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美学

1.

方沐清在老旧的出租屋里，收到海亚口腔门诊面试通知时，仍在没头绪地查看各个口腔门诊招聘信息。方沐清大学学的口腔医学专业，今年刚毕业，还不清楚这个城市口腔门诊的行情，就目前考到手的口腔助理证，她打算应聘一家口腔门诊的医生助理，想先学点实战技术。

海亚口腔门诊，是一家连锁口腔门诊，在这个城市的定位，算得上高端正规。方沐清自知刚毕业，有点德不配位，所以没太上心。

海亚口腔门诊的店长主动和方沐清约好了隔天面试的时间，方沐清心里虽然想着不太可能应聘上，但第二天还是早早起床，化了一个淡妆。方沐清的两弯细眉不带一点眉峰，双眼清透灵动，白皮红颊，随便抹点打底，都是好看的。穿上一件v领的纯白过膝连衣裙，将一头浓密的长发全部扎起来，绑成一个丸子，安静地落在后脑勺下方，两鬓和前额散落下来的碎发，给原本气质恬淡的方沐清，增加了几分距离感。涂上豆沙色雾面口红，在略显肉感的脸上，多了点俏皮。

初来乍到，方沐清十分拘谨客气。海亚门诊的店长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女性，着浅蓝色衬衣，黑色西装裤，扎了个不高不低的马尾，额前三七分的刘海，没有立威的气势，也没有做作的热情。店长见到方沐清后，引导方沐清坐下，倒是一团和气。自始至终，方沐清的背都直直挺着，脸上自发地笑着。店长给她说明工资和上班时间的情况，当店长问方沐清还有什么要求的时候，方沐清没多想，说出想学点技术，店长看着方沐清，点头示意。

和店长聊完后，方沐清走出海亚门诊，低着头，不像来时那般自若随意。之前方沐清也去过别家门诊面试，但是海亚门诊的环境和各方面条件，应该算得上她心中排名第一的，心里多出的那点念想，让她的脚步变得沉重了些。

晚上方沐清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自面试回到出租屋，她再查看别家门诊招聘信息，囫囵吞枣，静不下心。

2.

第二天下午，方沐清接到海亚门诊店长的电话，门诊有录用方沐清的意愿，想请方沐清下午去门店再谈一谈。挂上电话，方沐清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她怎么都觉得自己运气是不是太好了，能在一家心仪的门诊上班，不是件容易事，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距离约定时间充足，方沐清化了淡妆，将头发整个编成一股，贴在后背，前额头发是斜分，碎发散落下来，恰好有种邻家女孩的感觉。穿了一件polo领的浅蓝色及膝连衣裙，搭配一双白色高邦帆布球鞋，整个人看起来更显活力。这次口红的颜色更浓郁一些，但不艳，像夏日未落尽的太阳余晖，不耀眼，但足够动魄。

方沐清按照约定时间到达海亚门诊，店长正好在，四目相接，店长把方沐清引至上次面试时的办公室坐下。第二次来，方沐清仍感到拘谨和不自在。

店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先开口。

“今天把你叫过来，有点突然，我们店子现在情况是这样的，今天我们的前台突然说要辞职，走得也挺急，没来得及招新人。这几天来应聘的都是医生助理，但这里面，我最看好你，就是这几天你能不能先做下前台，等我们招到新人，就立马给你转到医生助理，工资和上班时间还是和昨天说的一样，你看行不行。”

方沐清认真地听着店长的话，有点出乎她的预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垂下眼睛思考。内心隐约感觉哪里有点不妥当，但又觉得这个事不算什么大事。

“店长，大概多久能招到新人呢？”

“不会太久，以往都是差不多一周的时间。”

方沐清看着地面白色瓷砖反射的光，也说不清楚到底有什么梗在心里。

“这期间，如果有你想学技术，你跟我说声，都是可以去学习的，这个好说。你要是有别的顾虑，也可以说出来，都是可以商量的。”

方沐清看着店长的脸，是真诚吧，让她放下心，答应了。

第二天，方沐清开始到海亚门诊上班。早上出门前化了一个淡妆，涂上裸色口红。方沐清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

3.

今天二十八号，是海亚门诊每月一次的病例分析会，就是每个医生，将自己这个月遇到的特殊病例，做成PPT分享出来，然后进行评选打分。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尤其对于方沐清这样刚入行的新人。

正好门诊这段时间，没有预约，也没有病人。方沐清和店长说了声，就去听病例分析会了。她站在人群最外围，远远地听，静静地看。

方沐清没察觉到，身旁站出了一个人。直到一个医生精彩讲完他的病例，旁边的人鼓掌，她在缓解内心钦佩的情绪时，看了一眼身旁鼓掌的人，然后跟着鼓掌。

故事其实是从这里开始的。

4.

站在方沐清身边的，是一名年纪看起来较长的男性，两鬓已有清晰可见的白发，这也是方沐清只象征性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并没留下任何印象的原因。

这名男性先开口了。

“讲得真好！逻辑严谨，思维缜密。小姑娘，我看你没穿白大褂，你应该不是医生或者医助吧？”

方沐清一阵清醒，来不及品味来者何意，如实交代来龙去脉。

“哦，是这样，我都没听你们店长说。不错不错，现在的小姑娘，这么懂上进的真不多。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方沐清。”

“方——沐——清，真是人如其名，让人如沐清风！”

方沐清看着身侧的这名男性，他在说这句话时，颇有深意地点点头，仿佛真有阵清风从他身上吹过。方沐清一时微窘。

这名男性感觉到方沐清的呆滞，对方沐清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然后径直走到前排座位正中间，坐下。

方沐清一直盯着他落座，心里冒出很多想法：这个人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因为我没穿白大褂引起他的注意了？我是不是不该来听这个分析会呢？”

这个人是谁？

接下来的分析会，方沐清都是一半听，一半关注那个人的动态。直到分析会结束，方沐清回到自己的岗位，看到店长陪同那个人走出门诊大门。也许是方沐清一直关注这个人，引起的错觉，这个人在经过她小小前台，特意看了她一眼，朝着她笑扬了下嘴角。这一举动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是在方沐清心里种下了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种子。

方沐清从小到大都是在一片赞美声中长大的，长辈、同学、好友，所有针对她外貌给予肯定的措辞，让方沐清感到麻木甚至敷衍，以至于厌倦，她从来没办法从这张脸剥离出自己的人格。囿于旁人对她的第一印象，不知道从哪天起，她真的就如这些第一印象所言——高冷且不好打交道的样子。所以在听到一个陌生人说自己人如其名，单纯针对自己本身，给予真诚的肯定时，竟然有些触动。

店长折回来经过方沐清，走到她面前，隔着一道前台，对方沐清说道：“老总请大家喝奶茶，说是欢迎新人，等下外卖送过来，帮忙收下。”

方沐清看着店长带着笑意的脸，点头说好。所谓欢迎新人，是指她吗？刚刚那个人，原来是老总。

海亚口腔连锁门诊的老总名叫张启华。

下班回到出租屋，方沐清很想把今天的遭遇和心里的疑惑，全部倾吐出来。她拿起手机又缓慢放下，自己的这一个倾诉冲动当真有点可笑，但她根本笑不出来。

5.

第二天方沐清去上班，海亚门诊恢复往常一样。方沐清坐在小小的前台里，时不时抬头望向面前大门。

夏天是一个晴雨变幻莫测的季节，早上出门，就显现燥热，下午下班，就雷雨交加，温度骤降。方沐清早上出门没带伞，这会站在店门口，看着其他同事渐渐离开，店长正在关店门，想着是要等这阵雨停再回去，还是打的回去。

这个时候，一辆白色轿车在店门口停下，方沐清对车的品牌不了解，更不明白这辆车为什么正好横在店门口，她很想看清车里的人。

车窗降下，店长也关好门。是店长先上前和车里的人打招呼，可方沐清明明知道，车里的人是先看向她的。车里的人是白天和她搭话的海亚口腔门诊连锁店的老总张启华。方沐清站在原地，看着店长和他客套，霹雳而下的雨，下在原本平静的水面，扰乱方沐清所有思绪。直到店长转过身，热情洋洋地对方沐清说：“小方啊，我们今天不用淋雨了，正好老总经过，说送我们回去。”

“啊，店长，不好吧，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呢，老总亲口说送了，总不能驳老总脸面。”

“店长，我还是自己回去，没事儿的。”

方沐清正欲要走，坐在车里的张启华对着她大声说：“一起上来吧，下这么大的雨，不安全。”

店长见方沐清发愣的空档，打开后座位的车门，让方沐清先进车里坐下了。

一路上，店长和张启华谈论一些门店的事，方沐清感受得到店长有些恭维和谨慎。她全程沉默不语，看着窗外。直到店长下车，关上车门后，方沐清突然无法像之前那般镇定，摆出全程与己无关的状态。

前座的张启华先开口。

“你得告诉我你住哪，不然我这个司机不能尽到职责。”

方沐清看向他的背影，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他。然后迅速扭头看向窗外。她不小心在后视镜里，看到前座的张启华，朝着她露出和善的微笑。

“小方是学口腔的吧，那应该知道口腔学里的红白美学吧。”

方沐清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后视镜，随意盯着前方，浅浅笑道：“嗯，在书上了解过。”所谓红白美学，白是指牙齿，红指的是嘴唇和牙龈，当微笑时，这三者暴露的比例，比例越好，笑起来越好看。

“你笑起来很好看，就很符合红白美学的定义。”

这话的语气既轻也快，让从不为这些赞美之词所动的方沐清，失了神，她越来越想不通来者何意了。

目的地到了，张启华先下车，在后备箱里拿出雨伞，给方沐清先撑开。方沐清连声道谢，及时止住不必要的遐想。可她心里仍然是不愿意让这个人知道自己住处的。

张启华把伞给了方沐清，没多留，就上车离开了。方沐清在雨中看着他被雨水淋湿的白衬衣之下的双肩，仿佛自己体内有什么在流淌，她不愿意多想，转身走进破旧的楼道。

在方沐清还没用合理的逻辑思维理解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实，早上出门上班走出小区时，看到一辆和昨天相同的车子，停在路边。虽然心中满是猜想，但方沐清还是不在意地往前方走，直到车里的人叫住她。

“小方，上车呀，我送你上班。”

“是老板啊，不用麻烦的，前面就是公交站，我坐公交。”

坐在车里的人，见势开了车门下车，走到方沐清面前，左手插进西裤口袋，说道：“怎么呢，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没，老板。”

“那我送你。”说着，张启华就把车子的前座车门打开，看着方沐清的双眼自然地笑。方沐清实在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上了车。

“吃早饭了吗？”

“还没吃。”方沐清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你等下，我也没吃。”

刚说完，他停好车，走去便利店，提回一些吃的，递给方沐清。

“谢谢老板。”

“老板可不是我的名字，我叫张启华，叫我老张也行。”

方沐清把手里的食物按照程序放进嘴里，却尝不到任何味道。一路上张启华讲了些这个城市的牙科门诊行情，这些内容，方沐清倒是听进去了点，还搭了下话。然后张启华讲了他如何开的门诊，如何将门诊做到连锁的规模，方沐清只听着。到门诊的路口，方沐清赶紧提醒张启华停车，慌忙之中，下了车，快步走进海亚门诊。

不管怎么样，方沐清心里觉得轻松点，但又似乎隐约期待着什么。

下午的时候，有人来应聘前台，方沐清把这个人带进店长办公室，就接待了另一个病人，是预约来拔牙。

拔牙虽然不难，方沐清还是想去看下，她站在诊室门口，一边观看医生拔牙，一边关注店门口的情况。她站在门口，能明显感觉到病人的紧张情绪，医生先安抚病人的情绪，然后稳稳地进行拔牙。方沐清看着医生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不禁联想，转头向店门口看去，看到熟悉的身影在前台出现，赶紧回到前台位置。

“老板好！”

“在干嘛呢？慌慌张张跑过来。”老板脸上带着明亮的笑意。

“没干什么，在看医生拔牙。”

“这样啊。”说完老板朝着诊室方向看了眼，接着说道：“我刚路过这里，就想着进来看看，顺便买了一些吃的，这个给你，只此一份，单独买给你的。我还有事，和你们店长说下，我先走了。”

他的笑容一直持续到他转身，方沐清看着眼前的人，整个人从门诊的阴影包裹下，进入到耀眼的阳光中，突然有点恍惚。她明明可以以如果的方式展开想象，如果老板喜欢她，可是为什么自己偏偏不愿意去想呢？

方沐清默默收起那个精致的包装盒，不想让任何人察觉。

后来店长告知方沐清，下午来应聘的人，对工资待遇不是很满意，所以方沐清还得先做几天前台，方沐清这次倒是很爽快的同意了。

下午下班，方沐清在门诊门口，特意左右看了下，像在找什么，接着走出路口，右拐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站在公交车厢里，看着车窗外流动的风景，脑袋里浮现出，下午那个由阴暗到耀眼，晃动的白色背影。

是的，从第一眼起，她就没想过要去讨厌这个人，相反，她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他起码会越过她的外表，欣赏到她的上进。可是她又担心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6.

次日，大老板早上来到门店，直接走到店长办公室找店长。没过多久，店长亲自送老板出门诊。方沐清的目光一直追随。

店长折回来时，在方沐清的前台停下。

“老总刚和我说到你了。”方沐清听到这句话，眼睛里像迸发出光一样盯着店长的脸。

“老总说你上进，让你做前台，屈才了，让我赶紧找人。”店长说这话时，不温不火，带有一点吐槽的意味。

方沐清听完店长的话，心里一时找不到北，脸上表情柔和说道：“谢谢店长和老总。”

店长“嗯”了一声，走进办公室，方沐清坐在前台里，想来想去，想去想来，理智都不想让她触碰那个“如果”机制。

中午吃饭的时候，方沐清在餐桌上，听到旁边两个女医助的谈话。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老总来得很频繁，我上班这么久，以前老总一个月都难得出现一次，这段时间，三天两头就出现了，你有没有觉得？”

“是啊，我以前都不知道大老板长什么样。”

“会不会是发生了事？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特别的事倒是没听说，不过肯定发生了什么！”

……

方沐清不想继续听下去，饭没吃完就回到了前台。

下午下班，方沐清低着头走向公交站，刚走出路口，有人叫住了她，确实是张启华。方沐清左右张望了下，担心同事看到，上了车。

“今天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方沐清看了眼认真开车的张启华，很想说出心里的疑惑，可是内心总有什么绊住她的嘴，让她难以启齿。快到方沐清的小区时，张启华突然把车停在路边，对方沐清说了句等他下，迅速下车。再回来时，他手里捧了一大束鲜艳的粉色玫瑰花。

“这个送给你，女孩子看到花就会开心了。”

方沐清看着手里的鲜花，抬起头对张启华说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张启华一时没出声，直到在方沐清小区门口停稳车。他转过头看着方沐清的脸，带着和善的笑意，缓慢说道：“不要想太多，想的越多，就会越累，会破坏美感。你到了。”

方沐清没回话，开门下了车。看着车子远去，夏日的白天真的太长了。

方沐清需要一个合理的立场和身份，去面对、接受和回应张启华为她做的一切，可是刚才，张启华拒绝了。这个时候她真希望，有谁能够为她出出主意，帮帮她，可是没有。

那捧鲜花，犹如嘲讽她的证据。她并不觉得开心，告诉自己，事情不能这样发展下去。

7.

由于周六周日要上班，方沐清今天排休，不用去门诊，刷剧做饭，呆在出租屋里，不准备出门。

下午方沐清收到一个来电，显示是同城来电，以为是快递，接起来，电话里人声响起，让方沐清猝不及防。

“小方，是我，你下来趟，我在你小区门口。”

方沐清从椅子上弹起来，朝着窗户走去。

“老板，你怎么过来了？”

“我有东西要给你。”

“那您等我下。”

由于今天不上班，方沐清穿着比较休闲，宽松的T恤和短裤，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双手捋了下两鬓的碎发，出门前照了下镜子，涂上裸色的口红。

“小方放假居家，原来是这个样子，这个给你。”，张启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右手递给方沐清一个精致的盒子。方沐清打开来看，是一串镶嵌红色宝石的金手链。

“老板，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方沐清赶紧关上盒子，递给张启华。

“你戴上好看，你不要就没人能戴。”

“老板，我真的不能要……”

张启华双手按在方沐清肩膀上，打断方沐清的话说道：“听我的，你戴着好看，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不要有心理包袱。”

张启华说完，看了下方沐清的脸，转身打开车门，开车离开。

方沐清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一边是自己心仪的工作环境，一边是扑朔迷离的漩涡，这时室友出现了，看见手里拿着礼物盒的方沐清，热情和方沐清打招呼。

“方沐清！怎么站在这，嗯？刚男朋友过来，对不对？”

方沐清对室友露出礼貌的微笑，没接话。

不对，不行，不应该这样。回到房间后，方沐清心里冒出强烈的声音。她把盒子收起来，放到平时看不见的柜子里。

8.

次日方沐清出门，看见停在小区门口的车子，听到有人叫她，都没理会，不管不顾走到公交站。车子停在原地，没跟上来。方沐清坐上公交车，到达门诊。

刚走进门诊，就看见前台站着一个人，尽管是一个背影，方沐清也猜到是谁。

“我在店长办公室等你，不来的话，我就让店长叫你。”

张启华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笑意，语气像一潭死水面上泛起的波纹，双眼死死盯着方沐清的脸。方沐清很想反抗，可这是在门诊，她做不到。

方沐清随后走进店长办公室，伸手想把门关上，“别关！”简短利落的两个字，在她身后响起。张启华故意压低的声线和沉稳的语气，镇住方沐清。

“逃避我，为什么？”

方沐清站在门口，像一个做错事挨罚的学生，可她明明都大学毕业了。

“我不想做见不得光的人。”方沐清抬起脸，脸上一反常态的坚定。

“我说过，叫你不要乱想，其他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听起来真的很诱人。”

“所以你是下定决心了？”

方沐清看着张启华的双眼，她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流淌的骄傲，回味着刚才那句话里如同吹走一只蚊子般的语气，脑袋里浮现出，天的湛蓝，阳光的刺眼，下着的大雨。

“是你见不得光，还是是你不敢。”

张启华站起身，走近方沐清，这句话的每个字都落在方沐清的脸上，还没等方沐清回答，张启华大步走出办公室。

下午的时候，她收到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送花人：张启华。门诊里有的是爱聊八卦，喜欢刺探别人隐私的人，所以，这件事怎么都是藏不住的。方沐清已经能感觉到，那些女医助看她时，眼里的鄙夷。

下午还没到下班时间，店长把她叫进办公室。店长收起往日的笑脸，一本正经看着方沐清。

“你很漂亮，这点毋庸置疑，但老总是有家有孩子的人，你不能利用你的美貌干这样的事，这样只会败坏你的名声。碍于老总，我不会辞退你，我希望你能主动辞职，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店长这番话，已经给这件事定性，这点让方沐清很意外，也无法接受。她想辩解，为自己的自尊心也好，为自己的前程也罢，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方沐清看着店长的双眼，轻蔑一笑，转身离开了。将那束艳俗的红玫瑰，留在了门诊。

在别人引以为傲的领地里，方沐清的挣扎都是无用功。是她不敢吗？不是，显而易见，是她的外貌首先犯的错。

方沐清很快办理辞职，也迅速搬了家，第一次出自真心感叹租房的好处。

这场红白美学的认知里，白的是发，红的是唇，也是浮想的白，心脏的红，只不过这一切按照真假虚实的比例，构成一门难以参透的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