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
关于母亲，我能想到的，似乎只有仙人掌。
众多花卉植物里，我并不喜欢仙人掌。一如众多有过交集的人群里，我并不喜欢母亲一样。我甚至有点讨厌仙人掌，讨厌它全身带刺的盔甲，讨厌它一眼就能被识别的形态，讨厌它明明可以是裸子植物却偏偏还能开出各种鲜花，讨厌它，为何像极了我的母亲。
3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母亲，内心除了好奇还是好奇。为什么是3岁？或许她3岁之前也来看过我，只是我太小了？也或许她想等我长大了再来看我？为什么我从来就没有以为过她要抛弃我？是因为不懂事？还是因为那时候小小的自己就已经有了一颗等待和渴望的心？ 3岁啊，那一年我知道了我只是一个被藏着长大的孩子，那一年我知道了母亲到处寄养我不是有难言之隐，而是只想在我和姐姐之后再生一个弟弟。那一年啊，我始终无法靠近母亲，轻浅的记忆里只记得母亲脸上那颗偌大的黑痣和每时每刻都在盛气凌人的神情。那时候怕她，就像害怕仙人掌的刺一样。
5岁那年我开始上学，开始和母亲同在一个屋檐下，也开始知道我有了一个刚好2岁的妹妹。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就是没有一起睡觉。小小的妹妹漂亮又可爱，左邻右舍的大人们有空没空都喜欢来抱抱她，母亲当然也乐得合不拢嘴。也就是那一年啊，母亲开始动不动就打我，犯错了打，没犯错也打，就连不小心打碎了碗也要打。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凶过妹妹，她对妹妹总是温柔体贴，呵护备至。那一年啊，我更怕她了，就像仙人掌明明静止在原地，我却提心吊胆地担心它会扎到我一样。
挨打的事情总是很容易就传遍大街小巷，渐渐的很长一段时间后，亲戚们开始每逢相聚便数落母亲，母亲刚开始会很激动地去反驳，时间久了便也就听着应合着。我偶尔也会听到亲戚们说着那些向着我的好话，偶尔也会看到母亲脸上充沛着的奇怪的表情。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亲戚们的七嘴八舌起到了作用，也许是母亲想通了，她似乎不再打我了。我以为从此以后我便会过上好日子，哪知道，她开始动不动就瞪我，双眼斜视，面目狰狞的那种。我开始讨厌母亲，就像讨厌丑陋的仙人掌一样。
仙人掌和我
我一直觉得母亲是偏心的，是低俗的，我也一直认为我会和她势不两立。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临近初中毕业的某个深夜，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腹痛给搅醒，刀烙似的，疼痛难忍。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却不敢去惊扰隔壁房间的母亲。我只能不断地跑厕所，不停地在床上打滚。或许夜太静，也或许我的动静扰醒了母亲，只见她睡眼朦胧的打开我的房门，询问着我怎么了。我说我肚子痛得厉害，她安慰了几句说等天亮了再带我去看医生然后便走了。第二天发生的一切，我也是从姐姐嘴里得知的。天微微亮的时候，母亲便起身准备带我去诊所，哪知道一打开房门，就看见我面色发青嘴唇泛紫的昏迷在地板上，母亲似乎吓着了，急忙把父亲叫过来背着我去了附近的诊所。凌晨6点呐，诊所哪会开门，母亲于是左呼右喊的惊动了整条小街。本来迷糊的医生一看到我也瞬间清醒了，给我做了简单的紧急处理后便催促着母亲赶紧将我送到大医院。不知道母亲是被医生的态度吓到了还是因为急切的心达到了顶峰，总之母亲哗啦啦地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急切的往大医院赶。姐姐说，那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母亲哭。
等我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和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了。“护士，护士，我屋的妹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不会有什么事吧？”“大婶，您女儿才做完手术没多久，麻醉醒了自然就醒了，不要着急。”“那等她醒了我该怎么照顾她才能让她快点好?”“先不要给她吃东西，打屁了再吃点稀饭，面条什么的”.......走廊上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乡音，震耳欲聋的，特别刺耳，传到我耳里却漾起了异样的浪花。母亲回到病房的时候看见我醒了，懵了一下，神色瞬间就变了，平日凶悍的眉毛突然柔和了，经常斜视的带着杀气的眼眸突然晶莹剔透还带着泪花，嘴角那颗偌大的黑痣也突然变得抽象起来。
"对不起啊，我对不起你。你刚刚做了肠子手术，医生说一段肠子已经坏死了，再晚来一步就化脓了。对不起，如果昨天夜里就带你来医院的话，肠子说不定不会坏死。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对不起，从小到大，都是我亏欠你的，从小到大，我都对不起你......”
一股异样的暖流冲进了曾经干涸的心田，眼泪突然就静静的流淌下来，流到嘴角，味道居然不像以往任何时候那么苦涩。我突然就开心了，看到母亲这般狼狈的坐在我面前，我突然就心花怒放了。
康复的一个星期里，母亲一直陪在我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这一个星期里，我虽然在承受病痛的折磨，但却无比幸福，就像看到仙人掌开花一样的惊喜。
开花的仙人掌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和母亲之间就会因为这件事而变得不一样。天知道，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动不动就挤眉弄眼，动不动就吵得天翻地覆。只是，从那以后，我不再害怕仙人掌了，我有时候甚至想去拔拔它的刺。
也是长大了才知道，仙人掌的刺拔光了，它便不再是仙人掌了。
如今我26岁了，和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常年漂泊在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无论我搬了多少次家，卧室里总少不了一盆仙人掌。是啊，我还是很讨厌仙人掌，讨厌它全身带刺又鹤立鸡群，讨厌它顽强的生命力还能被世人当作药引，讨厌它偶尔开一次花却能艳压群芳。讨厌它，即使刺我一辈子，我也始终无法离开它。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三期第一天，学号: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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