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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隐在西山的后面,收回它最后一缕桔黄的余晖的时候,天空上燃烧的云霞也渐渐熄灭了,天空由湛蓝变成了淡蓝,又由淡蓝变成了蓝灰色,然后灰色逐渐浓重,最后变成了近乎黛色的深蓝,天上的星星也随着天色的变幻一个一个跳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占领了整片天空。
如果不是被农活耽搁的话,人们一般会把晚饭安排在这个时间里,用我母亲的话说:“省得点灯熬油的。”这时候,外面已经凉快下来了,但屋里还是热得像个蒸笼一样。有时我们会一改平时四平八稳地坐在炕上吃饭的习惯,挪到了外面。读鲁迅先生的小说《风波》,看到在绍兴的乡下,也有类似的生活场景,不过他们是把饭桌摆到了临河的场院上。我们那里的人尽管在屋外吃饭,还是不太习惯众目睽睽的,像展览一样,所以也只在窗户下面或屋门前的空地上,找一块平乎的地方,掸水,扫干净,作为吃饭的地点。听说陕西的农民,会端着一个大碗,蹲在门外吃面。我们没有这样洒脱粗豪,我们还是跟在屋里炕上时一样,摆上把饭桌摆上,人们坐在小板凳或蒲团上。虽然吃的还是和平时一样的饭菜,但是由屋里到了屋外,由炕上到了地上,不说别的,单单是头顶的空间,一下子无限开阔起来,使人的心情格外的新奇,舒爽,连饭吃的都像格外有滋味似的。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凉意已经很足了,显得屋里更是闷热。特别是炕上,即使只烧最少量的火,还是热得像煎饼鏊子一样。可是灶里的火又是不能不生的,那时的农村离了火是没法做饭的,而且生了火炕热得难受,如果你几天不生,它又会反潮,凉得拔人,睡了会生病的。屋里除了热,还有蚊子,特别多,嘤嘤地飞来飞去,一不小心就被它叮个包。那时家里没有蚊香,更没有蚊帐,你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身上啪啪地拍得山响,拍得到处是红红的五指印,像遭了家暴一样,对蚊子却没仍奈何。
那时驱蚊的方法也有一个,就是薰艾蒿。现在在城市里,艾蒿好好像成了稀罕东西,每当端午节的时候,人们到处去找艾蒿,还有一把一把摆来卖的。但是那时候在农村,艾蒿真是最常见的东西,河套边上,一丛一丛灰绿的,到处都是,每棵都有一米多高,也没人当它是好东西。不过到了夏天,就到了它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上午时割了,摆在太阳下晒,到晚上时,半干不干的,点着了,不出火苗,光冒烟,正好用来薰蚊子。艾蒿的烟的味道倒不难闻,就是太呛,屋里简直呆不了人。每当这时,母亲就一边咳嗽一边说:你们都先出去,等会儿烟散了你们再进来。等到烟散差不多了,再进到屋里,果然蚊子少了很多,只余下淡淡的艾蒿特有的清香味。
炕上热怎么办呢?父亲会把里屋的门板卸下来,一头搭在炕沿上,一头搁在长条凳上,然后铺上被褥,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床,睡上去又凉快又舒服。如果还是觉得热,那就干脆睡到房顶上。我们那里都是平房,屋顶平坦宽阔,是水泥的,躺上在上面,不用担心会滚落下去。隔着铺在身下的褥子,能够感受到太阳的余温,脸上有清风拂过,又温和又清爽。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到四周每个房顶上都有人,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传来的却是说话声、笑声却是熟悉的。平时那些仿佛高入云天的树冠,就在旁边轻轻摇晃。夏天的夜空不像入秋后那么触通透、明朗,像是隔了一层细纱一般,但是牛郎织女,迢迢河汉,却离人那么近,真的像触手可及一样。
在房顶上,人很难察觉睡意是何时降临的。等到朦胧中被人推醒,才知道刚才已经睡着了。只见村子里人语悄然,万籁俱寂,醒着的时候还亮着的各家灯火,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黑了下去。整个村子,连着四周的田野,远处的群山,都睡着了。天上的星星却像是更精神了,神采奕奕的。靠在房前的梯子上,正有人往下爬,还边爬边说着些什么,我能接收到每个字的声音,却无法分辨出它们代表的意思。懵懵懂懂地坐起来,手摸褥子上,发现褥子是湿的。摸摸头发,衣服,身上,都有着重重的湿意。下雨了吗?那么晴的天……哦,是露水。突然明白了父亲刚才跟我说的是什么了:
“露水下来了。回屋睡吧,不然该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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