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叶寄朝云53

花叶寄朝云53

小林薰饰演的食堂老板是最贴合的，不接受任何反驳。

脸上的刀疤没有让他狰狞，反倒在他处变不惊的料理中渐渐成为他魅力的一部分，一个有故事的男人，话不多，手艺不错，安静的为你准备一顿饭，对各色食客斑斓的经历不动声色，把慰籍都融在你眼前一粥一饭的温度中。

浮躁散去，只有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屋里人虽然很多，但不嘈杂，大多是穿着防寒服戴着帽的钓者。

刚才在外面看地形应该是个天然的鱼窝，来往的人都习惯孤独和等待，因此即便一个人对着空桌枯坐，也颇有定力的样子。

里面正在操作的男人和隋云低声说了两句话。

隋云过来说：“二叔说今天有位钓了条不小的七星鱼，正好赶个鲜。”

他叫他二叔。

正好有两位吃完离开吧台，我坐下才看见操作台里是一位头发斑白的中年人，瘦而且高，虽然脸上没有刀疤，但是眼神深隧，表情漠然，很有些小林薰的味道。

他看到我仿佛有些意外，但目光也只是短暂的停留了片刻然后自顾自料理着摆在面前的食材。

隋云接了他递过来的餐具说：“二叔，把黑枣山楂陈皮滚滚地熬一碗。”

面前摆放着一把赭红色秦权壶，生涩尽除，被摩挲的温润光亮，腰身挺拔流畅，上面草书：寒山，盖沿微鼓与壶身严丝合缝，壶流短且上扬，应和着腰身的走势，垂耳壶把古拙敦厚。

我端起壶倒了水，又看了壶底刻着：朝云。

“这壶怕有些年头了吧？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能烧的了这么老成持重的壶。”我低声和隋云说。

他刚把这顿饭要吃的菜和店家商量好，扭头看看壶想了想说：“我第一炉成了五把壶，爷爷拿了一把，第二把壶放在老宅书房里，戴伯那儿有一把，这儿一把，还有一把......”

这时鱼也烧好了，我见他拿清水煮了几分钟，捞出来放在葱、姜、芫荽摆好的盘子上然后拿调好的酱汁浇了再用滚滚的油泼了。

可见他同店家不是一般的交情，但是剩下的那一把送给谁了？我心里想不会是拿去讨好小女生了吧。

大庭广众之下就不要为难他了，再者这盘鱼香气扑鼻，我拿了筷子跟店家微笑致意：好香！我开动了。

低头看面前已经堆了一碟挑好的肉，还有月牙肉。

隋云不理会店家此刻投来诧异的目光，慢条斯理挑了刺放到我的碟子里。

他以后也会对别的女孩子这么妥帖吗？

我肯定这次没说出口，怕一旦说出来，这顿饭就泡了汤。

店家虽然话少，手艺却很好，临出门塞给我一个保温壶：“里面是竹荪百合煲的粥，当夜宵吧。”

我接过来说：“这顿饭吃得很好。”

回程的路上，我问他：“谁都知道你家三代单传，怎么会跑出个二叔？”

他把音响调小才说：“那时我爷爷才来到江城，工地上一点不敢怠慢，每天几乎吃住在工地。那年冬天特别冷，爷爷让灶房每天都熬了陈皮姜汤送到工地上，有一天早上大师傅发现没有陈皮，他以为小伙计忘记准备了，把小伙计责骂了半天，小伙计知道自己是准备好的，赌气晚上没回，就在灶房蹲着，结果半夜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撬了门进来，小伙计看他不拿锅里的剩饭剩菜，只冲着切好的陈皮过去，打包了准备走，他上前按住要打，正好我爷爷路过，进来喝住，看小孩衣衫单薄，问他为什么单拿陈皮，他说自己是孤儿，这两天恶心呕吐，胸闷肚胀，就想着要些陈皮泡水喝，知道这里有就过来拿一些，我爷爷看他人虽小却机敏又老成持重，就领了回家。

我爸爸从小性子就淡，谁知却和他很投缘，没事把自己书上的东西教给他，他也认真，都记在心里。过了半年，奶奶和爷爷就送他上了学一直到大学毕业进了四海，爷爷比起来更倚重他，我爸更多的时间喜欢躲在书房面对琴棋书画。

他但凡出门，都是二叔跟着，可那一天，奶奶说有个很好的姑娘要介绍他认识，结果......事情发生后，二叔深受打击，他总说是因为自己，如果他不去相亲，就不会出事，发送了爷爷奶奶，他就离开四海，到处漂泊，也是最近几年才稳定下来，到这里开了个小饭店。”

原来那把壶上刻着的寒山是：古路无行客，寒山独见君。

“他到现在是不是还独身一人？”

隋云只点头并没再说下去。

我想缓和一下车里的气氛，于是问道：“你还有一把壶送给谁了？不会是初恋小女友吧？”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握着我的手摩挲着，我下意识想抽回来但是没能够，他缓声说：“被你摔了。”我想起来了，真有这么回事，他又说，“以后，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就只管像今天这样问我好吗？不要自己猜测。”

我怔住，好半天才说：“问的话，你都会实话实说吗？”

“如果你问的话。”语无波澜。

我想问，是不是一开始就因为我是叶维盛，我想问，那晚王城问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想问，那块石碑真有那么重要吗......

但是，一旦问出口便是我不相信他，而他无论怎样回答，结果仍旧是悬在半空。

“我前两天看见叶格格了，她现在在王少川那里，锦衣玉食，王少川还给她买了房子送了车，你觉得这样的结局是不是也不坏？”

我极力克制着自己，再次见到格格时，她给我的冲击甚至比在西苑那晚还强烈。

一个原本清纯可爱的女孩子宛如脱胎换骨一般。

价格不菲的衣履就像一剂猛烈的催化剂让她骤然成熟，更有艳丽的妆容让我不忍直视。

那款限量版包上的小蜜蜂在我眼前直晃，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娇怯，大咧咧地说：“姐姐，我现在南湾住着，你有空来找我玩啊。”

我又成了姐姐，她不自知的张扬越发让我愧疚难安。

叶楷曾经找到叶格格家，说不管王城家势力有多大，海盛也会拼力维护自己的员工。

但是，他完全没料到叶格格的奶奶一改往日做低伏小的姿态，一脸骄矜说：“我们格格以后不去海盛了，王总和我们格格是男女朋友，你们就不要掺和了吧，看在叶家和我们过去有些交情，以后海盛有什么难处，格格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把个叶楷气得摔门而出。

“每个人的结果都不是偶然的，必然有她自己的因素在里面，谁也左右不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轻描淡写，我胃里却翻江倒海。

“如果没有那晚的事情，叶格格充其量就是爱慕虚荣，她会找一个喜欢他的男孩子交往，然后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孩子......”我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可是全毁了......你难道一点都不自责吗？”

车急刹住，我想他要停车，一手抓了把手，准备开门，谁知他又加速了。

“你不会以为是我主导的那件事吧，我说不是我，你信吗？至于她的未来，这一切都是你一个的臆想，那个女孩子会甘心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她就像一只狐狸分分钟寻觅着猎物，只要时机成熟，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我有要负责的人，但名单里没有她，所以，她未来什么结局都要她自己负责。”

他压抑自己对我的不满，不再说话，而我克制自己对他的失望，也闭口不言。

车窗外的雪花在车灯的映照下翻飞起舞，车里《夏日最后的玫瑰》细若游丝，百转千回在寂静中游荡，玫瑰啊，终究难逃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