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陈记的时候是在大学校门口的奶茶店,我坐在益和堂里面的凳子上。陈记径直走进来,取了我座位旁边的做好的奶茶就走了,仿佛没见到我,一声招呼也没有。
我不禁失落,因为我知道,他看见我了,我有些麻木地跟自己说:回不去了!纸质的吸管被我咬破,木头的味道在嘴巴里扩散。我们早该忘了彼此了。
我离开那儿,步行到自己的小区门口,看到有商贩拖着车子卖水果,再定睛一看,陈记!!!我仿佛石化了一样,我定定地站了几秒,直到他离开,我才找回丢了的魂。我看着他离开我的小区,心里提起来又放下,还好,他不住这个小区。
我在这住了一年了,以前一直没见到过他,今天真是巧了。我洗完澡无奈地躺在床上,周五也不香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我想起他曾经说,有你在的地方,我会找不到你?我好多次在他这一句话里读到甜蜜的感觉,可现在……
我和陈记是高中同桌,像时下流行的青春文学里的故事一样,我们互相喜欢对方,但是碍于校规,没有捅破窗户纸。我们一起上课,一起放学,我为他做笔记,他送我热水杯。但也许这个互相喜欢,只是错觉,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吧。
我记得以前我会为他做笔记,可他基本不看,他说:你做的都在我脑子里,干嘛要看?我有些气愤,他却还说:浪费这些时间干什么?还不如睡觉,说完呼呼大睡!我气结,我拿他没办法,只能自己听讲。
简芳说,陈记送你热水杯是什么意思?都说一个杯子就是这辈子,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我怀里揣着那个杯子,内心里有些激动,我把杯子灌满热水,特地在陈记面前喝水。然后用自认为笑靥如花般地对他说:“这杯子挺保温哈!”
陈记有些似笑非笑地说:只要你不用它装你自己煮的粥,它能用好几年!
之前我用保温杯装了我自己煮的粥,吃完了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忘记洗了,等再打开的时候里面已经臭了,怎么洗都洗不掉那股味道。因此,我也就没有保温杯用了。
我吃瘪地看着他,他很不要命地说:装粥也行,记得洗!小爷给你送的杯子,用到寿终正寝!
文理分科的时候,我很理智地选了理科,因为虽然我的理科不怎么样,但文科更垃圾。因此陈记在分了之后再见到我的时候,或者看着我继续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他十分淡定地说了句:你不是要选文科?
我等着他问这句话,我正要回答,他却说:是啊,你这个成绩去文科也是浪费资源,继续坐我旁边,兴许我还能带带你!他故意不看我,像在等我拍他马屁!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没理他,自己走到座位,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好好学。他却又十分狗腿地过来找存在感。
整个高二,我都很用心,我不再记多余的笔记,我开始抓基础,慢慢地开始攻克难题,我的数学和生物有明显的进步,甚至在月考的时候闯进了班级前十。
简芳选了文科,她说:嘿,我怎么早没发现你还有这天赋。
陈记看着我的卷子和他的卷子,我的数学要比他高几分,他不动声色地说:“好样儿的!”
我用着他买的热水壶喝了口水,“要感谢你呀!”其实我的进步离不开陈记。他会给我讲题,会告诉我我的笔记有哪些是多余的,还有知识点要怎么用。我在心里想,也总算是没辜负他的一片好意。
陈记点点头:“知道就好!”
就像许多脑残剧里都会出现的情节:到高三的时候,班里转进来一名插班生,叫陈丽。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用九空格打是一样的键,两个人一个漂亮,一个帅气,自然成了同学们的话题焦点。
只是从来没有人把他们俩放在一起过,可能大家都觉得陈记应该和我有那么丢丢意思。就连我自己都有这样的感觉!
然而,现实好像有点残酷,我和陈记双双考了全班第一之后,老师把我们的座位调开了。
我坐到了另外一名男生的旁边,而陈记和陈丽坐了同桌。
其实我不大能想象到陈记会学坏,因为我觉得他心里很有主见,虽然表面上吊儿郎当,但是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心里分得很清。
我还像以前一样会去问他题,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陈丽开始反感起来:哟,这全班第一一个真一个假呀!是不是考题错的都一样呀?
她的语气很酸,言语里的鄙视意味十足,我瞬间羞愤不堪,我听见陈记说:那你考一个试试?
陈丽也不饶人:有本事你俩去跟老师申请继续坐一起啊,打扰别人还理直气壮了?
陈记不在说话,他转过眼警告地看了眼陈丽,这个眼神我很熟悉,他每次中气不足的时候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有点滑稽的虚张声势。
陈丽仿佛读懂了一样,她语气软下来,带着娇嗔地意味说:“我刚刚正睡觉呢!”
陈记的眼神软下来,像每次对我一样,我的心有些凉。
我也不知道陈记和陈丽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的。是从我不再问他问题的时候,还是在我发现自己再难走近他的时候呢?
平安夜的时候,我的桌上多了一个苹果,我拿起苹果和杯子,正肚子饿了。我边吃着苹果,边往教室走。
黑暗的教室有几处微光,陈丽许着愿望,陈记和其他同学一起为她唱着生日歌。陈丽许完愿问陈记:愿望能实现吗?
陈记看着她,拿出一个杯子,说:生日快乐!
那一瞬,我突然觉得陈记不再属于我了,以前他只给我讲题,以前他送了我一个杯子,以前他从未给我过过生日!
我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我一步一步艰难的像教室走去,坐在座位上。陈记走过来,他说:你怎么老不过来?我都看见你老半天了?你看戏呢?
我把脸埋进胳膊里,问他:你看见我了?
他说:你不废话吗?你在的场合我怎么可能看不到你?
我又问:苹果是你送的吗?
陈记点点头:“陈丽选的,甜不甜?”语气轻快又自然,陈丽陈丽,我竟觉得他说这两个字有一种莫名的感情在里面。
我突然感到有些心酸,我也点点头,没有说话。
场面一度尴尬,教室的灯光打开,自习也随之而来,他回了自己的座位,我也不在伪装,大家都是同学,何必?
后来我开始刻意地避开陈记,因为有他的地方就有陈丽。
陈记似乎有所察觉,有一次他堵在我回家的路上,我把保温杯放在背包的左侧。他说自己没有骑车,要骑我的车回家,然后明天来接我上学。
我觉得这人有神经病,从他右边绕过他,可他伸手拉住背包,正巧扯到背包左侧的保温杯的口袋。保温杯摔下来,盖子摔开了,一地的温水。我很生气,质问他:你满意了?随后将保温杯捡起来,又扔给他:“还给你!”
跑开的我听见他说:“你有病吧?”
“小爷送的杯子,用到寿终正寝”
“一个杯子就是这辈子,你觉得他什么意思?”
原来寿终正寝,是这样的!
是了,我有病,我有病才这么在乎一个杯子,我有病才在乎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有病才因为和他的疏远这么难受,我有病才会觉得我的世界要因为他的离开坍塌了一样……好像,我确实有问题了。
我知道,我和他的故事也这样寿终正寝了了。后来的日子,我只偶尔与陈记有交集,没有主动找过他。我知道他在生气,可我也在生气。
高三上学期结束,保温杯终于换了,我重新买了一个玻璃杯。虽不保温,但是适合开春以后的天气。
高三下学期,我和陈丽陈记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其间的感觉仿佛变了,我开始接受这些变化,也开始明白:不管发生什么,日子都要往后过。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再遇见陈记,我和他的世界几乎平行,没有任何交集,我们怎么会又遇见?
周六,我和简芳约好出去吃火锅,在市中心附近新开的火锅店。我跟简芳说起了这件事,简芳说:你俩还真是有缘分,都这样了,还能这么见到。哎,你没心里有没有一点期待?
她有些看笑话地看着我,我夹了一块子菜,没说话。
我再见到陈记的时候,还是在小区,他果然搬过来了,我下班回家见着他和货拉拉师傅搬家具。他看到我,师傅手上的物品碰到他,他没来得及打招呼又去张罗着搬东西。
我走过去跟他寒暄:这么巧!需要帮忙吗?
他居然说:好!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怕麻烦人。
我顺理成章地给他搬他的物品,倒也省了许多尴尬。过程很自然没有我多此一举地尴尬,也没有他自觉麻烦的感觉。
直到坐到他对面吃饭的时候,我才恍然觉得我们之间较以前又近了些。我喜欢这种感觉,很轻快,仿佛没有负担,回到了从前。
从前多好,如果我没有喜欢他,如果他没有喜欢陈丽……我看着对面胡茬有些明显的他,他倒是成熟了许多,脸上有岁月留下的成熟印记,也有以前没有的稳重感。他跟我相处的时候,种种细节和言语都是成熟男人的表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上班,写稿子,也许你会觉得奇怪,我读书的时候选的是理科,可是我毕了业之后却喜欢上了小说。我喜欢看那些文字组合而成的故事,我也写着心里的故事,写着身边的故事。坚持了好些年,一直没放下。
我的梦想就是通过写作实现财富自由,然而并没有,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打击人。我也有固定的编辑和固定的稿酬,但并没有多少,我的收入来源还是工作。
这天下班,我还是去了学校的奶茶店,我坐在那儿看来来往往的小情侣,看他们的互动,编辑说我的情侣互动情节并不甜。甜是什么?
一定要亲吻要牵手才算甜吗?我觉得两个人之间那种很纯很欲的感觉和彼此之间互相信任、了解对方在意对方才叫甜,好吗?可编辑说我的稿子里没有这种感觉。我很想骂人,这不就是说我没写好吗?
陈记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正看着在点饮品的小年轻,陈记拿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看向他,胡茬剪掉,露出光洁的下巴,像极了以前。但我懒得跟他打招呼,我兴致不大高。陈记也安静地我在对面,不说话。
电话响起,是编辑老贺,他说我的一部小说被社长看上了,有可能出版,社长要跟我谈谈。
天呐!我好像要发达了,稿费得有多少呀,我是不是能实现靠着稿费就能过日子的生活了?
我两眼放光的盯着陈记,他很讶异。我发达了,我可不要告诉他,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位作家,哈哈。
我跟陈记一路走回去,他讲了好多以前的事,而我沉浸在稿费的梦里,压根儿没听。直到他问:“你是在这里读的大学吗?”
我点点头,他说:“我知道,我好多次都很想来找你来着。”
我摆摆手说,“不重要不重要!”我想着我的稿费,它才重要呢!
陈记好像有些失落,我们的分别的时候他问我:“那对你来说什么重要?”我懵了,我“啊?”了一声。陈记好像意识到不对劲,又说:“上去吧,早点睡!”
我进了电梯都没有看他一下。直到到了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收获的信息,我可高兴坏了。
简芳说:估计你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我翻她白眼,上辈子拯救银河系这辈子难道不是顺顺利利一辈子?这辈子这么坎坷的我这是靠实力挣回的收入。
简芳:“稿费多少?”
我不知道!我才意识到,这高兴的是个啥额!
终于周六,是见社长的日子,老贺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路上,我化好妆,正要去找他,打开门,却看到陈记,他提了些水果,我接过之后问他找我什么事,他摇摇头说:“来看看你。”
我不想跟他扯,老贺还等着我。于是我跟他一起进了电梯。看到老贺,我向他招手,喊他:老贺,这儿!
陈记自言自语地说“原来重要的事是他啊!”我没听太清,隐隐约约像是这几个字。我没管他,向老何跑去。他打开车门我进去,一路驶向社里。
稿费是20万,但是要出版的话还得改改,社长指出了一些出版商要改的地方,其实都没什么大问题。我当下就同意了,签了。
接下来的日子更忙碌了,但是,为了钱,我愿意。
陈记还是会到我这里来,差不多一周一两次,带一袋水果,坐一坐就走,也不吃什么,就喝几口水。我也不知道他几个意思,几个意思都不重要,我要挣我的稿费。
前前后后幸幸苦苦码字一个月,最终定稿,又隔了周六周日稿费才完完整整地上手。
拿到稿费那一天,我琢磨着要请陈记和简芳吃个饭。简芳说要加班,陈记倒是好安排。
我买了菜打包好往他住的那栋楼走去,进了电梯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要是他不在家怎么办,我拿起手机,发现自己还只有他的微信并没有电话号码。
我按着门铃,开门的是一位女性,十分性感而且成熟的女性,声音酥且甜,穿着吊带裙,浓妆艳抹。我在心里想,莫不是他喜欢这样式儿的?
我在心里抚了下额,抬脚进去,女人很高兴,“正想吃东西了,美女你就来了,真是太巧了。”说完很不客气地要来拿东西吃。
而我根本没见着陈记
我本来是来找陈记吃东西庆祝的,但是这个场面我该怎么坐得下去?我不动声色地说:“确实挺巧,之前陈记老往我那儿投喂水果,今天报恩来了。”我拍拍手:“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我就不打扰了。”
这时,陈记从卧室出来,穿着裤衩儿和背心,正在往上身套衬衣,看到我一脸惊讶。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卧室,又看看对面的美女,说:“你别误会,我们其实……”
其实我原本也没期待过什么,我打断他跟他解释了我来的理由,把饭菜放在他的桌上往外走。
可能出版的喜悦需要我自己消化了。下了电梯,还是在门口遇到了。
看得出来,他还像以前一样喜欢运动的,这个楼梯他下得挺快。可我却有点烦躁,可能是20万的喜悦埋葬在自己一个人的心头不大好受。
我不准备接受他的道歉,而且我后知后觉的地发现,这一切有什么意思呢?
难道因为是同学,曾经喜欢过,就要要求他按着自己的意愿来嘛?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事业,从前的种种,现在的种种,不过是巧合罢了。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舒服了许多,我对他说:“你前些天老是给我送水果,我本来想请你吃个饭的,不小心打扰了你们,见谅见谅!”
我仿佛看到陈记笑了,但是仔细一看又发觉不了,他说:“那就上去吃了再走呗,反正你也没吃,拿的又那么多。”
我连忙摆头,这多尴尬啊,撞了人家的好事就算了吧。我正要拒绝,陈记说:“让你相信我一次好像真的挺难。”
我真不好意思了,他开始解释以前,高三的时候,其实他和陈丽也没什么,只不过她帮了他一些,他也就回礼了一些。
他们一起逃课,他给她过生日,他给她送杯子都是她要求的。作为朋友,她的愿望是要一个杯子,他也就觉得无可厚非。可他没想到的是,我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我问陈记当时为什么不解释,他看着我:“你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堵都堵不到人的,好不容易堵到了,还大吵一架。”
我想起我们最后对峙的那一次,场面确实有些激烈。
我还是跟陈一吃饭了,那女人是他表姐来着,我尴尴尬尬地跟他们吃饭,一心想着瞅机会离开,陈记倒是很不给有机会,吃完以后收桌子都让我来,果然朋友做久了都互相祸害。
他表姐吃完饭走了,剩了我俩,我歪在沙发上看手机。突然电话老贺的电话来了,我有点激动地接听,催稿的同时,表示自己就在楼下,庆祝一下。
这下好了,终于有人挖起了我这喜悦之情。
我十分高兴的跟陈记道别:“陈记,我先走了,我还有事!”
看到老贺倚在他那辆还算新的凯迪拉克上面,我突然发觉这家伙除了平日里催稿很丑以外,其他时候还是挺像个人的。
老贺果然请我吃了大餐,有火锅有烤肉的自助。他把我夸了老大一通,夸我是个写作的苗子,只要坚持,将来一定出息。
我也很受用,从一自助餐里出来,我觉得我都有点飘了。
老贺送我到楼下,陈记也等在那儿。我打招呼,问:你怎么在这儿!
陈记向我招手,我走过去,他弯下身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说:等你啊!
我突然想起以前他说“有你在的场合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你!”这句话和“等你呀”这两句话有着同样的甜度。
我转身跟老贺说:“你赶紧回去吧!”
陈记还是问了:“老贺应该不是男朋友吧!”
我点点头,他今天有点怪,因为他说:“我还能排上队吗?”
我还在想他这句话的意图,突然旁边的纸盒子钻出来一只猫,跳进我的怀里。
它像我小说里女主的那只布偶猫。我曾花了大量的文笔去描写它的可爱聪明和漂亮。 原来,他都知道。
我低下头,用手顺着猫的毛,说:“我说排不上,你会罢休吗?”
他笑了笑,还是像以前,他说:“这次不会了。”
我突然明白,之前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不是偶然,我食指指着他的胸口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陈记很好笑地说:“嗯,脑子还不算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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