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过炉火旁的一个冬天

作者: 菀彼青青 | 来源:发表于2016-11-01 17:39 被阅读336次

    01

    还没来得及换上一件厚衣服,秋天就已经被某种力量推推搡搡不甘不愿的退场了。

    我听过许多人的心事,她们都喜欢秋天,喜欢辽远湛蓝的天空,喜欢白杨树高耸入云的金黄,更喜欢轻衣罗裙的曼妙精致。

    可是冬天呢?爱美的她们,大概是不太喜欢的。

    凛冽逼人的季节是一场无意识的缩紧,这意味着美人们再也不能轻易露出大腿,吃货们再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品味冷饮冰激凌,环卫工们不得不全副武装,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凌晨四点的路灯下影影绰绰,像个行走的喷着白气的包裹。

    02

    我的内心,对冬天也是略微抵触的,甚至是有些许畏惧的。

    这个世上但凡你畏惧某个东西,必定是先前有过不美好的记忆。可搜肠刮肚的回想,冬天之于我,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伤害,也无非是令我吃不住冷,偶尔被冻裂过手指皮肤而已。

    小时候读老舍先生写的《济南的冬天》,心里不免心生狐疑,北方的冬天真真有如此可爱吗?

    他笔下的冬天,有响晴的天空,有热烈的日光,还有美妙的小雪花,甚至河水都不结冰,反而漂浮着娇绿的浮萍呢。

    可在我的故乡,这样美好的冬是不常见的,在我的记忆深处,冬季不过是漆黑的天、哆哆嗦嗦的身体和笨拙厚重的棉衣,那棉衣的袖子上还有灰了吧唧不知是何物的污渍。

    冬天的早晨,起床是最困难的。被窝那么暖喔,窗帘遮挡住窗外的寒,身体与心灵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齐刷刷的贪恋安逸,半点都不愿被唤醒。

    可是不行呢,妈妈会在床头来回的走来走去,口中如唐僧般不停的召唤你,性子急的会大步流星的过来用冰冷粗糙的手反复摩挲你温热的脸,更残酷些的或许还会毫不留情的一把掀掉你的被子,令你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在瞬间幡然悔悟清醒过来。

    03

    我在北方的乡村读完小学与中学,最不情愿的便是来到冬天,因为那意味着早起上学或者傍晚放学,我要在漆黑的夜幕下,独自走完一段偏僻而落寞的小路。

    冬天的夜格外长,也格外的冷。在被妈妈强迫叫醒洗漱之后,我打着呵欠、背着书包、戴着帽子手套围巾,便一个人消失在清晨的黑幕里。

    北方农村,每家都有自己的大院子,院子里堆放着秋收的玉米秸,高高的秸秆堆成山,影影绰绰的晃动招人烦。

    我最怕秸秆影,总觉得是聊斋里鬼狐降临的先兆,于是走几步便不由自主的奔跑起来,却越跑越害怕,越害怕越跑的凶,待跑到学校坐下来的那一刻,我的内衣都会被汗水浸湿,一颗小小的心脏呼哧呼哧蹦的厉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学校六点便开始早自习,有轮值的同学早就生起了炉子。

    那时的乡村不流行暖气,都是在秋天便搭起泥坯炉子和长长的铁皮烟囱,煤块是学校下发的,但点燃炉子的玉米棒是向学生募集的。

    每个学生轮流早起到学校生炉子,是传统惯例,有的人喜欢这个传统,有的却不喜欢。调皮的孩子喜欢,是因为值日生可以不读早自习,只负责看护炉火,而像我——不喜欢的,是因为着实讨厌生炉子后被熏得黑黢黢的模样。

    04

    其实我没有独立完成过生炉子的工作,每次轮值,都是爸爸早起来到学校,替我点燃炉子并烧旺。

    我的娇气性格,从小始然,是父母宠溺的结果。

    炉子渐渐旺了,清冷的教室暖和了,学生们的读书声也越来越嘹亮了。可是忽然,从炉子处飘来了一缕缕的香气,牵引着我们的鼻子,吸引了我们的目光。

    原来,是老师在炉盖上放了十几颗花生,花生遇热变焦,飘出焦香的味道。这时,读书声便会渐渐微弱,有的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盯着花生,有的暗自吞咽着口水,有的交头接耳偷偷讨论着小秘密。

    挨着炉子的同学往往会有福气,梳着麻花辫的新来的年轻女老师会把滚烫的花生粒就近分给他们,自己则低头继续帮学生在炉盖上热饭,一块红薯、一个豆包子,或者是半块玉米。

    得不到福利的只能窃窃私语,暗气自己没有好运气,而得到福利的男生则一个扬脖将花生扔到嘴里,喜笑颜开的咀嚼,女生则会腼腆而不好意思的笑,也不着急吃到嘴里,而是用双手不住的揉搓,用干净洁白的小手绢包起来,只待没人的时候再拿出来品尝。

    几十年代的乡村学校,没有严格的规范,却有浓浓的人情味,就如同那一炉通红温热的炭火。

    05

    那时的冬,气候干冷干冷的,寒风会把手脚冻出痤疮,大地也会裂出几道细微的缝隙,仿佛比如今要凛冽的多。

    到了冬天,出来晒太阳的中老年男人们个个都是全副武装,皮帽子棉袄棉裤外加一个黑色圆硕的大棉鞋,他们双手插袖,靠着墙根,还不停的跺着脚,互相讲着笑话,诉说着收成。

    年轻小伙子则不然,他们会成群结伙的凑在某一家的热炕上打牌打麻将,或者在年节将近时,跟随着秧歌队练习着踩高跷。

    我家屋后的空地便是踩高跷的好地方,进了腊月便会有高跷队在这里练习。每当这里呜了哇啦嘻嘻哗哗的热闹起来,我便会穿着棉袄奔出来看他们表演。

    小伙子们精神气太旺,他们整整一个下午都会在长长的高跷腿上跳个不停,其中一个小伙子,生就一张白净的脸,眉眼秀气,像极了电视里的许仙,想必他一时跳的兴起,敞开了衣衫,北风吹过,他那青色的袖口舞动起来,竟不知不觉令远处萧索的山野有了颜色。

    我真希望,岁月就如同他袖口的风,一年年的吹,却永远带着热气。

    06

    冬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有人说初雪来临才是冬,但我觉得自从深秋的那场雨之后,冬天就早早的从远方闻讯奔跑而来了。

    我心里对于冬的谨慎,其实是一种畏惧,一种近乡情怯的痴缠,一种离乡背井的孤索。

    故乡的冬,没有灼热的日光,没有漂浮的绿藻,但它有浓浓的人情,和厚重的热闹。我蒙上双眼,不敢回望它,是源于内心的潜意识的某种爱和深情。

    若你懂得了这份深情,你也会热恋,记忆里那个凛冽的飘着香气响着锣鼓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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