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临风
说不准是祖逖还是杜康首创了她的生命。只知道她入世以来,人们常因她而激越而豪放,长期是人类助兴的尤物。千百年来,她簇拥着人们的顶礼膜拜,迈着典雅高贵的脚步,一路飘然走来。
当我年少记事时,大厅广众还很难找寻到她的踪影,听说她仅徜徉浮游在达官享贵的大雅之堂。寻常百姓,既如隔岸观花,亦似临窗听风,很多人不知个中滋味。
为让酒进入百姓家,八十年代初,汾酒之乡的山西省政府公开为人民办了一件好事:春节时,全省居民一户供应一瓶半斤装的汾酒。便是这半斤汾酒,邻里街坊的乡亲,也舍不得自己享用,许多人都要拿到集市,兑换几个零花钱积缵自用。
当我摇身成为准成年人,能够挣脱父母的监管,俨然如放飞的风筝,也好像挣脱了缰绳的毛驴。尝鲜的首愿,是与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带着靠从指头缝里抠出的助学金,选择当时街肆上并不多见的小饭馆,和着浅陋的酒具,集资喝酒。只可见几位举止有些生涩,行为又有几分奢侈,外形有几许豪放,又有几分偷偷摸摸(担心有内鬼汇报了老师,断供了助学金)的幼稚酒客。扭扭捏捏地掀开了人生饮酒的揭幕之战。
那时,饭馆、商铺,酒、醋、酱油几乎都没有瓶装货,只是用一两、二两、半斤不等的公用量具,从盛酒的陶缸或酒罐里散打散称,论两称斤。这一天,记不清打了几斤几两酒,只记得席终人散,胜负分明。初试牛刀,我执牛耳,酣畅酒战,声名大震。带着不凡的谈资,步入了五彩的酒世界。
初生牛犊不怕虎。挟此威风,自诩对酒有先天禀赋,无所顾忌地在各类酒战中冲锋陷阵。然而,那个时期的酒战,集中在婚嫁或过节的时候。掐指算来,一年的酒事屈指可数。并且多半是朋友团坐,围炉煮酒。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貌似现在的众筹模式。那时罐头、饼干、馒头、炊饼均可入席佐宴,大家推杯换盏,人兴酒酣,不亦乐乎。
当人民开始走向了富裕,电视开始步入了家庭。可爱可憎的电视凭借一家独大的媒体之力鹦鹉学舌,把杜撰炮制的酒广告铺天盖地的抛撒开来。肥了卖酒的厂家,蒙了喝酒的人。自此,酒广告长期霸占各类电视广告之首。什么名号为孔府家酒,孔府宴酒……,酒品的包装出现了陶瓷瓶,玻璃瓶,塑料袋,塑料桶,还有各种高大上包装精致的酒盒,把人们的耳朵、眼睛喂得大饱,也被各种忽悠蒙得无所适从。舍不得掏大把票子买酒喝的人,让文水县等地的假酒,以及各类杂牌军团的跟风劣质酒,“醉”倒了一批吝啬的酒民。
从此后,人们的喝酒开始攀比,讲究起排常。
各式各样的招待所,饭馆,饭店,也好像发豆芽一般,一夜之间,摇身变成酒店、酒吧、名酒专卖。酒场走出家庭,走向高大上的营业场所。喝酒的群落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喝酒的档次越攀越高,喝酒的名堂越喝越像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过去为三斗米折腰,现今为一顿酒摇头。海鲜宴、黄金宴……,珍宴渐欲迷人眼,酒酬频频埋酒杰。离谱的酒水价格,争奇斗艳的酒场创意,把原本“酒之于世,礼天地,事鬼神,射乡之饮,鹿鸣之歌,宾主百拜,左右秩秩。上至晋绅,下逮闾生,文人墨客,樵夫渔妇,无一可缺”的那种心荡神弛,一扫而光。本来酒席上该有的诸多兴致,却因酒失控,变得让喝酒的人和组织喝酒的人望酒兴叹。
近年来所兴酒风日趋追高。往常的小喝三六九,大喝天天有渐渐退居其次,有时人们竟一日二餐酒甚至一日几餐酒。虽可见一年年酒场内涌入不少新的酒民,但美酒淘尽了超越尺度的铁汉子和酒英雄。一年年酒场上金盆洗手者,多半是昔日的酒路精英,他们满腔的酒言酒语,无疑叙述了酒民们对酒场的爱与恨。
史说李自成的大顺政权,在定夺北京后,因痴迷喝酒,便选择天天过年,这种过年的方式只进行到第17日,可怜一代出生入死的好汉英雄便寿终正寝。现今天天狂饮的酒场豪杰,似乎续写着这种花天酒地的放纵。曾可见传闻中酒场里声名赫赫的酒中大鳄,竟也因酒而英年早殒,他们魂断酒途的遗恨,莫不是为还活跃在酒场上的队员们敲响着振聋发聩的酒钟。
细数我的喝酒之路,“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对酒的爱与执着,曾结伙鏖战,曾夺冠称雄,曾嗜酒成瘾。“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忆当年青春作伴,虎啸龙吟。当酒蚀钢体,累累伤痕,无奈扶烛躲风,一度的英雄铁汉竟弱不禁风。大梦似今觉,回味不禁番番悔恨。
阅《尚书》“酒诰”,谆谆以酒为戒。一再说“祝兹酒”(停止这样喝酒),“无彝酒”(不要常饮酒)。可现在似乎相习成风的所谓酒文化,不知道该如何“观乎人文,以化天下”。
有道是:花看半开,酒饮微醺。
樵夫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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