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喜欢吃火烧。以前牙好的时候,常把火烧作为主食。而今上了岁数,装了满口的假牙,嚼起来很费劲,渐渐地,吃的少了。
母亲生于穷苦年代,能吃上火烧,是莫大的幸福。这幸福的得来,只是因为她有个做火烧的姥爷。母亲的姥爷----就是我的老姥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年到头,除了做农活,就是烤火烧。老姥爷烤火烧的作坊就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院子不大,是个四合院,东面的厢房有一半用来烤火烧。厢房一进门盘了一个烤炉,里间屋是支起面案的制作间。面案很大,象一铺小炕。面案的两个边抵在墙上,一根碗口粗的杠子,光溜溜的斜搭在面案上。杠子的一头被固定在案板对面的墙上,另一头斜伸出面案一尺多。这就是老姥爷制作火烧的全部工具了。做火烧的时候,把发好的面放在案板上,先收成一个面团,然后,老姥爷抬起大杠子,用力地反复挤压。压成饼,抹上自家做菜用的油,卷叠起来继续用大杠子压。面越来越硬,直到硬度几乎压不动了,才分成齑子,用模子做成火烧的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面案上准备装炉烤制。母亲说做火烧是个力气活,也是个良心活。火烧的原料和配方很简单,在村里谁都会,但是老姥爷做的火烧最受欢迎,靠的就是制作的时候不惜力气。母亲很怀念她的姥爷,常常讲起小时候在老姥爷家吃火烧的故事,娓娓道来,仿佛就在昨天。
老姥爷的火烧我没吃过,体会不出母亲讲述的那个味道。我记着的味道是在西关中学上学的时候,吃过的一种肉火烧。烤火烧的摊子在学校附近,人民路的路口。西关中学的学生是他的主要顾客。这种火烧皮很薄,很软,里面的馅儿也不多。或许是因为面皮浸了肉汤汁的缘故,吃起来很香。那时学校有早读和晚自习,像我这样离家远的学生,早饭和晚饭大概都是两个肉火烧了。没汤没菜,肉火烧吃起来并不觉得干。路上一边走一边吃,还不等走到学校,已经吃完了。那是一种美美的享受,一种很知足的幸福。我不清楚现在的学生吃汉堡包是什么感觉,不过我想,是不是跟我们当年吃肉火烧是一个样子呢?
在北方面食里,火烧是一种方便食品。它可以被做成各式各样,为人们提供不一样的味蕾感觉。市场上有纯面烤制的面火烧,也有潍坊特色的酥皮火烧;有红糖做馅儿的糖火烧,还有远道而来的驴肉火烧,花样不少,口味丰富。把小麦与其他食材组合起来,会烤出各种各样的味道。这些火烧,我曾经从市场上买回来送给母亲吃。母亲尝过以后,会说:很香。过一会儿,会补上一句:不过不是你老姥爷烤得那个味儿。然后,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叹一声, “唉,再也吃不着那个味儿了”。她的失落,让我感到很伤心。
听说有一种火烧名声鹊起,很象母亲描述的样子。我去买了趁热拿回家,让母亲来尝。她吃过之后,面露喜色。她说,外边焦黄酥脆,一下就能把盖儿囫囵个掰下来,模样很像;面香味很正,味道也像,只是瓤不太像。你老姥爷烤的火烧,瓤是分层的,好多层,可以一层层剥开,撕下来一片片的吃;而且嚼劲十足,越嚼越香。我说,人家都管这种火烧叫杠子头火烧,看来制作上也是下功夫了。母亲说,小时候吃是小时候的味道,现在吃是现在的味道。那时候能吃的东西少,火烧当点心吃,解馋;现在生活好了,吃啥都一样,还有啥馋的?人家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知道,在母亲的心里,老姥爷烤的火烧,承载着她的一段记忆。与其说喜欢品尝那种火烧的味道,不如说她在火烧的味道里,找寻着那段难忘的儿时生活。其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老味道情结。老青岛人的记忆里,有一个老味道是青岛钙奶饼干。我小时候也吃过。那天去超市,买回来一包,吃着吃着就够了。一样的东西,大概你饿的时候去吃,或者小时候初次尝鲜的时候吃到的,总会是难以忘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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