算是表一个态。郑驰去付账的时候，才被吓了一跳，这一顿竟然吃了将近六百，他自己两个月的伙食费就这样没了，接下来又得吃泡面了！
饭后杨师兄和郑驰一起送辅导员回到宿舍楼下，两人又到田径场去走走。郑驰说：“师兄这事真的很感谢你的，不过我就是不明白，这学校怎么就这么黑？有的学生黑，有的老师更黑，自己做着那样的事情，还标榜着自己是好人。”
“那你可要承认他是好人，反正他到时把推荐表给你，他就是好人。你的综合成绩并列第一，这是个事实，你们班上名额只有一个，这是个事实，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把推荐表给谁，为谁签名盖章，也是他说了算，这也是个事实。张瑞然那小子已经把烟送到他的宿舍去了，你还能怎样？只能到时拿少一些，那总比没有的好，更重要的是不能给小人得志了，到时不要说是因为拿不到钱委屈，光看他拿着那个荣耀到处招摇你就受不了，这个时候你也得看得开。”杨师兄喝了不少酒，说话有点大声，声音在整个田径场回荡，郑驰还怕被别人听见，杨师兄却觉得自己很有道理，那话谁听到了他都不怕。
“要不是自己碰上了，我真的很难相信，在大学里既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师兄你说这样的事拿出去这么讲得通呢？”
“我说师弟你还是太天真了，接下来你会碰到更多的你不知道的事。这是大学，没错，可你要知道我们这是一个怎样的大学。如今什么都赶上经济时代，一切向经济看齐，评判一切事物好坏皆是向经济看齐，做什么事情也跟经济挂钩，这是大学，也是社会的一部分，我告诉你，这种事情走到哪里都是讲得通的。”
“可是他就不想一下，励志奖学金一半不就是两千五，这个对于一个大学的教师来说算什么呢？给我们这些真正需要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帮助，可是有些不敢拿的人拿了，那简对他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是，你说的没有错。但是侮辱又怎样？你来学校也有一年了，难道你还不清楚，他收你的，并不是因为钱的多少，那只是他惯常的一种做事方式，一种惯常的处世风格，也是一类人做事的风格，一个系统的东西，你看到的只是个表面，一种现象，当然钱的东西是越多越好。”
“呵呵，我只能把它当成是一种阅历了。”其实郑驰心里苦着，他原本还打算把上学期缓缴的学费先补上一些呢，看到时只能先拿出来当伙食费了。
杨师兄拍打着郑驰的肩膀，继续为他洗脑。他们在田径场走了大概一个小时，郑驰的手机响起来了，是郑艺敏师姐打过来的，说马上到教学楼A栋304去开会。杨师兄也就先撤了，临走时又吩咐郑驰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圆滑点，这不是高中初中，没有什么纯粹的东西，精明点才能混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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