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整天都忐忑不安中,干什么都没有心思。因为她提交的晋升职称的学分证明下午将被单位办公室送到局里参加审验。她每一年的学分都是亲力亲为参加学习光明正大地赢得的,只是有两年她大意了,分数少了两分,她极怕因为这点短板被刷下来。那样就贻笑大方了,因为有许多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晋升职称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其间有一些人因为没有学分而提前惨淡离场了,而且单位有不少人知道她志在必得这次晋升,当然其中不乏一些人冷嘲热讽,时时刻刻地盯着她一举一动,急切地希望她落选好看笑话,然后就是入选也想睁大眼睛挑出毛病,然后一举粉碎她的痴心梦想。这次单位排名第二的领导夫人也不避嫌地报名参加了,其实她的工作年限远远不够,她急切地等着破格。有领导夫人竞争,她的心一直没着没落的。丈夫不止一次劝她退出,声称这时候全身而退,不光保全了颜面,而且成人之美,说不定领导会打心眼里感激她。而且她和这个辛副厂长说无什交集,又不准确,其实应该是这个辛副厂长对她不光没有好感,甚至是对她颇有微词。原因当然与她的个性有关,辛副厂长的岳父大人歪倒在麻将馆一命呜呼她假装不知道未出席老人家的葬礼,第二年他家的公子考上了省城大学,她又没有奉上一份微薄心意,她去了,领导不会记住她,她没有去,名字却被牢牢印在他脑海了。过年她的奖金被无端扣去了一多半,理由是产品质量不过关,而平时比她马虎多的余姐却破天荒地得了车间第一等奖金,据说她一次不落地参加了领导的宴请,泼出去的水自然会收回来点,这个是人之常情,她洋洋得意地说。所以这次她报名参加晋升,余姐就背着人说,自不量力,等着瞧好了,不找人打点她不过是瞎子摸象白忙。辛副厂长当着她面却狡猾地鼓励她报名,说我们有什么说的,巴不得你们个个晋上,这回不限名额,多多益善,多报一名当然多一份希望。放心,我们和大家一个心思,盼你们个个高中。话说的冠冕堂皇,而她却不自觉地一阵透心凉。
临近下班时办公室里的小赵发微信给她说,姐,你的学分没有审验上。她的心咯噔一下跌入谷底。她立刻追问什么原因。对方回道,不清楚,具体问辛副。她很快拨通了辛副厂长的电话,他说下午忙,自己并没有去局里,而是拜托司机小贾去的,让她打电话问小贾怎么回事。小贾接了电话说,好像说你学分表格填的不对啥的,只是简单地改下就行。不过,我不懂那些,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不过,就你的有问题,别人的留下了,单单你的原封不动地带回来放在办公室桌子上呢 。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丈夫问她怎么辣,是不是不舒服。她气哼哼地不说话。丈夫一脸不耐烦再三追问,她才道出原委。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认得一个在局某办公室上班的姐妹,这次也豁出脸面恳求对方,想要局人事科科长的电话。对方“哦”了一声,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地说,你觉得下班时间给别人打电话,合适吗?她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应答。对方也许看出她的事情十万火急,所以缓和语气说,好吧,我给你他电话,因为下班时我看见他们科好像还在加班。你碰碰运气吧。一分钟后她拨响了科长电话。科长很客气,明白她的来电用意后,抱歉地说,下午吧我在忙别的,审验学分是李主任在弄。我给你办公室电话,你自己问问。电话响了许久,无人接电话。她的心情跌落到谷底。
她陷落在沙发里久久沉思。为了学分被刷下来,她有多不甘心啊,她必须再努力下。少的两分她的再想想法子。她拨通了一位老同学老葛的电话。对方埋怨她,早干嘛去了,她自己早在三月前都在准备学分了。她找的那个人都不好意思找他了,不过三个月前就听他说过,最近两年的学分都没有了。她苦苦哀求老葛再问问。老葛犹豫片刻勉强答应,十分钟回电话说千真万确地没有了,不好意思,你再想别的途径。她病急乱投医,又拨通了一位资格很老的车间主任的电话,拜托他想想法子。他也责怪她说,早个十天半个月还好找,现在屎都到屁股门上,不过他答应问问。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她抱着手机,茶不思饭不想,就等着电话。一个晚上都没有等来电话。
她唉声叹气地坐着,仿佛是一块行将燃烧尽的蜡烛,微弱的烛光扑扑索索,不知道哪一刻就会失了光亮。丈夫又说,我觉得你此刻得找办公室的人拿回来自己被退回的学分本,因为夜长梦多,别一觉醒来啥都没了。说的也是,况且放在恨不得她出局的厂长的手里,确实会莫名其妙地丢失的。她拨通了办公室小赵的电话,希望对方辛苦一趟,开一下门,让她拿回学分卡,因为明天她得赶早去局里问问为什么会退回她的学分卡,因为送证件的司机小贾一句不懂和说不清楚,也因为辛副厂长也没有得到反馈。小赵答应了,只是不愿意亲自跑一回,小声说办公室的钥匙在走廊的左侧窗玻璃下面藏着,你自己去开门拿吧。不要告诉别人。她连连保证。她和老公黑灯瞎火地摸上三楼办公室,借着手机的微弱光亮,摸索半天,才打开门,抱出一个文件袋,打开看,并不是像司机说的,只有她的学分本退回来了。另外两个也堆叠在一起。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把别人的又原封不动地放回。下楼来碰见了看大门的老詹,对方警惕地盯了又盯,差点把她当做贼。后来认出来她了,一言不发。
一夜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远方鱼肚白的时候,她才合了一会儿眼,头剧烈地痛了起来。七点钟她起床喝了止痛片。七点一刻,她跑到厂子里,一来想亲自看办公室小赵查查档案袋里别人的学分本,别再别人学分本不翼而飞了,又怪到她头上;二来问问辛副厂长,局里可把电话反馈给他,知道理由后,她不用驱车五十公里去问缘由。他们在开会。她只好原路返回。耐心等了半小时,又一一打电话,小赵说东西都好好在呢,并没有丢失。辛副厂长说,得八点半后他打电话问问。她装出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其实,要说不行我就打算撂开手得了。辛副厂长说,并没有说不中,你别泄气呢。看来跑一趟是必须的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在局门口量了体温,登了记,然后噔噔噔地一口气跑上楼,来到人事科,谦卑地微笑,说明了自己来意。科长满脸堆笑,嘴巴却显得很大,那个李主任很谦和,告诉她说,很简单的事情,劳她跑一趟,只是她的表格填的不对,一类学分二类学分填一块就得了。仅此而已。她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到地上,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告辞。李主任说,你赶紧换了表格送来,只是,昨天你们厂长不该派了不懂行的司机来交东西,害得你白跑一趟。她连连称是,在心里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如果再说点别的,她的小心脏真的扛不住了。
走到大街上,她看见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她不自觉地微笑了,人说好事多磨,昨天的送报,以讹传讹,后来证明是虚惊一场,她喜滋滋的,恐怕别人的心里就没着没落了。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事情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拭目以待了。别急,慢慢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不怕,她心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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