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社会的叛逆者——死于决斗枪口下的俄国诗人莱蒙托夫

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沙皇统治的黑暗时代，俄国先后有两位伟大的进步诗人因捍卫荣誉和尊严，而死在决斗的枪口之下。这不是巧合，而是沙皇政府为迫害诗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今天为大家介绍的，是与普希金同时代的另一位伟大的诗人——莱蒙托夫。

让人唏嘘不已的是，莱蒙托夫不仅是普希金诗歌精神的忠实追随者和继承者，同时也以与普希金同样的方式，告别了短暂的人生。高尔基说他的人生是一曲未唱完的歌。

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1814年10月3日生于莫斯科。父亲是一位退役的小军官。母亲的娘家却是社会地位显赫的名门望族。莱蒙托夫的外祖母，是一位寡居的女地主，有自己的庄园，同彼得堡和莫斯科的上流社会有着密切的交往。

这是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老太婆很是瞧不起这个地位卑微的女婿，两人的关系长期不和。莱蒙托夫的母亲处在这样进退维谷的家庭和婚姻关系之中，身心健康受到极大的伤害，在莱蒙托夫不到三岁时，撒手人寰。

老太太虽然鄙视自己的女婿，但对外甥却视若掌上名珠，于是和莱蒙托夫的父亲就莱蒙托夫的抚养权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寡居的女地主承诺，如果她取得小莱蒙托夫的抚养权，将在遗嘱里写上，莱蒙托夫将是她全部财产的继承人。这一招杀手锏，迫使莱蒙托夫的父亲放弃了自己的儿子的抚养权。

莱蒙托夫的童年在隔代的亲情的溺爱中，在优裕的物质生活条件下渡过。母亲的早逝，外祖母和父亲的关系僵化，也经常目睹外祖母严厉责罚和对待她的农奴。这些童年的经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打下深深的烙印，养成了他孤独、高傲、忧郁、敏锐而又叛逆的性格。

他天资聪颖。十四岁时，考上了莫斯科大学附属贵族中学。这也是他开始与缪斯女神交往的年龄。在这里，诗人的诗才得以充分发挥。十六岁入莫斯科大学伦理政治系。彼时的莫斯科大学，相当于二十世纪初中国的北京大学，人文荟萃，思想激进。

1825年12月14日，以激进的贵族青年和诗人为主的一个政治群体，为了反抗沙皇尼古拉一世的独裁暴政，在彼得堡举行武装暴动，史称“十二月党人起义”。起义遭到残酷镇压，一批骨干分子或遭到杀戮，或流放到西伯利亚和高加索地区。

“十二月党人”起义爆发的时候，莱蒙托夫还虽然是一个十一岁的孩童。但他外祖母的两个弟弟都与“十二月党人”有交集。童年的耳濡目染，在他的心理种下了反抗压迫，争取自由的种子。这成了他诗歌创作的灵魂。【过不多年以后，他就真正成为十二月党人思想上的继承者，开始弹起了他的战斗的竖琴】（摘自《莱蒙托夫诗选》，外国文学名著丛书，上海译文出版社，译者序）。而童年时三次随外祖母到高加索温泉胜地疗养，成年时两次流放高加索的经历，使诗人把高加索这片广袤而神奇的土地，作为他诗歌创作的精神家园。他的两部代表作长诗《恶魔》、《童僧》，一部长篇小说代表作《当代英雄》，都是以高加索地区为背景创作的。

1832年夏，莱蒙托夫因为几次和莫斯科大学的教授发生冲突，被迫中断学业。而因为拒不承认他在莫斯科大学两年的学习成绩，又使得他无缘跨入彼得堡大学的校门。同年十一月，他考入近卫军骑兵士官学校。在军校里，诗人骄傲不逊的天性遇到了挑战，他称之为“可怕的两年”。两年后，军校毕业，获得骑兵少尉的军衔。也算是子承父业吧。

俄国诗人普希金是十二月党人的坚定追随者和支持者。并因此遭到沙皇的嫉恨和排斥。上流社会散步布谣言，极力中伤普希金。1837年1月27日，这个沙皇俄国时代最伟大的，讴歌正义与自由的天才诗人，在与一位流亡俄国的法国人丹特士决斗时身负重伤，两天后辞世，年仅三十八岁。

莱蒙托夫，这位普希金的铁杆粉丝，坚定的追随者和崇拜者，闻听诗人的死讯，义愤填膺，奋笔写下《诗人之死》。这是莱蒙托夫的成名之作。这首诗，是他获得诗人桂冠的开端，也是诗人厄运的兆始。这首充满激情，如雷贯耳的战斗诗歌，迅速在首都彼得堡以手抄本的形式流传。有献媚者以“革命檄文”的批语呈送到宫中，引起尼古拉一世的震怒。

莱蒙托夫因此遭到逮捕，并被以原职军阶的身份，发配到高加索的尼日哥罗徳龙骑兵团。

一年后，由于外祖母的斡旋，得以回到彼得堡。在高加索期间，莱蒙托夫得以接触到流放的十二月党人诗人，对他创作诗歌的思想主旨和题材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此时的莱蒙托夫，已经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诗人了。他得到社会的公认，进步诗人的高度赞赏，被视为普希金的忠实继承者。

1840年2月26日，在一次舞会上，莱蒙托夫与一位法国公使的公子发生了冲突。后者提出要与莱蒙托夫决斗。决斗发生在冲突的第三天，没有酿成流血事件。公使的儿子先开枪，没有命中，莱蒙托夫随后朝天放了一枪。

诗人因此而再度被逮捕，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在狱中，又创作了几首讴歌自由的诗篇。

【日月中旬，尼古拉一世根据军事法庭的报告下了判决：以原职级调静庚步兵团。这个判决看起来是宽大的，其实是要莱蒙托夫去送死，因为这个兵团正在高加索作战，根据当时的作战情况来说，这个兵团差不多已经注定了全军覆没的命运】（引文出处同上）。

这次的发配，成就了他的代表作之一，长诗《童僧》。这是一部以高加索地区和人物为素材的作品，塑造的一个高傲的反抗者的形象。【《童僧》的高度的思想性和高度的艺术性，使它成了莱蒙托夫最杰出的浪漫主义长诗之一】。

1841年1月，由于外祖母的再次四处奔走求告，莱蒙托夫获得了两个月的假期，带着他的又一部代表长诗《恶魔》的诗稿，回到彼得堡。这部长诗是在诗人死后十五年，才得以全文发表。

1841年4月13日，莱蒙托夫离开彼得堡，返回高加索。他没有直接会军队，而是在他童年时和外祖母一同去过的高加索五岳城疗养院养病。关于高加索疗养院的情形，我们可以在他的长篇小说《当代英雄》中读出一斑。

这是莱蒙托夫的死亡之旅。

在高加索五岳城疗养院，诗人遇到了一个军官，也是他在近卫军骑兵士官学校的同学。两人有过过节，是那种年轻人的义气而产生的矛盾和误会。但疗养院还有几个宫廷贵族在休养，他们深知莱蒙托夫不招宫廷的待见。他们暗中极力挑拨那位军官同莱蒙托夫决斗。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陷阱。1841年7月15日，两个年轻人在马舒克山下摆开了决斗场。

【决斗的条件非常苛刻，早已可以看到一个必然流血的结果。事先没有请医生来，也没有准备马车，很明显，这是预先布置好的凶杀。

莱蒙托夫被杀了。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这时突然下了雷雨。莱蒙托夫的尸体在大雨中淋了几个钟头。】

此时，距莱蒙托夫的二十七周岁生日，还有两个月零十八天。

莱蒙托夫成名诗作《诗人之死》最后十六行节选：

你们，以下流和卑贱著称的

先人们孽生下的傲慢无耻的后代儿孙

你们用你们那奴隶的脚踵践踏蹂躏了

幸运的角逐中败北的那些人们的踪迹

你们，这蜂蛹在宝座前的贪婪的一群

扼杀“自由”、“天才”、“光荣”的屠夫啊

你们躲在法律的荫庇下，对你们

公论和正义——一向是噤口无声

但还有神的裁判啊，荒淫无耻的嬖人

严厉的裁判者等着你们

他绝不理睬金银的清脆声响

他早已看透你们的心思和你们的行径

那时你们想求助于诽谤也将徒然无用

那鬼蜮伎俩再不会帮助你们

而你们即使用你们那所有污黑的血

也洗不静诗人正义的血痕！

                                  （一八三七年）

耕读堂主人

草于2018年5月4—5日

注：1、本文参考资料，《莱蒙托夫诗选》，外国文学名著丛书，上海译文出版社，译者序。

2、图片拍摄自莱蒙托夫的长篇小说《当代英雄》（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年版，草婴译）。图一是诗人莱蒙托夫的肖像。图二是诗人自己创作的油画，高加索五峰城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