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那天，他自杀了

老秦坐了十三年牢，出狱那天，他收拾好东西后，被狱警送到了门口。他向狱警借了根烟，一个人蹲在门口慢慢悠悠地抽完了，还是没等到想见的人。

烟头被老秦扔到了地上，看着烟头那忽明忽暗的亮光，他仿佛下定决心般，抬起脚，用力地捻灭烟头，用脚将其踢远。他走到拐角的垃圾车旁，把那包行李扔进里面，然后义无反顾的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来到集市，想买身衣服换上，问了好几家都不收现金，他看了老板身上挂着微信支付的码，实在是新奇，这十三年，一切都变了，他心想。

最后还是在一个老奶奶摆的路边摊买的，换上新的衣服的时候，他瞟了一眼腰上的那道刀疤，若无其事的把衣服穿上。经过垃圾桶，他将原本穿的那套随手丢了进去。

之前在里面的时候，有一个坐了两次牢的大哥告诉他，出狱之后要把之前所有的东西都丢掉，还要跨火盆。

他嫌麻烦，所以只完成了第一个。但他除了买衣服外，顺手买了一枝花。

走在路上，确实是百感交集，以前路两旁矮小的居民楼如今都变成了高楼大厦，那楼直入云霄，根本看不到顶端。路上的行人个个低着头捣腾着手上那方方的东西。过马路的时候，有一个提着文件袋，穿着西装制服的男人急匆匆的，不小心撞到了老秦，文件袋里的纸张散落了一地。

男人赶忙说了声抱歉，慌忙的蹲下来收拾着残局，老秦也蹲下来帮他一起捡。不经意间他看了一眼纸上写的东西。都是他看不懂的，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男人接过老秦捡的纸张，道谢后，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老秦盯着闪烁的红灯，又退了回去刚才的位置，等待着红灯变绿。他通过灯杆的不锈钢，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两鬓的白发，额头上的皱纹，佝偻的背，瘦弱的身子，白衬衫搭在他身上如同搭在骨架般的不和谐。他感叹道，老了，这已经不是属于他的年代了。

回到村里已是黄昏，村口站着很多人，都没人注意到他，直到一个小孩子大声的跟他奶奶说，村里来了个陌生人时，大家才将眼神投射在老秦身上。见到他，村民都露出胆怯的神情，也对，是个人都会怕杀人犯。周围讨论声都变小了，空气中仿佛都充满了嘲讽与谩骂。迈着艰难的步伐，老秦一步一步的走回到自己十几年前住的茅屋。

他将花插进裤兜里，顺势跳起来，在门槛上抓到了一把钥匙，锁是新的，被人换过了，看来有人在他进去后来打扫过。

把门推开，老秦扫了一眼屋子，那个来过的人贴心的用报纸都包住了家具。这间屋子看起来也并没有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

他把裤兜的花拿出，打算找个花瓶装住，却看到了餐桌上有一封信，信的封面上写着熟悉的字体，他赶忙将信打开。

信的内容：

展信佳

秦，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先祝贺你出狱了。对不起，我还是没熬到再见你一面。

你入狱之后我心里一直都不好受，当初那人要谋我性命，你为了保护我就……我心里对不起你，你拒绝了让我帮你顶替罪名，在上警车前你握着我的手让我好好活，那一幕我永生难忘。尽管我到处为你维权，法院还是将你判为防卫过当，今年是第十年了，我这几年我一直被那人的亲戚恐吓，精神不如从前，身体也越来越差，这几天天气冷了，我连床都下不来。

这几年我也托人带过信和东西给你，也不知你是否看到，这一封信我就不寄给你了，怕你收不到，我把它就留在这吧，屋子我替你打扫过了，听说你很快就能回来了，我很盼望那一天，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别来我的墓前哭丧啊，我特意选了个很高的山，埋在那里。

秦，好好活，那几年相依为命的日子我都记着，那时你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让你现在处于这种处境，是我欠你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还清了。现在看来，我这病残的样子也许只有钱是最值钱的了，所以我留了一笔，就在你床边的柜子里，出狱之后拿着它好好吃一顿吧。

秦，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你不要在遇到我这样的人了，虽然我知道你很不愿意听，但我还是得说声，谢谢你。

                                                续

老秦在屋里烧了一炉炭，将门窗检查了一遍，确定都掩的严严实实后，才安稳的上床躺下。他举起刚刚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到的他跟阿续的合照，轻轻将照片上灰尘擦拭后，放在唇上亲吻了一下，随之将其用双手捂在胸前。

老秦淡青色的眼白上布满血丝，也噙满了泪水，他闭上了眼睛，泪珠潮湿地划过他的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屋里的煤炭烧的愈来愈旺，今天风很大，风将沙石吹起，不时打击打在窗棂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这天气就如同那天初见阿续一样，那天，阿续在村口提着书包，羞怯的站在那，那时十几岁的老秦觉得，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风将阿续的帽子吹到了秦的脚边，他低头捡起帽子，同时，也看到了穿着白鞋的阿续向他跑来。

谢谢你。那是阿续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阿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