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的美,这是她生长的小镇上人人都知道的事儿。
镇上的姑娘嫉妒嫌弃她,但也忍不住的在心里说:凭什么她能长的那么美,要是我有她那样的美貌该多好。
因为她生的美,在小学里,其它姑娘们便受到不平等待遇,年轻的男老师总会把她安排在前两排的座位上,让她负责学习委员的职务。更有甚者,男老师们会有意无意的抚摸她那美丽的脸孔。
她生的美,家庭却没能跟她的美丽相匹配,她的父亲是个爱喝酒的赌徒,母亲早早便离开了他们归了西。
那位爱喝酒爱赌博的父亲,也没有长命,在她的十三岁时便一命归西。只留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活在人世间。
十三岁的她没有了父亲,也没有经济来源,虽然她彼时已经长到亭亭玉立,但亲戚朋友并不待见她。她们都说她长得虽美,但命苦克亲人,谁都不敢沾近她。
她只有靠自己。
她十三岁便辍了学出去自己找食吃,在镇上打小零工,以换得温饱。在那样艰辛的环境下,她居然也还是长出了更加惊人的美貌,“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这些诗经里最美的词语,居然都能够在她身体上体现。
但,因为是孤女,人人都可欺负。
她在某一个夜晚独自回家时,被一个男人尾随在后,强暴了她。男人是她认识的熟人,但弱小的她却无法反抗。男人强暴后告诉她,不许告诉别人这件事,否则杀了她。
她害怕,她惊恐,十几岁的孤女,若别人想杀,那简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
提心吊胆,惶恐不安,日子凄凄惶惶,红颜薄命如她,也是人间世道早已经瞎了眼。
恶人不时前来搔扰,她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在某一天,她打听到小学时一位家境贫困的女生在南方,她央求着,求女生带她离开这里。那女生亦叹气,告诉她那边也是龙潭虎穴。她不管不顾,只是央求,她已经走投无路,还能有多糟糕?
女生被磨无奈,告诉她:可以带她去,但日后不要怪她。
她喜出望外,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日出,自是一口答应。
女生带她去的地方是一家按摩店,清一色的妖艳女子,穿着露半边屁股的短裙,化着与年龄不匹配的浓妆。年轻早衰的脸,轻薄暧昧的语言,还有那一群面目可憎的男人们上下其手,一种万丈红尘里灰沙走石击打弱花的悲凉与苍桑。
她惶然,她不安,但她身无分文,孤苦伶仃,除了眼前这女生所指的路,她已经无路无退,无处可走。
她成为了她们中间的一名,浓妆上脸,俗艳无边,她自己也已经不识得自己。陪酒,陪笑,陪睡。她积攒了一部分钱财,却失去了全部身心。她开始没皮没脸,鄙俗,卑贱,她懂得了如何从男人口袋里掏钱,也会用某些技能让男人在她面前不到两分钟便溃泄不堪。
但她生的太美,会被那些俗物嫉妒,她成了按摩店里的头牌,而其它人已经暗怒在心,那一群从未被世间善待过的女子们,总要找到机会便要使出手段休理她。但幸而,她在那店里够红,“妈妈”会有意无意的保护她一下,就是这一点点的“温暖”,大约便是她能留在那里五年的原因。
女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前一批走了,后一批鲜嫩的面孔又来了,在这里,鲜嫩是没有多久的,再美的花儿在狂风暴雨袭击之下,也都会很快的凋谢。她那时到了十九岁,身与心都经历了万丈红尘,溃烂破败。她其实可以离开了,可她没有。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离开,她又能到哪里?
她完全成了卑贱之躯,没有了灵魂与思想,只有随波逐流,任容颜的破败和心灵的溃烂带领她一步一步走入红尘里的万丈深渊。
有一天,她突然对某一个男人产生一种异样的情愫,只因那个男人不像其它男人那样恶心猥琐,直扑她的身体。那男人约四十岁左右,不帅,戴了副眼镜,瘦瘦的,落寞的。他跟她说话,说了许多她似懂非懂的人生道理,然后叹息一声,就在她身边睡去了。
那男人来往几次,给了她钱,却不沾她身。她有些心里过意不去,有一次主动脱了衣服,赤裸的站在他面前。她不信他不动心,除非身体有毛病,否则是没有人会在这样一具由上天制作的尤物面前能不动声色。男人目瞪口呆,憋到脸色涨红,但还是伸出了颤颤抖抖的手,抚摸她十九岁的身躯。果然食色性也,连圣人都不能逃脱。
她如愿似偿,男人似有愧色,喃喃之下讲了更多。原来,此男人竟是位为人师表的老师,只因工作失意,爱人也离去,一时仓惶之间竟来到这烟花之地寻求解脱。
可她却认为,这男人是上天派来解救她的天使,这是她虽然只活了十九年却觉得自己已经八十岁的时光重返。她要回到从前,回到还没有被别人沾污时地时候。
她向他表达了意愿,愿随他离开这里,男人似有不信,眼神犹犹豫豫,彳彳亍亍。她恼怒,这么多年的行尸走肉,这么多年烟火场地,她还害怕什么?抓起一把水果刀,对准自己的胸口,冷笑一声,你若不信,今日咱们就死在这里。
男人见她大义凛然,眼神坚定,突然脑海里跳出梁红玉、柳如是之类,他原是精通诗书,又岂能不知世间有红颜薄命这一说?
虽说对方年轻,性格未定,但救人出水火之场所,也是胜造七极浮屠的一件事情,心思打定,男人于是点头答应。
她要跟着他离开了,之后的情景如何,她虽然现在不得而知。但她却知道,不会比从前更差了。她已经了那么多苦难,佛祖是长有眼睛的,不会让她一直受磨难。
且不论日后如何,在男人答应的那一刻,她已经是雀跃的,内心是温暖的。那是十九年来她第一次的感觉到的温暖,虽然并没有那般深情,可是在这苍凉薄情的世界里,在她从来没曾体验过幸福的世界里,她觉得这是非常幸运的了。
几年之后,她嫁给了那个男人,那个足足大了她二十岁的男人。他对她不错,夜里缠绵,日上教她读书认字。
每个人看到他们时,都会说老夫少妻、皓首红颜;似乎外表上真的不那么般配。但每个人又都会有那么一丝羡慕,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和睦,女子清秀,男子儒雅,天生的绝配。
她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她终于重新活了一次,离开了从前恶梦一般的生活,并且得到一位肯真心对她的男人。
她这一生里,幸福的时光太少,痛苦的岁月太多。或许坏运气在前半生用完了,后半世也应该换成好运了。
这应该是一位美人的结局,虽然并不那么真实。
但我还是愿意这样写,无论是这世界上的谁,无论她曾经活的多么卑微,她都可以有美好的梦想及结局。
我愿这人世间没有丑恶,所有的美好都能够保存,所有的美丽都让人善待。
我愿所有倾世红颜,都能得到一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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