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么，叶小姐，”考官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镜框，“请问如果你的学生向你表白了，你会怎么回答？”
表白？
我愣了一下，脸上很快恢复了习惯性的温婉笑容，“我等你。”
“哦？”
对面几个考官的脸色一下子从满意变成了严肃，我却不怎么在意。
“女人都会选择依靠能保护自己的男人，这个与是女汉子还是软妹无关。”我笑了笑，“等你开始工作你就明白了，到我们现在，找伴侣思考的不仅仅是所谓的爱情，还有柴米油盐和衣食住行。现在你还是高中生，我可以给你几年时间，等你考大学，毕业找工作，最后再工作两年稳定下来，在那之前我不会结婚的。”
“如果那个时候你还喜欢我，我想我会尝试一下和你交往的。”说着，我耸了耸肩膀，“当然，还有个前提，就是你那个时候你要能让我喜欢上你。”
“所以，好好努力咯，同学～”手伸到前方，似乎在抚摸什么，我抿嘴一脸微笑，大眼睛笑弯了，右侧嘴角有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叶小姐，我忍不住想问，你听过曾子杀猪的故事吗？”
收回手，我挺直腰，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当然听过。您是认为我是像曾子的妻子那样，只是为了一时的安抚而哄骗小孩吗？请放心，我说的是实话。”
“第一，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你努力，并且在这么多年后，还能保持那颗心，我想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心动，愿意尝试一次吧。”
“更何况我对年龄是不计较的。”
“第二，我是个不婚主义者。”我抬手将腮边的头发理到耳后，“所以，我不会轻易结婚的。想要遇见一个能改变我的想法的人，我想很难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我一直认为我应该没这么幸运。”
说完，现场沉默了有一分多钟。
我仍然带着得体的微笑，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考官。
“考核结束，你可以离开了，面试结果过段时间将会通知你的。”
我站起身，向考官们敬了九十度鞠躬礼。
……
“……用我闺蜜的话来说，我是心宽。其实我只是感觉，感情这东西，没有什么国籍、年龄，甚至性别的界限，毕竟它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而当初我说的，就是现在我要对你说的。”
说完，我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
上了两节课还要废话这么多，嗓子真是有些受不了。
“当时你真的是这么回答考官的吗，叶老师？”紧盯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怀疑，就差直接写上“你一定是骗我的”几个字了。
“我有必要骗你吗？要拒绝你借口多了去了，我何必编这么个奇葩的故事。”清清嗓子放下杯子，我站起来，“都快一点了，肚子饿了吧，一起吃午饭？”
“好啊！”余易迅速站起身，眼睛一亮，但随即又不好意思的挠头，“叶老师，你能不能等等，我上去拿一下东西……”
我轻敲了一下他的头，“走啦！和我一起吃饭，我还会让你出钱不成？”
余易的脸一红，“那，下次我请你……”
“等你能养活自己了再请我吧，到时候我不会拒绝的。”
“……嗯！”
青涩的脸庞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在男生中算大的了。
如此明亮的眼睛，其中的感情也毫无阻碍得流露着。
“我说，你这么盯着我，我会吃不下的。”叹了口气，我最终忍不住开口说道，“还有，如果你真喜欢我，就收敛点儿，别让别人知道，不然要是我没工作了，你不愧疚死啊！”
“哦……”少年的脸庞微微泛红，神色异常认真，“放心吧老师，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嗯。”我哼哼了一声，一勺蛋糕塞进嘴里。
“老师，你很喜欢甜食吗？”余易瞥了眼桌上正常饭菜外的两盘蛋糕，又看着我问道。
“当然。”对于那只突如其来，拿着餐巾纸擦去我嘴角污渍的手，我愣了一下，“你小子行啊，撩妹等级还挺高的。”
“我，我只是下意识……”
“别解释了，我懂的。”
“我，我……”余易哭笑不得。
学校的银杏黄得早，尽管还是严肃的挺着，落叶却很温婉。
秋天的阳光是金粉做的，它能将黑色的发丝染成温暖的颜色，它能将凉爽的空气拥有春天的温度，甚至它还能将时间定格。
她如同青春电影里最经典的逆光笑容，不经意间，便在少年的记忆中永存了。
【二】
成功了。
我成功了！
度过了彷徨的几日，最终收到了签约成功的消息，叶舒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告诉他。
翻到那个星标联系人，叶舒笑了笑。那头像，还是她当年好不容易才偷拍到的呢！
拇指在上面左右摩擦了几下，她又收起了手机。她身旁包上挂着一只白色的兔子，一直看着她。
最多两年……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转头，火车外近处的风景在飞速的逝去，而远处的景色却只是缓缓移动，全面的展现着它的美。
正如她的爱，时间飞逝，周围的人和她都在飞快地变化逝去，但是，她心中的那一抹阳光却从未消失，而是在时间的酿造下越发浓香，单单嗅上一口也会醉了心。
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灵动的眼睛里是电脑上文字的倒映。
同样是坐在电脑前，余度却正在改这次月考的卷子。
这次的卷子是他出的，最后一个大题的两个空是原因解释。这个题不太好改，他自告奋勇也没有人和他争。
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他向后靠着椅背，眼角忽然看到旁边站着一个人，一下子惊走了困意。
“对不起……刚才看老师你在改卷子很认真，我就没好意思打扰。”女孩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她站在旁边，脸蛋儿上有些红晕。
“你等了多久？”他松了口气，抽出一张A4纸，上面是月考的答案。他将答案递给那个女孩，“答案晚自习对，按照往常的，每个人50字以上的反思……还有，下次直接叫我就行了。”
“没事的，我也没等多久。”女孩接过答案，笑着对他说，“谢谢余老师。”
女孩走了，他靠着椅背，望着桌子怔在那里。
当年，似乎也有这么一个女孩，宁愿在他身旁站十几二十分钟，只为了不打扰他，顺便光明正大的看他认真工作的模样。
电脑旁，那只只有巴掌大点儿的红色兔子几年来一直静静的呆着，漆黑的眼睛圆圆的，右上角还有明亮的反光。
他出题的时候也有犹豫，可是最后大题的原因解释这几个空出题时却不曾迟疑。
他还记得，当年，她的原因解释永远会被扣分，她晚自习总会跑到他的办公室问题。问完了题，她会和他偶尔聊聊学习生活，或者直接在他旁边的办公桌坐着写作业直到晚自习结束。
她很聪明成绩也很好，除了他教导的生物分数总是及格线多一点儿。所以她的班主任，家长，都在担心，对于她晚自习来找他问题，也就自然而然了。
但他明白，她的生物，一直很好。
放空了两三分钟，他喝了口水，手还是放在了鼠标上。
【三】
“嗡嗡！”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来看了一眼。
短信？
“叶老师，好久不见。我想请你吃个饭，本周三下午5:30，在xx餐厅，座位已经订好，到时候去前台说出你的名字既可。如果你有不方便，可以随意更改时间。”
没有署名，是个陌生号码。
当了十年的老师，我已经33岁了。除了刚开始当老师的一两年里有过一个学生和几个同事表白，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
我摇摇头，不再想了。
会称我老师的，只会是同学家长或者同事，就当去蹭顿饭好了。
不过，我一周课程很满，也就周三下午没课，晚上也没晚自习。这人，还真是会挑时间。
不管是谁，尊重总是要有的。
我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饭店。前台听了我的名字，让另一个服务员笑着带我去了一间包间。
包间有名字，我瞥了一眼，木制的牌子上写着秋日记忆。
服务员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我的心跳莫名加速了。
“咔擦！”
门开了。
几年过去，当年的青涩小伙似乎又长高了，笑容比起以前的内敛羞涩多了几分大方沉稳。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闪烁。
【四】
“老师，好久不见。”
座位上少女的脸庞上有了化妆品，穿着成熟，但是笑容依旧，和毕业穿着校服，素颜又红着眼和他告别时一模一样。
其实在来之前，余度也很犹豫，毕竟邀请的短信没有署名。可是莫名的，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让他还是来了，在没有打电话过去询问就来了。
“好久不见。”余度暗自平复着心跳，坐在叶舒对面，“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了有一阵了。”叶舒没有说，其实她已经回学校几次了，只是每次都远远的看着他不敢上前。上次趁他上课，她才进了他的办公室，查了课表确定今天有空才约了他。
岁月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记，那脸庞仍然让她心跳加快。
他桌上的兔子她看到了。
她想，几年的感情，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是吗？
【五】
面对这个比我小了八岁的男人，我心里竟然产生了小女孩的悸动。
或许我也不是很倒霉。
也或许我是将这辈子的运气都放在了遇见他才这么倒霉的吧。
余易的梦想是写作，他想写他所热爱的这个世界，他所处在的环境，他所交往的朋友，和他这辈子唯一爱上的人，我。
在咖啡厅，我可以自己喝东西然后看着他认真的在电脑上打字。灵感这种东西来的虚无缥缈，在约会时他来了灵感，比起让他陪我而错失灵感，我更愿意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让我可以看着他认真的脸庞。
有时候我看着看着，突然发现那双明亮的眼睛染上了笑意。原来是他在看我。
“写你的东西去。”不知道有没有红脸，但是他的目光可以随意让我的脸发烫。
但好歹当老师这么多年，我的脸皮应该够厚没有红吧……
突然有些不自信了。
从学生变成恋人，似乎顺其自然，又或者在我心目中，当年向我告白的学生余易和此时坐在我对面的他是两个人。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会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
玻璃是透明的，但是有一层卡其色的沙。从街上走过的行人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但里面对坐的两人却似乎一直没有动。
会一直坐下去的，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咔擦！”
快门一声响，是一个爱好摄影的少年，运气很好的抓到了这一幕。
时间就此定格。
【六】
是的，就像小说开头叶茗说的话——那就是她自己，就是她叶舒本人想说的。她是个不婚主义者，她一直认为自己没那么幸运能遇见那个能改变她想法并且能和她在一起的人。
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
她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时隔多年，拒绝的话仍然从余度口中毫不留情的说了出来。换作当年会赖在他办公室的叶舒，或许会像《最好的我们》里的耿耿一样，拽住他的衣袖质问。
但是，一只一直留着的兔子玩偶，又能代表什么呢？
作为一个老师，桌上摆着毕业的学生送的小礼物留作纪念不是很正常吗？
是她太执着了，像她这种自私的人根本就不会真正幸福的。
她自私，当女老师问她关于他的问题时，她在诋毁他。
她自私，当父母询问她感情问题时，她直接说她不婚，气得父母和她已经三年不见。
她自私，一直让他等待却不曾联系，最终错过了他。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在酒吧喝到伶仃大醉，一个人一歪一倒的走进酒店，被服务员送回房间。
半夜醒来，叶舒打开了床头的笔记本。
最后一篇存稿，是她在今晚这顿饭之前写的，是她看到那只兔子以后，心里带着爱意写的。这是这篇小说的结局——尽管和现实不一样。
叶舒抱着笔记本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时间从不会为了某人而停下，它一直在飞快的奔跑着。
天亮了。
尽管有厚厚的帘子，黎明的曙光仍然亮了屋子，让她看清了这个冰冷的房间，冰冷的世界，冰冷的光。
隔了几个小时，屏幕又一次亮起来了。
现实中食指点了鼠标右键，屏幕上鼠标点下了“发表”。
我不幸福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不能让每个人都和我一样不幸福。
就让叶茗和余易在一起吧。
毕竟他们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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