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成河（6）

逆水成河（6）

六，

老夏给廖华这么一说，也有点拿不准，问潭主任，‘’你也在场，你怎么当时不指出来？”

谭主任笑笑，说：“我也刚悟出来。”

老夏说：“那怎么办？现在要是放任这件事不处理，估计今天下午就会有其他的学生家长找到学校来，要求给孩子转班了。”

谭主任看着我说：“该处理也得处理，不过，可能要麻烦孙老师先跟许庆家长谈一谈。”

我说：“谈谈当然可以，可是他家长在哪里。小陈可是请了好几次，也没有见着，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小刘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许庆爸爸来了。”

大家一起问：“在哪里？”

小刘问我：“孙老师，你刚才上楼时看到那个学生家长没有？”他右手比划了一下腿，身子做出倾斜状。

我想起楼梯口那个残疾人，吃了一惊：“就是那个？”

谭主任问：“人去哪儿了？”

小刘说：“他说来找四班班主任，我问他是谁，他说是四班学生许庆的爸爸。我就说，班主任给你儿子打住院了。他说他不知道这件事。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老夏说：“你怎么不留住他呢？你说，现在上哪儿找去？”

小刘说：“我哪儿知道学校想开除学生还得家长同意？”

廖华说：“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人杀猪啊。你当老师的时间是不长，可你当学生的时间可不算短了。”

谭主任说：“甭说没用的。当学生和当老师。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嘛。”

小刘说：“还是主任这话听着贴心。”

我说：“实在不行，我就去他家走一趟。”

廖华说：“你知道他家在哪里？”

我说：“教务处的学籍档案上不是清清楚楚写着么？”

老夏说：“对对，孙老师这样最好。你呢，下午就去许庆家；我现在就去德育处，催他们把处分布告先写好。咱们兵分两路，同时处理。”说着，就急匆匆往外走。

谭主任也跟出去，说：“老夏，我们一起走。”

待他们两个走出办公室，廖华说：“谭主任是大老妖的弟弟。”

小刘吃了一惊：“真的，他是姚校长的弟弟，那他怎么姓谭了？”

廖华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也够纯真的。”

小刘说：“你这不是骂我吗，什么意思？”

廖华说：“谭主任就是个二老妖。他是教语文的，这点意思还悟不出来？”

小刘说：“他可是我们年级组分管领导，主帅倒戈了，我们要站在哪一方队列？”

廖华说：“可怜的老夏。你看这五层楼，他一天到晚，上上下下多少回啊。”

有学生站在办公室门口喊报告。我给他们两个使眼色，让他们在学生面前注意一下。同时说：“这就是夏老师这个人的优点。尽职尽责，任劳任怨。”

小刘用他浑厚的男中音唱道：“不用多想，不用多问，夏老师，你就是这样的人。不能不想，不能不问，真心有多重，爱有多深。------”

廖华笑着夸赞：“小刘的歌唱得真不错，改天请你KTV去。不过，这样唱，好像给夏老师唱挽歌似的。”

我忍不住批评他俩：“你两个还有个正经话没有？”

小刘拿着教书本要去上课，临出门又开始叹息：“KTV就不必了，要是能在周末跑去省城看一次中超现场，我还有什么奢求？”

廖华说：“瞧你那点出息！既然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干嘛还回这小县城来？回来就回来呗，干嘛不考公务员，要到学校来当老师？”

小刘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知道我入错了行，也知道你嫁对了郎，可你也不能老是往我受伤的心灵上，不停地撒氯化钠呀。”

出了门，在走廊里还唱：“告诉你我等了很久，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我要抓住你的双手，你这就跟我走。”

走廊里有学生拖地，夸赞道：“刘老师，继续！‘’

学生一喊，小刘也故意拿出歌星的派头，一边唱，一边和走廊两边的学生握手，‘’亲爱的朋友们，和我一起唱好不好？‘’

‘’好！‘’

廖华跑到办公室门口，一边看，一边笑着解说。这时走廊里唱和声一片。好在上课铃声适时想起来了，走廊里的演唱会宣告结束。廖华也拿起书本，上课去了。

我可真佩服这两个小年轻，光上课还不够口干舌燥的？不过，这两个人一离开，办公室的气氛即可冷清下来。

办公桌抽屉里取出手机，看到有三个未接电话。打开一看，都是赵成材的。我按下回拨键，打回去。一个声音说：“你拨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我刚关上手机，短信提示来了：我在开会，散会后给你打电话。

我给他回短信：什么事？

他回话：我给你的征婚启事又续了一个月的费用。

我气急，给他回了一个：今天，我就去换个新号码。

他给我回了一个：你个X！

我给他回了一个：你个Y！

赵成材总是这样的热心肠帮我的忙，不过，不小心就会上升为自作主张。他实际年龄比我大五岁，档案年龄也比我大三岁。别人问起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总是说他是我老乡大哥，但是，他向别人介绍我永远都要加上一句：我们还是小学同学。实际上，我和赵成材在杨家湾小学做同学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两个月。

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建校，三年级和五年级在一个教室里上了两个多月课。成材是五年级插班生，他一二三四年级一天没上过，本来是来上学扫盲的，结果学啥啥会，后来，成材参加全乡的小学升初中考试，在杨家湾参加考试的二十六个学生中考了第九名，考取了初中。

杨家湾人人相信：结巴驴家的这个小二子是个天才，可惜没赶上过去那年代，否则，杨家湾可能又会出一位举人之类的人才，成为像杨家祠堂里供奉的那位杨家老祖一样的人物。

所以，当我过完那个有意思的三年级暑假，开始四年级生活的时候，赵成材已经坐在乡里初中一年级的课堂上了。他个子实在是太大了。老师和同学总是问他多大了。他不好意思说自己虚岁都十六了，就报了他弟弟的年龄，十四岁。赵成材初中毕业后，被推荐上了高中。我从成材上初中后，就跟他基本上没有了交集。后来听说他参了军。

六年前，我接手一届新的初一，在学生填写的学籍卡上，看到了一个家长名字：赵成材。一问才知道，此赵成材就是彼豆秧子，那女学生是她的女儿。这样，我们就恢复了联系。三年前，他以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工程兵部队某师某团副团长的身份转业回到地方上，当了我市公安局副局长。我们就成了可以喝酒聊天骂人的好朋友。有一次我们喝酒，说起他那只有几个月的小学经历，他说，他真的很怀念很珍惜坐在杨家祠堂教室听杨老师讲课的那两个多月。我想，这才是他坚持让我做他的小学同学的原因：能够了解他当初多么想上学，最后又如何通过斗争才上了学的过程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在学校里，一切工作都要在电脑上完成：写教案、编讲义、出试卷、接受会议通知。

当初被要求学会电脑办公，就像一个习惯于用两条腿走路的人，忽然被要求开汽车一样。

当然，学会开汽车之后，路边的风景就变得不同了。

无纸化办公，的确节约了纸张，也减少了许多麻烦，办事速度快了，效率提高了。不过，据我的观察，节省下来的时间用在聊天和游戏上的远远比用在办公上的时间多，我不会游戏，偶尔聊天，可是每天在网上浏览新闻的时间也不少，况且，这些新闻也不一定是需要我知道的新闻。可是，小刘说的好，离开了网络，你还能说你是个现代人？

我是个现代人，所以，我正在上网。我打开校内网，看了学校里几个总结和通知，又上了QQ，群里正在转发一则笑话，是有两组六幅图片组成。第一组三幅依次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一只脱毛低头的瘟鸡，一只全身没有毛的愤怒的火鸡，为这三幅图片配写的文字依次是：没结婚的男人，结了婚的男人，离了婚的男人；第二组三幅图片依次是一只蜷缩在沙发上的温柔的猫咪，一只须发全部乍起双目圆睁的愤怒的母猫，一只全身纯白毛色绒柔脖子上戴着项圈手上戴着项链和手链的正在闭目养神的富贵猫，为这三幅图片配写的文字依次是：没结婚的女人，结了婚的女人，离了婚的女人。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把这些图片找出来放在一起，在配上这些文字，这个人真是太有才了。

我又打开新浪体育，浏览NBA战况，关注了一下林书豪，浏览英超西甲德甲意甲法甲巴甲葡超俄超韩联赛J联赛，关注了曼联曼城梅西C罗拜仁多特蒙德香川真司小罗张呈栋希丁克李东根，最后回到中超，关注了省队的成绩，省队后半程一路凯歌和俱乐部从南联盟请来的这个教练有绝对关系，一只狼把一群温柔的南方羊改造成了一群狼，到底是不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没有关系，结果有时候往往没有过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